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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忘了你 第四章 作者:娟儿
    张柏宇对我很好,好到让我以为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如此疼爱我了。

    星期一到星期五早上,他会在站牌等我下车,然后我们一起走过林荫大道,来个森林浴加晨间谈心;他懂得很多,就像古人说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

    上课的时候,他会写个小纸条,折成一颗小星星的样子,趁老师不注意时塞给我。纸条的内容一律是--妳要想我哦。看过后,我会将纸条又折回原状,放进抽屉里我特地准备的一个玻璃罐中。听说有了一千颗有心人折的星星,可以向老天爷爷许一个愿望。

    每天中午,他仍陪我练习,但不管我吹得好或不好,他都很有耐心地告诉我「妳吹得棒极了,我们再来一次」。有时候,我会任性、发发小脾气,他却总是温柔地看着我、宠溺地揉揉我的头,轻声地说「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吗」……

    到了放学时间,他会陪我搭车,一路坐到我家那站,又陪我走过小巷回到公寓大门前,他才依依不舍对我说再见,然后我目送着他走出我的视线。他现在住的地方和我家相反方向,离学校也有一段距离,我去过一次,和他的人一样,干净、优雅。

    有几次他送我回来时,我请他到家里坐一下,顺便吃晚餐,所以老妈对他印象也很好,只是怕我谈了小恋爱,就顾不了课业及考试了。这一点我请妈咪放心,因为开学一星期,我就知道张柏宇的程度好得没话说。

    学校习惯在寒、暑假结束后,来个复习考,检测我们在放假期间有没有读书。本来按惯例,本班的第一名应该是吴逸帆,第二名是郑芳婷。但张柏宇以黑马之姿夺下榜首,而第二名是张无忌。为此吴逸帆和郑芳婷突然一改以往针锋相对、争分夺名的仇敌之势,来个「大和解」,将炮口一致对外,誓言要洗刷前耻,夺回第一。不过,这学期都快过完了,他们两人仍暂居三、四名,连张无忌都赢不过。

    张柏宇知道我的成绩在悬崖边游荡,岌岌可危。所以自愿替我补习,星期六、日他会固定在下午到我家,我们再决定是去麦当劳念书还是留在我家。有了他的帮忙,我的成绩进步了,头脑也开窍不少。

    小珍总是带着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望着我,私底下骂我拐跑了她们心目中的天神。像我这样长相平凡、身材普通、IQ未过百的次等女孩,怎么能配到长相英俊、身材高挑比例完美、智商一八。的优等男孩呢?

    不要说她们怀疑,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不能相信--张柏宇是我的男朋友。

    「为什么是我?」有一次我问他。

    「因为妳善良、可爱不做作。」他说。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到我不敢相信。

    「因为妳是『妳』,因为妳『裴琳』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因为妳曾经奋不顾身为无忌挡下一刀。」他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原来他是为了张无忌,他为了感谢我对张无忌做的事,所以才对我那么好……

    「所以你是为了替弟弟报恩,才对我好?」我的心里没有怨怼,反倒认为理所当然。

    「不!或许一开始,我是存有这种想法,但和妳相处后,我知道妳是个好女孩,值得人珍惜的好女孩。我……我怕妳会先喜欢上无忌,所以才……」他急切地解释着。

    原来张无忌说对了!他是怕我会喜欢上他的弟弟,所以借着那次机会,才先开口表白。可是,我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了,它早已做了选择,是我不能控制的。

    我的心里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接受着张柏宇的温柔呵护,这让我对他有一份愧疚和心虚,我深深对他感到抱歉,却无力做些什么,更不敢在他对我如此情深意重后,又开口拒绝他。

    自从我和张柏宇公开交往后,我和张无忌像两条并行线,不再有交集。早上他会刻意晚我一班车,中午也不再出现在音乐教室屋顶,下午放学更是避开我和张柏宇,不知到哪儿去晃荡,总是到了深夜才回家。白天上课时,我们之间只隔着三十公分不到的走道,却像隔着地球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般,我过不去,他也不过来。

    夜里,我隔着十公分不到的墙壁,凝听他何时开门回房,猜测他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和我一样,隔着墙想着我在做什么。有的时候,我听到长笛凄凄如诉的乐音钻透了墙,飘进了我耳膜里,那带着悲切、思念和无可奈何的音符化成了一只只蝼蚁,啃囓着我心口上的伤痕,教它又痛又酸。

    我不能理解在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将我推向张柏宇?为什么舍得将我让给他的哥哥?难道这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如果是,可是那倾诉相思、情意绵绵的笛音又是为了谁吹?

    我在这种既痛苦又矛盾的情绪中,对他的情感日渐加深,但恨意却也与日俱增。我恨他,我恨他的怯懦,让我对张柏宇陷入两难的地步;我不想伤害张柏宇,却也不能敞开心房,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因为我喜欢的人始终是他--张无忌。

    在这样魂不守舍,心绪不宁的煎熬下,我准备迎接十五岁的生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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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老妈照例吩咐我要早些回家,因为她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好料」,好替我庆生;老爸也会挑一份大礼送我,陪我许愿吹蜡烛、吃蛋糕。

    下了车,张柏宇早已在等我了,手上还捧着一束百合,配着满天星,是我的最爱。

    「生日快乐!十六岁喽!可以做的坏事又多了一件喽!」他将花交给我,还挤眉弄眼地说了句怪话。

    我接过花,说了声「谢谢」。

    「什么事?」我的生日后两天是元旦,照道理要再加一岁,不过中国人老爱算什么「虚岁」、「实岁」的。如果算「虚岁」,我该是十七了。

    「喝酒啊!在我们台南,十六岁的女生可以行成年礼,行过成年礼就是大人了,大人就可以喝酒了啊!」

    他长篇大论的「歪理」引起我一阵失笑。

    「原来你是台南人啊?」我很少问有关他的事。我们在一起,大部份都是他说我听,这和我跟张无忌的相处完全颠倒。想到张无忌,心里便一阵抽痛。我有多久没和他说话了呢?应该是五十九天又十八个小时四十五分了吧!

    「嗯!我爸是台南人,小学三年级后,我们搬回去住过一段时间,直到去年才又搬回北部。」

    「真的啊!那你对台南应该不陌生,我打算要报考台南女子技术学院音乐系,到时你要当地陪哦!」

    「那有什么问题。等妳考上了,我带妳逛遍台南大街小巷,保证妳马上成为『台南通』。」他笑得很灿烂。

    看着他的俊容,我的心像打翻了调味料,五味杂陈的。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不知道那样会让我更歉疚、更不好意思吗?他为什么要喜欢我?难道他感受不到我的心里其实有别的人了吗?他……他为什么不是张无忌呢?为了平等互惠的原则,为了响应他的真情切意,我是不是该忘了张无忌,坦诚地接受他呢?

    我的心开始动摇,却仍彷徨不定、犹豫不决,因为当一个人的身影像热铁般烙印在你的心版上时,不是一时半刻或十天半个月可以轻易抹去的。

    放了学,我只让张柏宇送我到楼下,没邀请他上楼吃饭。因为在我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前,我不想让老爸和他见面,免得老爸把事情弄复杂了。

    进了门,迎接我的是一室的黑暗,和两枚雕成「「」、「5」的蜡烛摇曳着火光,照着我亲爱家人的脸宠。

    「生日快乐!」三张熟悉的面容有着深深的祝福及欣喜「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慰。

    「谢谢!」我鼻头发酸,眼眶泛红,禁不住想哭的冲动,扑向老爸怀里。

    「我的小龙女长大喽!还这么爱撒娇!当心妳的『过儿』不要妳啦。」老爸将我搂紧,口里仍不住逗我。

    听他一说,我哭得更凶。我的「过儿」确实是不要我了!我在心底吶喊。

    「乖乖乖!寿星不能哭,会折寿的,来!笑一个!」老爸拍拍我的背,替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我回给他一抹勉强的微笑。

    「好了!寿星快来许愿、吹蜡烛了。」老妈在一旁开口。

    第一愿--

    「愿爸妈健康平安,事事如意。」

    第二愿--

    「愿我们学业进步,升学顺利。」

    第三个愿望要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我能找到真爱!

    呼!我吹熄了烛火。看着烛蕊上冉冉升起的两道白烟,希望它能带着我的心愿悠悠飘向老天爷爷,说给他知道。

    「好!今天我很开心,我的小龙女长大了,可以做一件坏事了。」老爸抚着大肚腩,开心地说。

    「什么坏事?」老妈和裴荣面面相觑,齐问。

    我却心知肚明,老爸和张柏宇还真臭气相投,连人都没见过,思想却不谋而合。我不动声色等他宣布答案。

    「喝酒啊!」

    看吧!我就说痲!

    「喝酒?不好吧!」老妈举反对牌。

    「好哇!好哇!我也可以喝吗?」裴荣一脸期待。

    「裴琳!妳说咧?」

    老爸向我下战帖!

    「喝就喝!谁怕谁!」正好本姑娘心情不爽,干脆来个「一醉解千愁」。

    「好!爽快!」

    老爸赞我一声,拿出珍藏的葡萄酒,还不忘叨念这是他珍藏十六冬的「女儿红」,本来要等我出嫁再和未来女婿喝的,现在只好先牺牲了。

    辛辣的液体一入口腔便引起味蕾的警戒,勉强挤入喉间,却引起一阵刺痒,呛得我咳嗽不已。

    「哎哟!不会喝就别逞强!」老妈替我拍着背又开口埋怨起老爸。「都是你啦!死老头,提议什么喝酒,害女儿难过。」

    「……妈……咳!我……我没关系!再……再一口,我就习惯了。」我按下喉间骚动,抹去被激出的泪珠,又喝了第二口。

    这次,味觉仔细品尝那晶红的圆润,似乎没那么呛人了,滑入喉际时也柔顺许多,芳香甘甜的味道在我口里散开。嗯!有意思!难怪有人会爱酒,嗜酒如命!好的酒就像一杯琼浆玉液,注入了仙气,能让人饮了之后,飘飘欲仙,如登仙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老爸又在吟诗了。这是李白的「将进酒」,后两句应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白嗜酒,无酒不诗,性格放浪不羁,作诗全任自然,当时人称他为「天上谪仙」。

    我却想起他的另一首诗: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诗名就叫「长相思」,虽是李白抒写追求政治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但诗面上的意思却恰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吃吃喝喝之际,老爸已显醉态,我却还意识清醒,只略感全身躁热,双颊潮红。原来我的酒量还不差嘛!

    我搂着老妈,向她道谢,感谢她赐与我生命,又照顾我长大,为我烦忧。她回我一句「傻丫头」!然后催我上楼休息。

    我走上三楼,来到落地窗外的露天阳台上。

    今晚的星空很美,月影朦朦胧的,看不真切,反倒使星光耀眼。我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十二月的寒夜有点冷,但我刚才喝了些酒,反倒觉得舒服。

    闭上眼,我任由身子摆动,辐度愈来愈大,我再加速使力,秋千愈荡愈高,我张开眼,满天星斗在我眼前。呵!好美!但却遥不可及,就像我和张无忌。我是织女,他是牛郎;我在地球,他在冥王星。那肉眼看得到的距离却足足有数十光年,在我花上七生七世的轮回转生的时间后,却还是只能和他擦肩而过!

    「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忘了他?」我问穹苍,它无语,只有星儿对我眨了眨眼。

    模糊间,我看到一道人影站在秋千下,那面容是我脑海深植,梦里数度寻觅的人。他站在那儿,静静地张开双臂,等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跳下,凌空划出弧线,准确而坚定地落到他的怀里。

    「妳不怕吗?」他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不怕。因为你会接住我的。」我说。

    他无言地将我搂紧,我也是。这一刻,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忘不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放下了如此深的情感呢?我不确定,或许是知道了他就是当年的小男孩那天夜里;或许是第一天被他的傻气感动时;又或许更早,早在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了他,就决定替他挡了一刀开始。

    总之我的大脑告诉我,我的心告诉我,我全身三万六干个毛细孔都在吶喊,它们说:就是他!张无忌是妳等待的人,从七生七世前,他就是妳要找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我在他怀里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

    「今天是妳的生日,不是吗?」他说话之际,胸腔震得我的耳朵一阵发麻。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仰起头看他。话里有埋怨,心里却欣喜万分。

    他牵起我的手,带我到秋千上坐下,他则拉过了一旁的藤椅,坐了下来。

    「我怎会下理妳了?只是妳在生气,我又不会说好听话哄妳……」

    「你知道我在生气?还让我气那么久?」这人……真是白目到可以。

    「没办法!妳每天和我哥出双入对的,我找不到机会说啊。」他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你还说?都是你害的,还敢说!」

    「妳……妳喜欢我哥吗?」他望着我。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是因为气你,才和你哥交往的。」我快昏了。这人到现在还在问这种蠢问题。我猜他下一句要问我喜欢他吗。

    「那,妳……妳喜欢我吗?」宾果!猜中了。

    「两个月前,你为什么不问?如果你问了,我会回答你。现在,我不想说!」

    我故意逗他,好回报他这两个月来给我的折磨。

    「这……我……唉!」他搔了搔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我噗哧一笑。

    「你先告诉我,两个月前,你为什么说那样绝情的话?」我问他。

    「有很多事,妳不明白。我父亲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张子亮,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喊阿姨的女人是沈秀情,她是小提琴家。而我的母亲是父亲在法国表演时认识的,当时他们一见钟情,却碍于现实环境与我父亲的已婚关系,不得不黯然分手。但我母亲却怀了我。」他停了一下,似乎要整理脑中思绪。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如此详细地说明他的身世背景,原来他是「私生子」。完全不是当初我想的,我以为是那个阿姨破坏了他母亲的婚姻,抢了他父亲。但事实却恰好相反,他的母亲才是第三者。

    「我的外公是新竹地区的帮派首领,也就是俗称的流氓老大。我母亲虽出身黑道世家,却没沾染上任何不良习气,反而洁身自爱,一路攻读到台大外语系。那一年她趁暑期到法国游学,却因缘际会认识了我父亲。两个月后他们还是协议分手,原因是我妈她不愿毁人家庭,被冠上第三者的罪名。回来台湾后,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外公很不能谅解,硬要她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好登门算帐。妳知道,江湖人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只会以暴制暴。」他朝我苦笑一下,那眼神有更深沉的无奈。

    我没说什么,只伸手握住他的大掌,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妈不得已,只好和外公闹翻了,一个人跑到台南去,等着我爸回来。半年后,我父亲从国外回来,我妈找上他,希望孩子生下来后可以跟着他,而我妈不求名份,只要求保留我的探视权。所以当我一出生,就被父亲带回家,阿姨虽对我很照顾,但我知道她在心里是很怨恨我母亲的,后来我母亲再次出国也是被她逼走的。」他的眼里闪着愤恨之火。

    「所以你恨她?」我轻声地开口。

    「她从小照顾我,供给我一切,这我感激她;可是她妒恨我母亲,逼她离开台湾,最后病逝异乡,这又让我恨她。」他摇了摇头,彷佛自己也理不清那种矛盾的情感。「那年我妈从国外回来看我,我告诉她想离开张家,因为我再也受不了哥哥对我的挑衅,于是我回到了外公家……」

    「等等!当年那个杀手!他……你说他的目标是你!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了,是不是?那个人是谁?」我打断他的话,并想到那件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像那样的狙击事件最少三次了,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每一次我都命大逃过了。那次刚好和我哥一起遇上,而妳又救了我一命。等我回到了外公家,才知道那些暗杀事件都是外公的手下所为的。」

    「什么?为什么?难道是你外公……」我太惊讶了,甚至还将事情联想到他外公身上……

    「别乱想!」他轻轻赏了我一个爆栗,喝止我的胡思乱想;我吐了吐舌头,回给他一抹顽皮的微笑。「外公对那些暗杀事件并不知情,而他的手下当中有人居心不良,想当上老大的位置,但外公却早对外宣称以后要将位置传给我。」他的脸上写着无奈及抱歉。

    「所以……你是说……你以后要……」我骇得说不出话来,他无言地点点头。「为什么?你可以拒绝啊!为什么是你?」我大喊,心像被倒了一大缸冰水般战栗不止。

    老天!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有流氓老大要传位给自己孙子的荒谬事情?难道张无忌的外公忍心让自己亲外孙也当流氓吗?

    「那你……你会不会像『小雏菊』里的男主角一样,最后……哇!我不要!我不要你去!」我的心慌得像在黑暗中找不到出口的孩子,那种从心底源源不绝冒出的恐惧像要把我吞噬了。我扑向他怀里又哭又叫,紧紧抱着他不放。

    「不要这样!裴琳!事情没那么严重。」他轻拍我的背,柔声地安慰我。「这些年,外公想了很多,也渐渐感到帮派这样的组织已经没落了。他想转型,将财力及手下都导入正当行业中。」

    「那……那就是说他要改邪归正,金盆洗手不干喽?」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他。

    他笑了一下,那眼里的温柔及宠溺值得我一生守候。我敢发誓,如果再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替他挨一刀,甚至为他而死。

    「妳说是就是啦!可是外公的手下当中有人不服,意见分成了两派,年轻力壮的、有学识胆识的希望革新,成立公司经营;但老年的、只相信刀枪的,却坚持守旧,维持现状。外公知道这些事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处理好的,所以他在等,等我回去接棒后,再来全面重整。」

    「那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懂其中有啥原因,让他不敢面对这份感情。

    「在我接棒前后,像那样的狙击事件仍有可能发生,跟我在一起,妳会有危险,我不想连累妳。而且……」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且什么?」我心急地问他,心中忐忑不安。

    「我已经申请了美国的学校,这学期一结束,我就要出国了。」他一口气说完,却不敢再看我。

    「你……你骗人!你骗我的,对不对?」我一把扯住了他,禁不住忿怒地大喊。

    他……他要走了!他不要我,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而且是去那么远的地方……那我呢?我怎么办?

    「裴琳!我……我必须去!这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我该学的课程的唯一方法!只要三年,三年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再给我一些时间,如果妳……妳还愿意等我……」他停下来看着我,那表情既期待又不安。

    「我等!我当然等你!在我寻觅了七生七世后,这短短的数年时间,又算什么呢?」我给他一抹微笑,向他承诺着我的真心。

    「谢谢妳!我的小天使!」

    他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抱着我,彷佛得到了世上最宝贵的礼物。

    「我不是小天使,我是小龙女。」我故意一板正经地反驳他。

    「嗄?那怎么办?我岂不是要改名叫杨过了?」他难得也会开玩笑。

    「好哇!我是无所谓啦,只要金庸大侠同意就成了。」

    「可是,我觉得『张无忌』比较好耶!他的武功比较厉害。」他摆明挺自家人。

    「谁说的?没较量过怎知道?而且人家『杨过』多痴情啊!那像『张无忌』见一个爱一个,是个花心大萝卜!还是『杨过』比较好。」我和他杠上了。

    「才不是!杨过以前也很花心的,像程英、陆无双,还有郭芙,都被他迷得团团转的。他是遇到了小龙女才变痴心的,所以,张无忌、也就我,遇到了小龙女,他绝对会很专情的。」他的口才突然变好了,竟然可以说上一大串,最后的结论还是「张无忌」比较好。

    「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很花心,认识了我,才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当萝卜喽?」我故意找碴!要斗嘴我才不输人呢!

    「欸!我……我不是,我没有花心,妳要相信我。」他一副惨了的样子,真是有趣。

    看吧!这就是斗嘴的乐趣!将对方逼到窘境就是我们的快乐!我等到暗爽够了--太久会内伤,才慢慢开口。

    「其实……」我按向他的心,望向他的眼睛。「不管是杨过也好,张无忌也罢,我喜欢的是你,是你这个人的这颗心。以后,不论你成了什么人,或做了什么事,只要你的心不变,我的心也至死不渝。」

    「我答应妳,以后不管我是谁、不管我在哪里,我不会对不起妳,也绝不负妳!」他举着右手发誓。

    「好!我相信你!」我举起左手与他相合,在星空的见证下,我们交付彼此十六岁时的年轻真心。

    时间和空间将毫下留情地考验着我们,或许是五年十年的无情岁月,或许是美国、台湾的遥远距离,那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巨大阻碍,将检测着这段感情是否真能天长地久,是否真能生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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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怎么办?」我一边用汤匙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一边叹气。

    「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好虚伪喔!」我厌恶地说。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哀怨地看他一眼,这个大木头!都不明白我的心思。

    自从那天夜里,误会冰释而且互许真心后,我又回到了「天堂」,而且是天天报到,因为我要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和张无忌相处的时光。可是白天,我依旧扮演着张柏宇的女朋友,我像个脚踏两条船的双面人,这样不叫「虚伪」,叫什么?

    「我不想再这样了!我要和你哥说清楚,我要和他『分手』。」我像电视剧女主角,任性地说着。

    「不!不可以!妳这么做,他会难过的。」张大木头竟然这么说。

    「那你呢?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就不难过吗?」这人的度量真大。

    「不!我知道妳只当他是哥哥,而且我哥他……」他忽然不说了。

    「他怎样?」我追问。

    「他……他也是把妳当成妹妹啦!」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脸色也很不自然。

    有问题!肯定有鬼!

    「你怎么知道?」我再问。

    「我……是……是他对我说的。对!是他告诉我的。」他像是突然想到了,顺理成章地说着。

    「他说的?什么时候?」我狐疑的眼光打量他。这对兄弟还真是无话不说,感情好得很呢!不过--我才不信!

    「……什么时候啊?我想想……好像是……」他支吾了半天。

    我挑着眉看他,等他给我答案,我倒要看他怎么掰!

    「好像是……」他还在状似认真地想。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快忍不住要拆台了。

    「我……我想不起来了耶!」他苦笑着。

    我就知道!他在唬弄我。

    「他根本没跟你说过,对不?」我向他逼近。

    「……对!可是我肯定,他不是把妳当成女朋友一样对待,至少在他心里不是!」他忽然又言之凿凿,一副指天为证的样子。

    「为什么?」我一副追根究柢的样子。

    「……唉!裴琳!妳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放心把妳交给他?」

    「喔!原来你是故意的?」哈!被我发现了。

    「……我……对啦!可是我是怕妳跟我一起,会有危险,才顺着事情的发展做出决定。可是我没想到妳……妳会生气。」他心虚得不敢看我。

    「我生气是因为你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你知道当你说出那样的话时,我的心有多难受吗?它像被人用刀剜了一个大洞似的,好痛好痛……」我想起当时的感觉,仍禁不住想掉泪。

    「欸……妳……妳别哭,别哭嘛!我最怕妳哭了。妳一流眼泪,我就胸口发疼,手忙脚乱了。」他一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好!我不哭。可是你要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吸了吸鼻子,沙哑地开口。

    「什么为什么?」他见我不哭了,似乎又准备装傻。

    「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骗我!你根本不在乎我……」我也不甘示弱,开始耍起无赖。「哇!我怎么会这么歹命啊!有人这么狠心,连我快哭瞎了,都不管……哇……啊……」要知道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眼泪,大部份的男生都会自动投降的。

    「好好好。我说我说,行了吧……」他高举双手,一脸无奈地开口。

    「快说!快说!」我收起眼角好不容易「ㄍㄧㄥ」住的一滴水珠,迫不及待地看着他。

    「其实……」

    「……怎样?!」我张大眼睛等着。

    「就是……」

    「……是怎样?!」好紧张喔!

    「因为……」

    「……因为怎样咩?!」我有些不耐烦了。这人该不会又想唬弄我吧?

    「其实就是因为……」他好不容易一鼓作气说了六个字,结果还是废话。

    「到、底、是、怎、样、啦?!」我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自牙缝挤出,并且抡起拳头向他逼近,打算来个严刑拷打。

    「我哥他有喜欢的人了啦!」他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惜的是……

    「废话!」我大叫。「这还用得着你说吗……他喜欢的人,不就是敝人在下我--裴琳啊!」我像个连珠炮似的吼他。

    「不是,不是说妳啦!是别人。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他急急地解释。

    我闻言楞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

    「另有其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心虚地说,目光不敢正视我的。

    「你既然知道另有其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我狐疑地开口,更紧盯着他的脸,想找出一丝破绽。

    「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不过……我知道那个人拒绝了我哥。可是,我哥的心里却还记着那个人。」

    「那,他为什么要和我交往?」听了他的话,我反而更加不解了。

    「我猜大概他是想忘了那个人吧!」他耸耸肩,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

    「是吗……」我半信半疑地开口。原来张柏宇曾经被人拒绝过啊,这可真难得呢!到底是哪个神秘女孩会放弃这么优秀的男生咧?「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我有些不忍心再次伤害张柏宇了。

    「所以妳不可以再刺激他了,就当他是个大哥哥一样。一切『外甥点灯笼』--照旧吧!」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地说。

    「这样喔……好吧!反正现在我也不能和他撕破脸,我还得靠他替我伴奏呢!」吃亏又蚀本的事,我是不做的。再说,我也一直希望能有个哥哥来疼我,这下可一举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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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知道张柏宇其实另有心上人后,我便很仔细地观察他对我的一举一动。果然,在他的言语里,那些看似情人间的关怀问候,其实不具任何真正爱情成份。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浓烈深厚的爱意。他对我做的事,例如等我上学、写小纸条、送我回家、送我花、巧克力,甚至小礼物什么的,都只是模仿着男女交往的步调,都只是似是而非的爱情游戏。知道了这些,我松了一口气,起码我不再担心是我欺骗了他的感情。

    就这样,他依旧照着他的方式「和我交往」;我也依旧假装不知情地当他的「女朋友」,一切没改变。

    很快地,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就要来临了,而隔天,无忌就要去美国了,这让我心神恍惚,无心准备考试。

    「裴琳!妳怎么在发呆?」张柏宇的声音响起,拉回出神的我。

    考前的星期日,他仍然来替我复习功课,可是我却失神了。

    「没……没什么!刚才你说什么?」我低头找著书上的重点,不敢看他。

    「……妳知道了,对吧?」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嗄?知道?知道什么?」该不会他看出我已知道他有心上人的事了吧?

    「无忌他……他要出国了!」他痛苦地闭上眼,挤出这一句。

    「喔。」嗟!吓我一跳!还以为他……不过,无忌出国,他应该很高兴啊,干嘛一脸痛苦的样子咧?难不成是因为少了竞争对手,所以难过吧?真是变态!我在心里骂他。

    「其实妳还是喜欢上他了,对吧?」他看着我,有些忿忿不平。

    「我……我……对不起。」我还能说啥咧?感情这档子事,不论先来后到,也没长幼有序的规定,所以我只能说Sorry。

    「为什么?为什么妳要喜欢他?」他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我……」我被吓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不准!我不准妳喜欢他!妳不能喜欢他,听到了没?」他摇着我的肩膀,对我怒吼着。

    我惊恐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我很想安慰他,却怕一开口,更加刺激他。幸好,他没再对我有任何举动,嘶喊过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你还好吗?」我不敢靠近他,退后了几步,出声询问着。

    「……他要走了……妳……难过吗?」他的声音沙哑,情绪稍稍平静了。

    「……难过!想到他要离开,我的心就像千万根针扎着,疼得难受。」我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和他相对。

    「对不起,刚才对妳大吼大叫的。」

    他抱歉地看着我,脸色也恢复正常。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我才对不起,白当了你那么久的『假女友』,让你误会了,真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他苦笑着,眼神的哀愁和无奈却逃不开。

    「还是朋友吗?」我问。

    「当然!妳当我是,我就是!无忌出国的这段时间,我更要好好替他照顾妳。免得他回来找我算帐!」他又回复到那个健谈爽朗的「张柏宇」了,刚才的一切彷佛没发生过。

    「我当你是朋友,更把你当成哥哥,以后就请多照顾喽!」我已能坦然面对他了。

    「当然,我会『用力』照顾妳的!」他故意不怀好意地笑着,还摩拳擦掌准备出手的样子。

    「哇!好可怕!」我故意躲到一旁去。

    「站住!别跑!」他伸出魔掌准备逮住我。

    「啊--大侠饶命哪!」我笑着讨饶。

    「好!放妳一马!快来用功,考完试才能轻松。」他收起玩心,像个老学究一样对我说。

    「是!老师!」我认命地回到桌前,继续人生第五件大事。前四件是吃、渴、拉、撒。咦!少一件|睡,被我忘了……算了!就让它排第六好了,谁叫「读书」比「睡」重要一点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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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忌出国的前一天晚上,我照例上「天堂」赖着他,誓言黏到最后一秒。因为我真的很不安,怕他这一去,就会忘了我,再也想不起「裴琳」是谁了。

    「这送给妳。」他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我。

    「是什么?」我边问边接过,打开的剎那,我的泪腺又作怪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直直落。

    「别哭啊!妳不喜欢?」他状似要收回。

    「喜欢!喜欢!」我连忙抢回。

    他从盒子里将它拿起,那是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的本身没什么,但它的坠子却是一只戒指。

    「我不能承诺妳什么,这只戒指是我父亲送给母亲,母亲又留给我的遗物。她在信里交代,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心爱的女孩,并打算和她终老一生的话,就把戒指送给她。」他缓缓地说着戒指的来历,并替我挂上。

    我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时候,我又怎么怀疑他的真心呢?

    「等我!等我回来,等我成功的那一天,我会亲自替妳戴上它,好吗?」

    他亲了亲我的额际。我点头答应他,并取下脖子上的红绳,红绳下系着一块玉佩。

    「这是出事那年,我爸找人订作的,说是玉能驱邪煞保平安。背后还刻了字,你看!」我将那块龙形玉佩的背面翻过来让他看着。

    「非得彩衣,龙啸玉林。」他轻声念了出来。

    「这是我爸的打油诗,里头藏着我的名字。现在我也把它送给你,要你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我,好吗?」我示意他低下头,亲手为他挂上。

    这两样信物的交换,代表我们对彼此的承诺。多年之后,或许人事已非,或许沧海桑田,但总能睹物思人,聊慰相思。

    隔天,我没送他上飞机,只在「天堂」上看着万里晴空,猜想着哪一班是将他载往那个陌生国度的飞机。我在冷掉的咖啡里滴下他离开后的第一颗眼泪,在曾经有过他的味道的温室里写下他走后的第一封信……

    时间:你离开后的一小时又十八分三十五秒

    地点:天堂

    讯息:我想你,很想,很想你……此刻我们还在同一个国度里,同一片天空下;但数小时后,我还在这儿,你却已远扬到陌生的城市里,我们唯一的交集只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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