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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玉 第五章 作者:夏晓衣
    深夜时雨停了,门外的风声仍不稳定。

    段惜钰出神地抚着香香的睡颜,耳边听到一丝动静,他徐缓侧身瞧向门口。半晌,有人推门而入,月光射进屋内,照亮了段妖娆的身形。

    「妖娆?」段惜钰及时封住香香的睡穴,不让杂音影响她的安眠。

    「师兄……你们?」段妖娆见两人共处一室,状似亲昵,不禁心生讶异。

    「别误会。我只是与她谈起各种机关入了迷,忘了时辰,她听到睡着了。」

    段妖娆神色闪烁,扫视段惜钰关切问:「你的伤有无大碍?」

    司寇家以香香的命令为由不让他见师兄,原来是在拖延她与师兄的相处时间。段妖娆犹豫着,该不该帮香香留下师兄?

    「我没事了。妖娆,我问你──」

    一听师兄发问,段妖娆心里马上想好如何回答:先说明攻占太极会的情况,再叙述段嫣然如何落入他手中……

    只是,他没想到师兄开口问的,居然是毫不相关的事。

    「她是谁?」段惜钰从椅上抱起香香,轻柔地将她放到床榻上。

    「师兄不晓得她是谁?」师兄不先问太极会与段嫣然的情况吗?段妖娆心中疑惑,司寇香香向师兄隐瞒了她的身分?

    「妖娆,你害我胡涂了。」轻轻的为香香盖上薄被,段惜钰的目光在她的睡颜上流连许久。「我给你的人手充足、计划也完整,够你独自带我离开太极会,为何你会突然扯上司寇一门?」

    他其实有能力对抗段嫣然,会落得今日的惨状,除了一时大意外,就是对段嫣然的信任与纵容。

    「师兄……」段妖娆沉吟,他找香香出面自然有他的私心。

    段惜钰受困之前曾与段妖娆联系,并派人传达消息。只是为了给段嫣然最后的赎罪机会,他没主动离去,为此受了一身的伤。

    「妖娆?」他重问了-遍。「可否告诉我你的理由?」

    段妖娆看了床上的香香一眼。

    他的挚友是香香的知己。他早知道香香恋慕着师兄,找她出面是希望……她在师兄受伤的期间趁虚而入,赢得师兄的信任及感情。

    他不愿师兄再被段嫣然束缚!

    「师兄,我与司寇小姐早就相识,她听说你有难,硬是要参与此次行动。」妖娆决定推卸责任,手指向床榻的人问:「你不晓得她的身分吗?」

    「她说她是司寇香香的婢女。」段惜钰探询的眼直视师弟。

    婢女?司寇香香倒是满了解师兄的,明白她一旦表露身分,师兄必会拉开距离甚至避不相见。

    「……没错,正是如此。」思索过后,段妖娆选择站在香香这边。

    她比段嫣然那残害师兄的妖婆善良千万倍,是师兄此时的最佳良药。师兄这么好的人,绝不能让段嫣然拖累!

    段惜钰得到师弟的回答,颔首道:「妖娆你从来不会骗我。司寇香香主动找你合作,又派这小婢女来软化我?司寇小姐真是用心良苦!」

    一句「妖娆你不会骗我」在段妖娆心上压了一块巨石。

    「师兄!」他急忙转移话题。「我已捉拿了段嫣然,并对外澄清她诬陷你之事全是她一人所为。此事将由武林盟主裁决,他定了月底在玄武湖召开武林大会,进行公审。」

    「我若不出面……你是否会拿出我收集的证据将她定罪?」

    段惜钰与段妖娆走出门外,望着夜空。

    段妖娆毫不迟疑的点头。「公审就是段嫣然毙命之日!师兄你容易心软,最好不要出面,此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但我必须去,过两天就是月末了。」段惜钰近乎贪婪的环视周围的景象,并将-切印在脑中,免得万-回不来,没有了可供怀念的依据。

    「师兄,我找你是为了看你伤势复原了几成,不是通知你去……」

    「有些事还需解决,有的人一生都忘不掉。」段惜钰想起以往与段嫣然相处的时光,有痛苦却也有欢乐……

    忽地回忆中断,一张笑颜浮现脑海──

    那笑着的人儿,说她的名与桃花和伞有关。

    「虽然有时候很淘气,但她真是个可人儿。」无心念头闪过,段惜钰脱口说溜了嘴。

    「师兄,你说什么?」段妖娆疑问,没听清楚。

    「没。」他悲哀的笑。

    人是不是总学不乖?不久前的情伤让他疲惫至极,怎么才放下,转眼,心又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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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吹起,门扉开启。

    段惜钰抬起眼,看见香香从门后露出脸,焦急的张望。当她发现了他伫立在不远的树下,安心随即取代了慌张。

    「段公子……你怎么不在屋内待着?」香香冲出门,有些激动的奔向他。

    「我起得早。」段惜钰有些想……抱住她娇小的身躯。

    「你……没走?」她的问题暗藏着喜悦。他没有趁她入睡时不告而别,是否表示他对她有些留恋?

    「我走之时,一定先告诉妳。」顺着风势,段惜钰的衣袖飘扬,整个人犹如摇曳的水仙花。

    香香注视他的目光渐渐深浓。「回房吧,你饿不饿?」她勾住他的袖口。「我帮你做早膳!」

    女儿家的亲昵口吻,彷佛她与他从来就是这么融洽。

    「我想吃梨。」段惜钰稍稍忘形,无法再当她是外人。

    「好,我去准备!」香香高兴的跳着。他是第一次开口向她要求呢!

    「另外──」段惜钰走过她身边,小心藏起眉间的忧伤。「我想见妳家小姐一面,请妳帮我安排一下。」

    「为什么?」香香愣住。

    「……多过一天就多负她一天,我必须尽快劝她放弃我。」

    他的背影,在她眼中突然变得遥远。

    他不察她的神色骤冷,继续说:「我不能继续耽误她。」

    阳光破出浓云散发热力,揭开了一天的序幕,香香却觉得自己还在黑夜里。

    他终于不耐烦了?要亲自拒绝她了?

    段惜钰走到门口,没听见香香的动静,回首发现她仍站在原地。

    香香取出绣有桃花的手绢,一步一步走到段惜钰面前。「你看这朵桃花,你有印象吗?」

    段惜钰俯视她恍惚的脸,心底浮上痛楚的感觉。「我不会收的,妳家小姐的东西,我不要。」

    他不愿听到她再为司寇香香请命了。即使拒绝她家小姐的东西会令她甜美的脸黯然失色,同时也让他心神不宁,但他必须不留余地!

    他与她之间,不能没有司寇香香的存在吗?

    香香进门拿出伞递给他。「你也不记得这把伞了?」她握住伞柄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这是你送她的呀!当时在槐树下只有你和她,你说了许多话,她一字都没忘!」

    段惜钰幽幽喟叹。「我见过太多人没伞遮雨,因此常送人伞。」

    从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阳光灿烂,香香却无法感觉到夏日的活力;她是否该责怪天气太好,使她无法悲伤到底?

    「……我懂了。」她,到底只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她的梦……情投意合,难道没有实现的机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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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午后的清风中,她独自走上离开后山的路。

    段惜钰眺望着香香远去的身影,再三思量,决定跟踪她,主动拜访司寇飞烟。

    尽管不必司寇家出手,他自有能耐处理此次危机;但自己受惠于人却是不争的事实,为此他必须见司寇飞烟一面,表达应有的谢意。

    通过一道又一道的机关,香香走出后山进入府中。

    段惜钰小心隐藏自身的气息没让香香发觉。在她转弯上了廊道后,他选择往另一条路走。

    刚迈步,他便瞧见前方走近一名丫鬟。

    「借问姑娘,可知你们当家现在何处?」段惜钰隔着一段距离问。

    小丫头一愣,看见段惜钰的容貌竟吓呆了。「你的脸……」

    他依言摸了摸脸上伤痕,遭毁损的容貌变得如此可怕么?

    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只有香香,她从未介意过他满是伤痕的脸,使段惜钰一时忘了自身的残缺。

    「你是谁?」年轻的丫头戒备的瞪着段惜钰,脚步不断后退。

    对方一定以为他不是什么善类,段惜钰无奈一笑。

    「姑娘,我──」正欲表明身分,小丫头身后走出一人截断了段惜钰的话。

    「段惜钰,你为何在此?」司寇飞烟在十步之外发现了段惜钰,立即上前。

    「阁下是?」段惜钰瞄他一眼,并不认识司寇飞烟。

    「司寇飞烟!」他显得不太耐烦。「香香怎么没看住你?」

    「我是自己离开后山的,与司寇小姐无关。」段惜钰解释道。「我正欲拜访阁下--」

    「找我?」司寇飞烟皱眉。莫非妹妹与段惜钰有结果了?

    司寇飞烟打量段惜钰,温润柔和的神态没有伤心的迹象,明显是受到细心的呵护。

    这都是他妹妹的功劳!

    「先别说你的事。我得到消息,昨夜段妖娆找过你?」

    「擅闯府上,请莫见怪。」段惜钰代为道歉。

    「他有告诉你武林公审之事吧?你有何打算?」牵涉到妹妹的幸福,司寇飞烟不得不在意。

    段惜钰没来得及回答,-边的丫鬟忽然叫了起来。

    「小姐,我在这!」

    丫鬟眼尖的瞧见了前方走过的身影,急忙提起嗓门喊道:「主子也在呢!小姐交代的衣裳已经做好送来了!」

    「香香?」面向路口的司寇飞烟看了段惜钰一眼,再看看妹妹,仍不确定这两人是否已互通心意?

    段惜钰听了主仆提起的人名,知道躲避已久的人正在身后。他满腹的话说不出口,只徐缓转身。

    司寇香香—-

    早有准备面对传说中爱慕他而有些痴狂的姑娘,然而映人眼帘的人,却是这段日子以来时刻伴在身边的--

    「是妳……」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不暗潮汹涌。

    香香定在十步之外,看他,又看司寇飞烟,再看无关的丫鬟。她不明白为何这三人会聚在一块?

    「司寇香香?」段惜钰无意识念着她的名,所有的猜疑和迷惘都有了答案。

    她就是司寇香香,说着桃花与伞的姑娘。

    他竟然没想到……望着她慌乱的眼,他像是沉进无底深渊,无法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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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悠扬,移居到主宅客房的段惜钰点起满屋灯火。他才走到窗边,便响起了敲门声。

    「门没关。」他移动脚步坐到桌旁。

    香香走入,不发一语,在桌前摆弄了一会儿。

    段惜钰等她开口,却久等不着,于是拾眼正视站着的她。

    一看,她正拿刀削梨,果皮在她手边堆成高高一迭。

    他奇怪她为何特意到他面前吃果子,转眼发现自己手边有个盘子,放满了晶莹的果肉,不带皮。

    段惜钰震了震,说不出话的嘴又闭不上。回想连日里的相处,两人简直比亲人更亲,彷佛对方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胸口涌起甘苦交杂的滋味,让他皱眉。

    「妳一直瞒着我。」而且还联合他的师弟。

    「我没有。」香香放下刀与梨,背对着他坐下。「我答应过哥哥不说自己的身分,可我一直在暗示你。」

    「我感觉不到!」什么暗示?她只是不停的逼他注意司寇香香,又不告诉他,他拒绝的人原来是她!

    「我十岁那年你送我的桃花。」香香再次取出珍藏的手绢。「我特别晒干了织人手绢,使它能永远芬芳,你说你没印象。」

    段惜钰抿唇不答,怕说错了一个字会惹她伤心。

    香香晃着小脚,语调轻松续道:「我十三岁那年你送我的伞,仍和你给我的时候一样。我收在身边,你出现了我才取出来,想让你多看几遍,或许就会想起来。」

    段惜钰透不过气来,浓重的情感包围了他。

    他勉强开口:「无论是桃花或伞,只是我随手给妳的而已,不代表什么。」

    香香把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我十五岁那年,你回绝我的信。」几行冷淡的拒绝,她反复看了无数遍。

    「香香……我或许见过妳,但不了解妳。妳不能凭着几眼的印象便以为我是个能托付终生的人,这样的想法太幼稚。」

    他无情的话让她奇异地想笑。

    她明白,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傻。只是他对她而言,就似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总是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与他情投意合,届时他会对她多好?

    「你不气我隐瞒你?」香香甜声问。

    「我当然生气!」

    她低头喃喃自语:「我的暗示你从没注意,我连当时的心情都告诉你了,你还以为我是在帮别人说话。别人的感受我怎能那么清楚,你难道从未怀疑过?」

    「有。」段惜钰回避她充满情意的眼波。「可妳隐瞒我的行为……」

    「你先把我忘了,是你给我隐瞒的理由。我倒希望你一眼认出我。」

    段惜钰听着她的话,止不住怜惜滋长。她纯净的笑容下不知藏了多少忧愁?

    他怪她吗?

    不,他怪不了她!

    「吃一口吧,我削得很辛苦呢。」香香推了推堆满梨的圆盘。

    段惜钰垂眼,注视着她柔嫩的手。十指洁白,不像做过粗重之事的人,他怎会忽略,真以为她是奴婢?

    「司寇小姐……」他悲哀的笑,无法责怪她。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自愿照顾他,只能假借另一个身分对他诉衷情。他怎能怪她不够坦白?

    段惜钰越是深思,越是替她不值。为何有人如此爱着自己?

    香香凝视他的脸,止不住心悸。猜不出他在悲哀什么,也看不出他是否愿意接受她?

    可能没希望了吧?她盼望的情投意合,她盼望的能与他携手天涯的梦想。他讨厌她了吗?

    香香鼻子一酸,意志消沉,犹如大败一场再翻不了身。

    「你跟我来。」她忍住哭泣的冲动抓起他的衣袖。

    段惜钰随她起身出门,没问她要去哪。

    入夜的宅院一片沉静安详。

    两人踏过蜿蜒小径,路旁花香暗涌,一路上两人只沉默的听着对方的脚步声。

    她要带他回后山的屋子吗?

    段惜钰跟着香香入山,半路上转向,领他走进一片树丛内的亭子里。

    他听见附近有细细的溪水声。

    「段惜钰。」香香抬头仰看他,说:「你瞧。」

    他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

    亭外一旁,小溪与树木交会处,有无数繁星似的绿光闪烁。

    「你稍等片刻。」香香拾起几块小碎石掷向发光之处。

    霎时间,停在叶上或花草中的流萤骚动,一同飞起。

    眼前的黑夜、幽深的绿林、耳边的虫鸣及潺潺的流水,还有亮光闪耀的流萤,震住了段惜钰。

    「这景色是不是很漂亮?」香香给他一个会心的笑。

    他不知她笑容里为何有种满足感?

    「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香香没看见他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仅仅是想和你一起看这风景。」

    山风柔情万种的吹开她脸上的发,使她欣慰的笑颜完整印在他心上。

    「当我发现夏夜的山林里流萤飞舞的美丽景致,我就盼着,有一天能带你来看一次。」她入神的凝望前方的荧光。「你陪在我身边……」

    这一瞬间,值得她十多年的付出。纵使他生气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泪水顽固地滑落眼眶,她无法阻止。

    段惜钰忘形的伸手抱过脆弱的人儿,她脸庞滚落的泪珠像烫过他的灵魂,揪紧了他的五脏六腑。

    「对不起。」他呢喃般的在她耳边细语,不愿她哭泣。

    「你没有错。」香香哽咽着。他无法接受她,她早知道了,他的心仍记挂着段嫣然。

    她早知道的,感情,没有谁可以逼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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