好不容易乐得清静的洛湘,悠闲地听着音乐悠闲品尝“贡品”——香脆可口的薯片。
又是那种高频噪音——女职员的尖叫声。
洛湘隔着单面玻璃,瞟瞟外面的一团混乱,见怪不怪地继续享受她的下午茶。
近日天龙大楼人心惶惶,接二连三地发生离奇的失窃案。
何以说是离奇?
因为失窃的都清一色是女职员,而损失的都是她们抽屉中的零食,举凡饼干、巧克力、糖果、紫菜、薯片,总之是徒增卡路里,对健康毫无益处的东西,只要一出现在天龙大楼内,不出五分钟,立即消失无踪。
天龙大楼闹鬼之一传十,十传百,已成为近日最热烈的话题。
始作俑者悠哉游哉地在会计部主管办公室内纳凉。
“不觉得款式少了一点吗?怎么不挑些特别的?”齐子望义不容辞地替她分忧——零食过多之忧。
“行侠仗义又岂能只顾自己的喜好呢?”洛湘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
她这样做全是为女职员着想,看她们花钱买那些junkfood,吃完后又花钱去减肥,为免她们的血汗钱无辜被奸商骗去,她才慷慨就义,实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拯救全公司女职员于水深火热中。
向来伟人的义举都在谩骂、反对、践踏中蕴酿成长,她了解自己和那些平庸之辈的分别,所以她会原谅他们的——除了那些胆敢在她面前诋毁她这个义士的。
“我要吃肯德基的炸鸡。”当然,齐子望不会笨得指望跷起二郎腿,满足地大快朵赜的洛湘会肯花她辛辛苦苦储藏的“能量”去解决他的口欲,不用多想,他就很认命地“为口奔驰”。
齐子望前脚才踏出办公室,洛湘的手机专线就响起,来电的号码没法显示,不过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寥寥无几,不难猜到打来的人是谁。
“藏头露尾,鼠辈所为。”洛湘接过电话,劈头就大骂。
“你才是鼠辈!臭猫!”心情坏到极点的游心澄,气呼呼地开骂。
“怎么了?该不会是要投降吧!”一听到她的声音,洛湘就知道有好玩的事了。
迟疑片刻,游心澄还是不得不老实地问:“怪杰在吗?”
“你希望他在?还是不在?”有趣,太有趣了!难怪怪杰乐此不疲,戏弄夜娘实在是其乐无穷。
就知道野猫不会比怪杰有多少良心,游心澄对自己竟傻傻的想向她求教懊恼极了。
难得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洛湘又有点太宁静的遗憾,人就是犯贱,没事爱让自己受罪。
“他不在,想说什么就老老实实的说吧!”不再刁难她,为的当然不是朋友爱,若她挂了线,送到门外的乐趣不就不翼而飞了吗?
“我……我……”游心澄的别扭引发出洛湘莫大的好奇,她所认识的夜娘一向是豪爽活泼的,哪曾像过现在这样子,差一点就令她出言嘲讽。
“我……是不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游心澄怯怯地问,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小穆马敢贬你吗?”啧!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早已知道那个种马是孬种,纯观能的动物。
“算是吧!”犹豫着是否该冒着被洛湘贬损的危险说出心中疑虑,权衡轻重后,她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
“昨晚他一直搂着我睡,却什么也没做,莫说没有半点逾矩,就连……就连最基本的反应也没有。”
“我想他一定太专注于改善你的中文水平,没有多余的精力,看你连‘逾矩’这个艰深的词汇也学会了,就知道他有多努力了。”以为她在说笑,洛湘坏坏的调侃道。
“你——”臭野猫!没事她也不会低声下气地向她讨教了。
见她久久不语,洛湘后知后觉地发觉到她的异常。
“你是说真的吗?”她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探问,想不到她最担心的事会来得这么快。
“女人的身材真的那么重要吗?”经过前一晚,她不得不怀疑她的想法是否太天真了。
“夜娘,你忘了怪杰的话吗?”面对失去自信的游心澄,洛湘只想时光能倒流,好让她能阻止齐子望走开,一直就只有他能应付游心澄的脆弱。
“我没有忘记,但是……”
“要是怪杰听到你这没精打采的声音,他一定会把你的小穆马砍死。”虽然齐子望很喜欢捉弄游心澄,但最关心她的也是他,从他们成为知己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所以我才问你他在不在啊!”她哪会不知道齐子望对她的家长式保护有多严密,但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他的羽翼下,他替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夜娘,你选定了吗?”洛湘担心的是“那件事”在她心底的阴影。
“我想,我是选定了。”惟有这一句话,她可以肯定地回答。
“那……没什么了。”
“我不会忘掉你和怪杰跟我说的话,我已经……我想我已经有接受那件事的准备。”她知道洛湘在担心什么,她也在怕,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踏出那一步。
“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了。”老实说,她不认为穆佑岚和夜娘相配,夜娘平日总是以快乐的脸孔示人,但她可以肯定在她心底的恶梦从未离她而去。
“谢……”
“别跟我说什么感性的话,我会满身疙瘩的。”不让游心澄说完“谢谢”,洛湘已忍不住打岔。
“那我就省下来,以后你可别后悔啊!”她可是一“谢”千金的,想再听她说那个字?作梦吧!
“我劝你还是赶快去买些A片影碟,观摩一番吧!”
“如果我还是不行——”
“那就去找我的外公吧!他的催眠术最在行,到时候你想把自己幻想成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也行了。”那头老狐狸最有办法。
“不要,我不要靠那种方法。”除非再别无的选择,否则她不会做自欺欺人的事。
“既然这样,你就要好好检讨你用的方法了。”好!信心十足,活力充沛,这才是她认识的夜娘嘛!
“要跟他那个,要有什么特别方法吗?”半年来,那头种马身边的女人有如走马灯,她没见过他挑什么呀!这些女的不都像她一样黏在他身边,可恶的他,偏偏就是不碰她。
“那是当然的了!难不成你以为想吃了他,光是在他身边团团转就行了吗?别忘了他以前身边绕着的不是前凸后翘,就是妖媚冶艳的女人。”
“啧!”游心澄心生不满,却又无法辩驳。
“你也不必这么快就高举白旗,说不定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会想换换口味,试试清粥小菜呢!”洛湘避重就轻地安慰她。
“什么换换口味,他是我的了,我才不准他再碰别的女人!”若不想一辈子被她关住,他最好别打坏主意。
听到她霸道的宣言,洛湘噗哧一笑,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接着话筒的收音部分。一知道游心澄没事了,她的坏心又再蠢蠢欲动。
“要抓住男人的心,进而抓住他的人哩,一定要按部就班,虽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本末倒置,但还是有方法补救的……”
一整个早上,游心澄就似懂非懂地向洛湘学习抓住男人心的秘诀,等到她发现自己被耍了时,已是五小时后的事了。
还以为前一夜如此失态,那个恶女一定会乘机调侃贬损他,岂料早晨的恶梦,却是为着她的失踪。
她竟然一声不响地离开,是想清楚了,不再觉得他这个人有值得她倾心的地方吗?
倾心?或许他太妄自尊大了,像他这种人,凭什么能令游心澄这样的女娃为他驻足?
她会注意到他,说不定只是一时好奇,玩心一起就欲罢不能,毕竟游戏是游戏,终有一天会GameOver,尤其在她发现了他丑陋、脆弱、卑鄙的真面目之后。
他不应该感到惋惜,他害的人已够多了,不必再添一笔罪孽,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失落了,这个认知一点也不好受。
她是有一点泼辣,有一点难缠,有一点坏心,有一点爱闹,有一点……
只是几天,那一点一点的,竟然无声无息地攻破了他的防线,悄悄融人他的心坎,令他——挂念她。
也许是他自欺欺人,她的一切可能早已越过他的警备,只是他不敢承认。
被她禁锢之前,如果天承认为他必须用生命来偿还,他会立即奉上他的脖子,眉毛不会轻动半分。
他的命早已不属于他,从他知道他要守护的只是一堆白骨时,他就有强烈的厌世感。一个不想活的人,只求在他离开前承受他所种下的果,不为什么,只为消减被害者的怨愤。
他自己呢?他不会妄想从接受惩处中稍减他的罪恶;然,和她相处的日子,那种不想活的感觉不再在他脑海盘踞,没意义的生命有了牵挂,他会不由自主地为自己过往种种罪恶找借口,原谅自己的十恶不赦。
纵使他有多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
一抹自嘲无奈地浮上他困苦打结的眉头。
“你怎么了?”游心澄画满问号的脸突然蹦出来,穆佑岚吃惊地往后退了数步,完全没法想起她是何时进来,他怎会察觉不到?
他的受惊状看进游心澄眼里可是十分有趣,忍不住要逗逗他,“该不会是以为被我抛弃了,在伤心悲哭吧!”
有这么明显吗?以为心事被看穿的穆佑岚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蹙起剑眉。
“是生病吗?你的脸红红的!”看他那古怪的模样,游心澄不禁有点担心。
在感情方面她是挺迟钝的,当然察觉不到穆佑岚会红霞盖脸是被她猜中心思所致。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气自己的情绪竟轻易被她牵动,他口气不佳地问。
“嘿!这是我的地方,我爱来就来,要你管?”她好笑的反问。
想起就有气,她竟然误信那只没良心的臭猫所说,笨笨的在那些内衣专柜前晃了晃,还抓住那位售货小姐,要她把那些waterbra、maximizer,还有什么magicbra的功能一一向她解释,试了一款又一款,只差没把试衣室的地砖给踩破了,付了帐,接过一袋一袋的战利品,搞了半天才想起穆佑岚不是早就知道她没啥身材,那她又何苦装“胸”作势,辛苦自己呢?
更惨的是她之前还买了一大堆烈酒,说什么酒后容易乱性,她自己是干杯不醉,穆佑岚也不比她逊,那她不是白白当苦力吗?
再来就是那些性感内衣,大部分都有蕾丝的,偏偏她对尼龙敏感,穿了会出红斑,她怎会笨得花钱买难受的!
“那是什么?”见她赌气的往刚买回来的东西踢了一脚,他的目光不由得被那些可怜的购物袋吸引住。
Triumoh?BonLuxe?Wacoal?CalvinKlein?
“你不会是想用这些来勾引我吧!”
“怪不得野猫‘贼’无遗算了,什么也瞒不过你。”她嘟着小嘴,不依的娇嗔。
“是策无遗算。”突然间,他有一股被设计了的感觉,抬眼一看,游心澄赶不及藏起来的笑即收进眼底。
“你的中文似乎进步了不少。”他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个磨人精。
凭她的烂中文竟然可以拐弯骂他是贼?她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那也要有人懂得对号入座才成的。”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族,那只臭猫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原来男人都对撒娇的女人没辙,他比平日好骗多了。
下次见到怪杰时,她一定要如法炮制。
漾起得意微笑的小嘴又喋喋不休,“这一招叫指桑骂……骂……”骂什么呢?怎会突然失忆?
“指桑骂什么呀?”他不解地问,诚恳得令她有捏死他的冲动。
“你明知道的。”
看着她又困又窘,哑口无言的模样,穆佑岚不能自己的大笑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原本闷烧的胸口突然渗出一滴甘露,慢慢地扩散,慢慢地浇熄所有火种。
“哼!以后我的中文由你来教,那我学不好就是你的无能了。”她叉着腰,佯装恼怒。
“朽木不可雕也,遇着这样的一块材料,鲁班先师也只有放弃的份儿啊!”穆佑岚噙着淡淡的笑意轻摇着头。
虽说她不知道朽木和鲁班是什么东东,但看到他那抹刺目的讪笑,就知道一定不是好东西。
“是洛湘教你去买这些东西的吗?”他检视着她的战利品。
“除了那只贼猫还有谁?”不说还好,一想起自己又笨笨的被耍了,她就有气无处消。
“她对我的喜好也挺了解的。”随手在袋中探出一件衣物,穆佑岚若有所指的低笑。
“什么你的喜好?哪个男人不好色?是你们太滥情,全都是被下半身主宰的动物。”游心澄嗔道。
“华叔不是例外吗?天浚妈妈死了后,他没有想过续弦。”原来她生气的模样也挺可爱的。
“你就是喜欢挑我的语病,讨厌!”
“不是你要我当老师吗?我是用心去纠正你的错误啊!况且那不是语病,是逻辑上的错误。”他耐心地分析事实,但游心澄就是觉得他那抹笑容下尽是狡黠。
为免继续遭他奚落,游心澄不慌不忙的转了话题,她抽出那袋最令她恨得牙痒痒的战利品。
“这个叫什么的WaterBra,简直重得不像话,穿着它莫说想有礼态美,不变成驼背已经啧啧称奇了。”接着,她又忙着找出另一件。
“这个magicbra更可怕,它的金属钢圈差点把我勒死,那块垫子还厚得要命,简直是要活活把人烤熟;还有这个maximizer,什么记忆钢圈,穿起来会更贴身舒适,有事没事钉上一大堆蕾丝,怕人不起红斑吗?”
终于,穆佑岚的绅士风度再也压制不住狂笑的冲动,发出惊天的爆笑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臭穆马!笑够了没有?”
声声的警告的确止住他的狂笑,却惹来他的眼泪——笑得肠子打结,疼痛不已而渗出的泪水。
砸死你这只没良心的臭穆马!憋着一肚子气的游心澄拾起一个袋子,狠狠的丢向他。
穆佑岚反应超快的躲开,连日来的训练,令他的身手也敏捷起来。
“与其数落这些配件,倒不如找出真正的原因。归根究底不都因为你的身材太差劲,想靠这些东西来化腐朽为神奇也无从入手吧!”他不客气地反击,难得逮到她的痛处,不趁胜追击很对不起自己。
“哼!”她不高兴的撇撇嘴。
“有‘料’的女人,不需要这些装饰品来点缀,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句软声絮语已经能迷惑人心,风骚入骨。”
如果游心澄不是正在气头上,也许她会发觉此刻他凝望她的眼神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男人不是最爱扮圣诞树的女人吗?”
“我倒没见过把胸罩和内衣挂在身上当装饰的女人。”
“人家好心搬一大堆废物回来慰借你饥渴的心,一句谢谢也没有,那些狼女轻轻一吻你就抢着去献身。”想起他的来者不拒,独独排拒她,她就很不是滋味。
“饥渴的究竟是谁呢?而且对一个得物无所用的女人来说,这些当然是废物啦!”他笑意不减的调侃。
“我仙风道骨,当然不像你那群莺莺燕燕。”
“第一,我不相信你有成仙般高尚的人格,第二,如果你想说自己冰肌玉骨,先跟纪凝比一比。”不是他有意针对她,是这小妮子学不乖,总爱把缺点暴露人前,不要怪他。
游心澄忿忿不平的白了他一眼,“我又没沦落到要去抛头露面,像我这种智慧型的女生,要是再配上一副羡煞旁人的身段或天使的脸孔,一定成为早夭一族,人们不是常常说什么天妒英才和天妒红颜吗?我是聪明的回绝了老天爷的好意,省得一个不顺心,就拿我来活祭。”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他快完了,连她强词夺理的模样都觉得可爱。
“倒是你肥肉吃得多不怕腻吗?专挑那些中‘脂’集‘臀’,当心脂肪积聚血管栓塞,如你所愿的英年早——”
来不及捂住嘴巴,只见穆佑岚原本笑盈盈的脸倏然一黯,游心澄暗暗叫糟,她又触礁了。
“小男人,我不懂什么说话的艺术,对自己喜欢的人,我更不想说每句话都要步步为营,所以你最好还是快些习惯我的率性。”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角,话中没有半个道歉的字,那份心意传到他的心底。
他淡然一笑,眉宇之间不再夹杂酸楚,反而注满一份生气。
见他不再为她的妄语伤感,游心澄松了一口气。
“A字辈的你想穿这个不会太勉强吗?”拿起一个B罩的胸罩,穆佑岚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洒在她身上。
“这是野猫的,不用你来提醒我这个size不合身。”小心眼!尽管没有被“小看”,她还是很不舒服,这口气不吐不快。
“既然你不会受我诱惑,那我脱光光不也无所谓吗?”她作势要脱下上衣,就是想看他变脸。
“那又不一样,那关系到可观性,毕竟你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没有一点可观性会令人倒胃口的,我不需要减肥。”哪会不知道她是闹着玩的,穆佑岚顺理成章地参了一脚,只见她喜洋洋的脸瞬间黯然下来。
“是吗?我却很满意自己的身材,也很庆幸自己只有这样的身材。”武装直至最后一刻,游心澄拾起外套,带着受伤的孤独身影消失在房间。
他说得太过份了吗?
第二次,他为她感到心痛。
若说他的话没有伤到她的自尊,那根本是自欺欺人,只是她不知道被这种自卑感蚕食的感觉是如此难受。
曾经,她以为她不会介意这种小事,但原来被嫌弃是这么伤人,她的心几乎被他一片一片的剖开了。
如果他认清曾经活在黑暗的那个“她”,他又会用怎样的目光去审视她?
同情?
鄙弃?
蔑视?
不要!每一样她都不想要!
她不可怜!较她可怜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她不需要同情。
她不肮脏,污秽的是那个人面兽心,所以她不应被鄙弃。
她不怨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所以她不该受蔑视。
一切都是齐子望和洛湘教她的,他们一直支撑着她,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她会学会去适应那空洞的感觉,她会找到填补那缺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