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孟禹这会儿并没有坐在台阶等她,但,沈娉婷却肯定地透过窗扉辉映出隐隐约约、闪动光芒的灯火确定他真的在家。
她深吸一口气,甫抬起手准备叩门时,门却自动开了,韩孟禹挺拔修长的身影站在门槛内端,用一种好深沉、好绵长的眼光紧紧锁在她脸上。
那份不可言喻、充满痛楚的深情眸光绞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一时心酸不已,清亮明媚的大眼睛里不争气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们就这样深深地凝睥对望着,进行一场无言而令人心情波涛汹涌的心灵神会之语。
然后,韩孟禹开口了,语音沙哑而震颤。
“你好狠心,你知道你把我推进了怎么样不如生死的深渊里?”
沈娉婷全身掠过一阵轻颤,她鼻端酸涩地来不及开口说话,整个身躯已经被韩孟禹窒息般的拥抱在他宽阔而充满男性洁净气息的胸怀里,然后,一阵灼热而令人天旋地转的亲吻似狂风暴雨般重重落在她那颤抖的冰凉唇上。
这份致命的狂情热爱席卷了沈娉婷所有的武装,她马上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满心悸动而脆弱地攀着他的肩头热切地反应着他,带着心灵深处的需求和绞痛。
然后,韩孟禹炽热的唇沿着她光滑的下巴游移到她的鬓边,轻轻地咬抚着她柔软可爱的耳垂,“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巫婆、小妖精,你竟敢给我失踪一个月,让我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无头苍蝇,疯狂而毫无目的找着你、等着你,你真够狠,你不怕我真的为你发疯而得了失心症吗?”
他那充满狼狈的深情和痛楚,令沈娉婷心如刀割,霎时红了眼圈,“我——”此情此境,教她情何以堪?又怎能说出令他绝望心碎的话来继续刺激他,在他淌血的胸口上刺戳致命而无情的一刀呢?
况且,韩孟禹也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他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嘘,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人来了就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又重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你知道吗?这一个月对我来说,好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而难熬,我甚至还傻兮兮的买了十几箱的可口可乐,害山下杂货店的老板娘以为我天天在开派对!还有,你害我整天心神不宁,无法工作,差点因为给病人开错药方而被院长解聘开除!”他执起她的下巴,深情万缕地瞅着她,“你说,你该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沈娉婷双颊酡红又泪蒙蒙地回望着他,“我……我帮你消化那些可口可乐好吗?”
韩孟禹轻拧了她挺翘的鼻头一下,“有十二呢,小姐,你恐怕得天天上我这里光顾它们,那么,半年之内,或者我才能收回成本。”
“那……你要我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你的成本,让我拚命往自己肚子里灌气吧!”她咬着唇,一脸爱娇又惹人怜爱的表情。
“放心吧!”韩盂禹怜惜又多情的轻抚她白皙滑腻的脸颊一下,“我怎么舍得这样残忍的折腾你呢?我可不想把你吓走,让你又回到那个混球保镖的身边。对了,娉婷,我问你,那家伙除了醋劲大,有暴力倾向之外,他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质?譬如兴趣嗜好的啊!”韩孟禹泰然自若笑着说。
他见沈娉婷一脸不自在的反应,不禁善解人意地摸摸她的一头鬈发,“好吧,我不提他,免得让你尴尬又破坏气氛。你口渴不渴,我调配一杯最拿手的水果酒给你喝如何?”
沈娉婷即刻想跟他走向厨房,韩孟禹却笑着将她安置在沙发藤椅内,“你在这里坐一下,看一看电视,我马上就来。”
沈娉婷心不在焉的注视着萤光幕,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庞有着矛盾和挣扎的痛苦。
然后,客厅的灯突然熄了,她惊愕的置身在一片昏暗中还来不及适应时,韩孟禹已从厨房里捧着两盏摇曳生姿的烛火出来了,顿时,整个小小的客厅被此番迷离朦胧意境烘托得充满了浪漫旖旎的气氛。
韩盂禹又进厨房端着两杯橘红色的水果酒出来,他递了一杯给她,然后神采奕奕地坐在她身边,目光缱绻地凝望着她,“敬你,也为我们之间这段神奇不真实得宛如神话一般的感情干杯。”他并率先饮了半杯。
沈娉婷动容又有几分歉疚的也跟着啜饮了两口。这杯水果酒的味道果然十分特殊,酸酸甜甜的,介于柠檬和奇异果还有薄荷酒精的综合而成的滋味。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韩孟禹含笑问道,一双黑黝黝的眼眸直直地、一瞬也不眨眼地紧瞪在她略嫌慵懒而疲倦的容颜上。“赶快喝完,这种水果酒要一气呵成饮下才过瘾,浅尝细酌就没味道了。”
沈娉婷揉揉沉重而倦意盎然的眼皮,唇畔轻漾着一抹醉意醺然的笑容,“这杯……哦,水果酒是很好喝……可惜我有……点想睡了……”她的广东国语不见了,但,她的神智已经离开大脑,接着,她头歪歪地垂了下来,整个人都虚软如绵地倒卧在韩孟禹紧绷的身躯上。
他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她嫣红娇憨而格外艳美醉人的容颜,一时心如刀戳,又恨意难平。他伸出些微颤抖的手,轻轻扯动她的鬈发,接着,一头如绸缎般光滑的乌丝便从假发上匹泻弹落下来,像瀑布般半掩住她那美丽动人的脸颊。
韩孟禹悲愤、屈辱的直觉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块,他强忍悲痛的心情,寒着脸继续搜索着她的皮包。当他从里头掏出一副熟悉的黑框眼镜之后,他又咬紧牙龈继续搜查她的皮夹翻阅着。当他找到那张令人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身份证之后,他怒火窜升,一时激愤得恨不得将沈娉婷,不,是苏盼云,这个把他当傻瓜一般愚弄、戏耍的女骗子揉成粉末。
他扭着脸,呼吸急促,双拳紧握,竭力克制那股在胸中澎湃燃烧的怒焰。不,这太便宜她了,他要冷静下来,他不会坐以待毙,他会让她尝尝同样揪心刺骨的滋味!
然后,他强忍住满腔窜流的怒意,浑身震颤地替她戴回假发,把所有从皮包里掀出来之物又物归原主的放了回去,接着,他便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内,燃起一根烟,静静等她从迷药中苏醒过来。
像坠落于无边无际的黑洞中,沈娉婷虚软无力地蠕动着身子,试图与晕眩的感觉抗争到底。然后,她艰困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当她神思恍惚地瞥见坐在对面若有所恩抽着烟、若有所思望着她的韩孟禹,她心头一震,理智全部涌了回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还好,她侥幸地轻吁了一口气,没有演出穿帮。
“呃,真不好意思,我竟然喝醉了——”她嗫嚅地打破沉默。
韩孟禹淡淡一笑,“不怪你,这种混合调制的水果酒后劲本来就很强,是我不好,高估了你的酒量。”
她有几分腼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搅得她芳心如麻的韩孟禹,当她从沙发椅内坐起来,试图站起身时,一阵晕眩的感觉立刻对她当头罩来,她颠箕了一下,随即被韩孟禹按住了身子。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该逞强站起来。”韩孟禹柔声说道。
不知怎地,沈娉婷竟不敢直视他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她星眸半掩,细若蚊蚋的悄声说:
“我,我该回去了,太晚了,我——”
“我知道,你怕他会误会!”韩孟禹快速打断了她。
“孟禹,我——”
韩孟禹抬起手制止她,目光炯炯的直盯着她,“你不用解释,我完全能了解,娉婷,我想,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要作一个选择。”
“你的意思是——”沈娉婷的心跳骤然加速。
韩孟禹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双双坐回沙发椅内,他神色凝重的注视着她,“娉婷,在你醉倒这两个小时内,我一直在思索着我们这一段感情,愈想愈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拖下去。而且,我也发觉到一个令我不容漠视的事实,我们两个人,无论是出身背景、思想观念都差距太大,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何况,你也不见得能适应我这种单调平凡的生活。除了这些现实的差距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并不想瞄你,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我也非常喜欢她,她叫苏盼云,是我爸爸聘来替他撰写自传的撰稿员。”他故意停顿一下,细细观察着沈娉婷脸部每一个轻微的变化,对于她灰白而震愕的反应似乎颇觉满意,同时有一份报复的快感。接着,他蹙起眉峰,佯装出一副甚难启齿的神色,“娉婷,她是个完全和你不一样的女孩子。无论是气质上和谈吐上,她都是个非常令人赞赏和心仪的女孩子。我在你和她之间痛苦了好一阵子,直到刚才我才想清楚我爱的是她。虽然,她跟你一样身边也有护花使者,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明天要搬回去,向她表明我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为了我们以后好,我只有忍和你挥别,希望你不会怪我。”
天啊!沈娉婷听完他这番话,简直是冷暖交加、五味杂陈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又吃起“苏盼云”的干醋起来了。
这真是一团乱七八糟、扯不清楚是非的混帐!
韩孟禹见她脸色忽红忽白,唇角不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他却柔情款款又歉意无限的抬起她的下巴,“娉婷,你是在怪我吗?”
沈娉婷轻轻挪开他的手,心浮气燥又六神无主的开口说:
“不!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像我这种私生活并不检点,出身又贫寒低微的女孩子的确是配不上你这个条件一流的名医生!”她声音里竟不能自抑地夹杂着丝丝酸溜溜的味道。
唉!这到底是老天爷给她什么样的惩罚!
“我想,我该走了,视福你——和那位苏小姐。”她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挤出落落大方的笑容来面对他。也许,这就是令“沈娉婷”这个莫须有的角色消失的最佳时机。
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更有份被韩孟禹遗弃的悲怜滋味。
就在她转过身子,准备跨出门槛时,韩孟禹伸出手臂拉住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他缓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像和风的吟唱。
“你想,她会接受我的感情吗?”
她一时转不过脑筋,“谁?”
“苏盼云。”
“哦,我想,真心和诚意是最感人的两项礼物,你只要带齐了这两项特别礼物,她会被你的真情感动的。”
“真心诚意?”韩孟禹扬起浓眉,似笑非笑的重复着她的话。
沈娉婷没来由地轻打个冷颤,竟有种心虚不安的错觉,觉得韩孟禹好像是在蓄意挖苦她。
她甩甩头,嘲谑自己的神经兮兮,“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你要赶回去上夜班吗?”韩孟禹在她步上坡道时,提高嗓音问道。
“什么?哦!当然。”然后,她骑上机车隆隆地驶离山路,驶离韩孟禹充满讥刺的冷笑声。
雅轩小筑。
韩孟禹真的把他所有的行囊都搬了进来,乐得平磊眉开眼笑、乐不可支,连忙下厨扮演妙厨师,烧了好几道拿手佳肴庆祝韩孟禹的“迷途知返”。
韩孟禹心情似乎十分愉快,他不但优闲自若地大块朵颐着,并不时和平磊眉飞色舞地举杯小酌,餐厅的气氛被他们两个人的谈笑风生弄得热烘烘,又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但,苏盼云这顿饭却吃得食不知味,七上八下的。
特别是当韩孟禹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和平磊热络地闲谈着,好像所有窘困难安的感觉全都是苏盼云疑心生暗鬼下的幻觉。
当她忐忑不安的结束晚餐,清洗完所有杯盘狼藉的碗筷之后,正准备上二楼转回自己的卧房之际,正和平磊坐在起居室闲聊的韩孟禹忽然开口唉住她了:
“苏小姐,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是否肯赏光,和我到外面花园里散个步,聊聊天?”
她的心怦然一跳,还来不及回拒之前,平磊已经笑意横生的擅自替她作主,“去去去,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聊聊,今晚夜色不错,正是所谓‘花好月圆’,是个月下谈心的良辰美景,你别把自己闷在房里头只顾着爬格子,小心,把大好的青春都给爬掉了。”
他意味深长的话令苏盼云忸怩不安的羞红了脸,看样子这个一向不甘寂寞的平磊竟穿针引线做起她和韩孟禹之间的媒人来了。
“去啊!你少工作一个钟头,我韩大哥不会怪你怠忽职守的!”平磊表情生动的频频发出催促。
苏盼云只有赶鸭子上架,强迫自己按捺住紊乱失措的思绪,硬着头皮跟韩孟禹来一场月下畅谈了。
韩盂禹利落的打开了镂空大门,和低头凝思的苏盼云踩着平稳的步履,在幽静如梦的小径上闲散着步。
这是一个宁静又月明星稀的夜晚,更是个适合情侣耳鬓厮磨、轻声细语的浪漫之夜。
韩盂禹就选在这令人沉醉在山水幽境的美好时刻,语音沙哽的对苏盼云开口说话:
“苏小姐,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大概……快三个月了吧!”苏盼云疑虑的睁大了眼睛,他要开始向她表白感情了吗?
“三个月!你认为天底下有一见钟情的事吗?”他目光照照的紧瞅着她说。
苏盼云艰涩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这种经验。”
“是吗?可是我却有。”
他坚定的语气令苏盼云本能地绷紧了身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他即将出匣的真情。
“苏小姐,我观察了你很久,我认为你是个非常聪明冷静的女孩子,也许,你能给我一点宝贵的意见,让我能从感情的困境中走出来。”韩孟禹态度好专注、好认真,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态实在符合沈娉婷所说的“真心诚意”。真心诚意得令苏盼云浑身一股燥热而心跳如雷。
“我……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呢?”
“你知道,我最近爱上二个女孩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来相信我对她的感情。”韩孟禹故作玄虚的沉吟一下,精光璀璀的暗暗观察着苏盼云的反应,残酷地慢慢享受着以眼还眼的报复快意。“她是一个出身、背景和我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她的生活并不太单纯,而且还有个同居的男友,她甚至不止和一个男人同居过,也吸过强力胶、大麻,但,尽管她是那么惊世骇俗,有一大串罄竹难书的不良纪录,但,我还是不能自拔的爱上了她,爱得疯狂而毫无理智——”他顿了顿,讥诮地望着苏盼云雪白如纸的脸色,一字一句的慢声继续说道,继续宰割着苏盼云阵阵作痛的柔情芳心,“可是,她却自卑、自惭形秽的不敢接受我的感情,让我陷于痛苦、无助的天人争战中。苏小姐,你能不能看在我是这么‘真心诚意’的请求你的份上,帮我去劝劝她?我想,你们或许可以成为好朋友——”
苏盼云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我——”她虚软地想车转身子。
韩孟禹即刻寒着脸粗暴地一把揪住她的臂弯,恶狠狠地逼近她,“你怎样?你没有办法,是不是?”他的喉结上下跳动着,怒光迸射地紧紧穿刺在她泛白而充满祈求的脸庞上,他沉重的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因为,你没有办法同时出现,既扮演冷若冰霜的苏盼云,又扮演热情如火的沈娉婷,是不是?”
苏盼云惊恐万分还来不及喘息,韩孟禹已铁青着脸,快如闪电地一把扯散她的发髻,并粗鲁的摘下她的眼镜,一把攫住她的下巴,“原来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多纯洁无瑕一张脸啊!美得像天使一般!只可惜,却是个全世界最虚伪、最擅长玩弄感情的女骗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昨天你故意在水果酒下了迷药?”苏盼云血色尽褪地颤声说道。
韩孟禹嘴角扭曲了,“我是个医生,配置那种对人体无害,却可以让人昏迷两、三个钟头的迷药,对我来说是雕虫小技,只可惜,我韩孟禹枉费挂牌做医生,可以透视任何再冥顽搞怪的病菌,却无法透视诡谲多变、狡猾虚伪的人心,才会被你这个双面娇娃玩弄于股掌之间!”话毕,他重重摔开她,用力车转身子准备转回雅轩小筑。
苏盼云立刻含泪抓住他的胳膊,焦灼惶恐的祈求道:
“别走,孟禹,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
韩孟禹怒气腾腾地挥开她的手,寒意点点地逼视着她。
“你是演不过瘾,欲罢不能,还是——要我来歌颂你那精湛得可以夺下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的演技?不错,你的确值得歌颂喝采,是个不同凡响的演戏天才!一会儿是热情活泼的歌舞女郎,一会儿又是矜持高贵的窈窕淑女,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一个演员能跟你那炉火纯青的演技相媲美,如果我不是那个被你愚弄、被你洗练的演技给弄得心力交瘁,夹在两个不同风貌女人中间纠葛矛盾的蠢蛋,我会为你杰出的表现致上我最热烈的掌声的!而现在——”他气得咻咻地喘了口气,热气吹在她灰白的脸上,“我只想离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远一点!”
苏盼云又连忙窜到他面前,泪雨交织地祈求他的倾听。
“孟禹,我求求你,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蓄意要欺骗你,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颗晶莹而不听话的泪珠随着她哽塞的声音冲出眼眶。
她的珠泪盈盈是绞痛了韩孟禹的心,但,他咬紧牙很不容许自己心软,重新武装起自己,嘲讽地扭着嘴冷哼道:
“瞧瞧你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又在演戏给谁看?可惜,我已经腻了,我不管你是苏小姐,还是沈小姐,省省你美丽的台词,去留给其他不知死活或是有兴趣的人聆听,欣赏你淋漓尽致的演技。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如果你真的是意犹未尽,去找一个傻瓜让你磨练演技!”
就在他狠下心推开她,举步走到镂空雕花铁门时,苏盼云又泪如雨下的拚命拉住他的手臂,哭泣着请求他的谅解。
“孟禹,我求求你,请你听我解释,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却是认真的——”
她那哀戚幽怨、夹杂着哭意的啜泣声,撕碎了韩孟禹的心,但,他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他转过脸,脸色和苏盼云一样惨白,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冷得像来自地狱。
“别告诉我你已经假戏真做了,如果你真的认真了,那是——”他咬咬牙,狠下心在她淌着鲜血的伤口上再戳进致命的一刀,“你的悲哀!”然后,他毅然甩开她的手,硬生生地踩着铅重的步履跨进雅轩小筑。
苏盼云摇摇欲坠地跌坐在泥土地上,她用力咬着唇,任疯狂的泪水扑簌簌的顺颊滚落,烫伤她仍有知觉的每一根纤维、每一根隐隐作痛的神经。
她噙着泪无言的仰首望着同样无言的苍穹,凄楚地绽出一丝苦笑,好一个月圆花好的月下谈心!
从韩孟禹以牙还牙拆穿苏盼云“双面娇娃”的真面目之后,苏盼云就失去了她的欢颜。雅轩小筑对她而言,不再是一座美丽的宫墙,而是一座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的刑狱。
韩孟禹正是那个手执长鞭,无情地对她拚命抽打的典狱长。他每天晚上都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刺激她,从露露、娜娜到翠翠,各种花名缤纷、人也绩纷的舞国名花,纷纷出现在雅轩小筑,当着她和平磊的面视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着。
直到她不得不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任痛苦慢慢啃着她那肝肠寸断的芳心。
她知道韩孟禹是故意的,他残酷的带着那些妖娇明艳的风尘女郎回来折磨她,凌迟她,只为了报复,为了欣赏她的痛苦。
当平磊怒不可遏的大声抨击他的浪荡行为时,韩孟禹只是闲散自若地撇撇唇,指桑骂槐的说:
“风尘女郎有什么不好?至少她们摆明了是逢场作戏,不像有的女人,外表清纯美丽,内心却暗藏诡计,杀人而不见血!”
苏盼云对他的屈辱和冷嘲热讽全部逆来顺受,照单全收。直到这天晚上,他竟然把他的初恋情人,也就是她的芳邻姜秀瑜带回来向她示威、刻意凌辱时,她再也无法安之若素任他残忍地和姜秀瑜坐在那里嘲弄她。她立即回房拨电话给温可兰,伤心落泪地请她赶快来雅轩小筑接她离开,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所有的衣物,打包整理妥善之后,她提着行李箱,白着脸缓缓步下二楼。
奇怪的是,姜秀瑜居然已经不见了,只有韩孟禹和平磊两个人绷着脸怒目对峙着。
韩孟禹见她提着行李准备离开,脸色微白了,随即又恢复原来阴沉淡漠的表情。
平磊见状,不禁怒急攻心的大声斥责他:
“这下你满意了吧!人家已经提着行李箱要离开了,咱们雅轩‘舞厅’在你英明的领导下,可以名扬四海了,不但没半个良家妇女肯住在这里,而你住在医院接受诊疗检查的老爸也会被你气得病情恶化,多住医院好几个月!”
韩孟禹任他抨击怒骂,就是抽着烟不肯说话。
平磊见状,不禁气得老脸通红,连袖子都卷了起来,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要命的门铃声响了,苏盼云即刻起身往大门口走去,“是我朋友来接我了。”
平磊连忙跑在她前头,“别急着走,叫你朋友进来喝杯热茶,坐一会儿再走也不迟啊!”然后,他不待苏盼云表示任何意见便迳自冲出去替她开门了。
大厅内倏然剩下韩孟禹和苏盼云两个人,气氛沉闷而令人窒息。
韩孟禹虽然拚命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内心却不若外表镇定冷静,甚至还难掩几丝醋意地暗自揣测着,不知道来接苏盼云下山的人是男还是女的?还是那个相貌出色漂亮得可以去当电影明星的曲璨扬?
这一想,他不禁有点坐立难安了,觉得自己好像报复得太过分了点!但,在男性的自尊作梗下,他硬是无法开口请苏盼云留下来,再说,他并未完全从她欺骗他的阵一下恢复过来。
当平磊须着冷艳逼人的温可兰进来时,韩孟禹仿佛听见自己心脏发出一声没出息的舒缓声!
然而当苏盼云和温可兰婉拒平磊喝杯热茶的好意款待时,韩盂禹的心脏又呈现紧绷状态了。
平磊留不住她们,不禁恶狠狠地瞪着韩孟禹,又急又怒地命令他:
“开口啊!你那张尊口就那么宝贵吗?开个口,说两句好话又不会少掉你几根寒毛?”
韩盂禹是开口了,但说的可是完全令平磊失望,也令苏盼云心灰意懒,并跟他心里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的意气话。
“我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再说,腿长在人家身上,要留要走悉听尊便,我们凭什么弄根绳子硬栓住人家啊!”
此话一出,平磊气得直跳脚,而温可兰立即怒火中烧地强拉着苏盼云离开雅轩小筑,临走之前,还不忘附赠韩盂禹一对怒光闪闪的卫生眼!
温可兰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来祥安医院大排长龙挂号,只为了等候韩孟禹韩大夫的宣召。
但,她实在是受不了苏盼云的意志消沉和她那人比黄花瘦的苍白憔悴。于是,她这个心疼又于心不忍的好朋友,不得不用心良苦的扮演起病人,以期能和韩孟禹碰面,并能在他根本没机会婉拒的情况下给他一顿结结实实的排头!
当她端坐在候诊室的座椅内,静待韩大夫的宣召的空档,她不禁细数着和她排排坐在一起等候着“看病”的人数,来打发无聊又无处消遣的时间。
没想到,韩孟禹这个趾高气昂的风流大夫行情这么看俏,居然一个早上有五十多位病患来挂他的号。幸好,她一大早就来排队,否则,等到中午,她恐怕已经饿成人干,而没有多少力气“炮轰”任何人了。
终于,墙壁上的计次号码跳到十二号了,她深吸口气,好整以暇的走进诊疗室,并笑吟吟地对着那位显然记忆力还不错的韩大夫“施舍”她的微笑。
韩孟禹对她的笑容仿佛视而不见,端着医生的职业面孔、淡淡开口问道:
“你哪里不舒服?”
“胸口不舒服。”温可兰继续给他一个挑衅的微笑。
“是肺吗?”
“大概是。”她不置可否,并犀利地发现站在一旁协助诊疗事宜的护士已经被他们的对话撩出满脸的好奇。
“你大概是烟抽多了。”韩孟禹沉着应战。
“不是,我是被某个顽固、傲慢自大、又瞎了一对眼睛的蒙古大夫气炸的,气得肺穿孔,胃出血,浑身都不舒服,想找那个始作俑者的蒙古大夫会诊开刀!”温可兰笑容可掬的含沙影射着。
韩孟禹立刻板着脸,吩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护士小姐按铃,“Miss章,下一位病人。”
温可兰立刻泼辣的拍起桌子来,“你敢按!现在可是消费者至上的时代,我可是花了钱来骂人的,现在还没骂过瘾,你敢随随便便就打发我?”
韩孟禹立即知道沈娉婷的泼辣凶悍是跟谁学来的,他点点头,面色深沉地吩咐护士小姐先出去,然后,他绷着脸对温可兰说:
“我想你今天是来者不善,可是,我是个应诊的大夫,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你抬杠或是吵架,尤其是跟你来讨论我的感情问题。”
“谁说我要跟你讨论感情问题来着?我只是想跟你讨种非常罕见的心理病症,这种心理病症通常是发生在傲慢自负、死要面子,又拉不下脸、摆不下身段的沙文主义的雄性动物身上!”
韩孟学一刻被她挖苦揶揄得变了脸色,他即刻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和不悦,“温小姐,我对这种病症不太感兴趣,能不能请你去挂别的大夫的号,让别的医生去研究这个问题!”
温可兰哪这么容易肯善罢甘休!她老神在在的撇撇唇,“很可惜,我就中意你这个蒙古大夫,我告诉你,你给我坐好,也别想藉故偷溜,如果你还想这里挂号行医的话,你就给我好好洗耳恭听,请你好好用你的大脑想想看,有哪个脑筋正常的女孩子要学这种双面娇娃的游戏来跟同一个男人打交道,没事硬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又伤痕累累?”
韩孟禹的唇紧抿成一直线了,“我就知道你是来替苏盼云当说客!”
“客你的头!韩孟禹,你这个自以为是、又冷血无情的狂人!你知道苏盼云虽然是用两种身份骗了你,但,不管她是苏盼云也好,沈娉婷也罢,她都是用一颗无伪的真心来爱你的,爱得又苦又累,又要忍受她姑姑的压力和责罚,因为,她姑姑才是唆使她这么做的真正元凶,你不该在怒火中烧下一并否认她的感情,这不仅是她的损失,更是你的损失!”温可兰咄咄逼人的说。
韩孟禹完全被她那一番激昂沸腾的话给震慑住了,他紧封的理智之门好像突然被她推开了,推出了分析的思考能力,推出了希望和所有垫伏的感情。“她姑姑?她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可兰淡淡挑起一道秀挺的浓眉,别有深意的说:
“这——你何不亲自去问盼云呢?你有最后一次抓住幸福的机会,她今天下午会回雅轩小筑拿你父亲的手札。”然后,她洒脱地拍拍手,“好了,我已经痛快的消费完毕,胸口也不那么闷痛了,应该打道回府了,让我帮你招呼下一位病患吧!”接着,她替他按了桌上的计次器,好整以暇的离开了,浑然没看见漾在韩孟禹深邃眸光中的激赏和佩服。
苏盼云把机车停放在雅轩小筑镇空的铁门外,踩着犹豫不决的步履,缓缓从皮包里掏出钥匙开门,一颗心好像悬在半空中一般饱受着进退两难的煎熬。
下意识地,她渴望再见韩孟禹一面。自从她离开雅轩小筑,搬到温可兰的小套房和她共挤一室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韩孟禹了。即使是在韩伯涛的病房里也一样,看样子韩孟禹是准备彻底将她赶出他的生命之中,在心灵深处画上一个×。
她是应该为自己精彩绝伦的演技喝采,还是为自己的作茧自缚喝声倒采?
她的自尊和骄傲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在韩孟禹一再不留情地的屈辱她、报复她之后,她仍会失魂落魄的祈求着他的宽恕和回心转意,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又卑微又凄惨又没出息!
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她干涩地从心底发出一声轻叹!然后,她挺直背脊,尖声喝令自己:苏盼云,打起精神来,这并不是世界未日,充其量,也不过失恋而已!就算是今生今世你再也不可能这样孤注一掷的去爱任何男人,就算是你会在感情的饥荒中憔悴至死,你也要为你可怜的女性尊严坚强的活下去,把韩孟禹那个盲目、盲心又骄傲自大的浑球彻底给忘了,让他永远活在悔恨和追忆中凭吊他的愚昧和刚愎自用。
她悄悄跨进大厅,讶异的发现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应诊的韩孟禹竟然在家,而且状甚亲昵的搂着一个容貌秀丽、衣着入时的女孩子。
这令人猝防不及的一幕情景,令苏盼云震动心碎之余,根本来不及武装防卫,她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接着,她在泪水决堤之前,速速掩面冲了出去。
韩盂禹仓卒起身对身旁的女孩低头说了一句:
“谢谢你的帮忙,Miss章。”
“不客气,韩大夫,赶快去追你的女主角吧,别让她真的气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孟禹连忙加快脚步追了出去,很幸运、很惊险地在苏盼云坐上机车、发动引擎之前伸手拦住她。
苏盼云即刻疯狂的挣扎,屈辱悲愤、伤心欲绝的双重冲击,让她使出浑身的力量跟韩孟禹抗争,一心只想逃开韩孟禹,逃开这个一直践踏她的男人。
韩孟禹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反抗,面对这位泪痕犹存、双目喷火的狂啸佳人,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弄伤她,但显然是他低估了佳人在急怒攻心下奋力一搏的磅礴力量。在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死命的搂住她的腰,硬将她拖下机车,在扯、拖、拉的连续激烈动作中,他们两个人双双重叠地滚落在草地上,韩孟禹机伶地在苏盼云挣扎起身前,用自己的身躯制止她的蠢动。
“老天!你到底是那个活泼凶悍的‘沈娉婷’,还是楚楚可人的‘苏盼云’?!”他双眼照照、气喘如牛的盯着她苦笑说。
苏盼云只是噙着泪,酸楚、悲愤而倔强的不肯说话。
她的泪光闪烁和苍白清瘦深深绞痛了韩孟禹的心,一颗曾经冰冷的心顿时融化成水,再也武装不起来了。“你哭了?为什么?你很在意我带女人回来是不是?”他沙哑的问道。
苏盼云强迫自己硬生生地逼回摇摇欲坠的泪珠,自卫的昂起下巴,无限酸楚又冰冷的嘲讽着:
“你不觉得你问我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我如果说介意,你一定又会讥讽我是在演戏,那么,我的感受是什么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韩孟禹慢慢点头,深奥迷人的黑眸里闪耀着一抹奇异的光采,“说得也是,不管你是真的也好,作戏也罢,我都跟你耗定了,那么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好探究的?”
苏盼云马上变了脸色,她白着脸、泪光蒙然的瞅着他,心脏也开始不争气的加速跳动,“你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在重施故技戏弄她吧?喔!她会受不了的,她会羞愤心碎而死的!
“意思很简单,不管你是冰雪沉静的苏盼云也好,还是热情似火的沈娉婷也罢,我都爱定你了。”接着,他伸出双手捧住她那微微颤动、交织着喜悦和酸楚泪光的容貌,语音沙嘎而清晰有力的低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那——让我们来做个实验好吗?看看冰与火加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语甫落,他俯下脸深深吻了她,用实际的行动来说明一切。
这一吻,吻尽了所有刺骨难捺的相思和深情,也吻去了苏盼云满心的凄楚和幽怨,更吻得她芳心悸动,双颊烧红,如痴如醉!
爱情,是这样炙人心悸又让人心醉神往,交织着多少旷男怨女的真心、眼泪和欢乐!
良久后,当他们都快被这股炽热缠绵、令人血脉愤张的拥吻席卷淹没之前,他们稍稍松手,抬起头凝望着彼此,眼波交会,荡漾着丝丝晶莹的泪光与动人的深情!
苏盼云喉头梗塞地绽出一丝温柔而带泪的微笑,“是什么滋味?”
韩孟禹微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一抹促狭的笑意涌上唇畔,“水深火热。”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笑得云淡风清而心领神会!
夜是深沉奥秘的,星光依旧璀璨,伴着如勾的月影,飘送着几许乍暖还寒的凉意。
虽然夜阑人已静,对于朝朝暮暮仍显不够的有情人来说,夜却是专属于他们的浪漫时刻,他们只想紧紧抓住夜的永恒,让彼此的心永远沉淀在此际如梦如幻的醉意中。
苏盼云像只温驯的小猫、静静地蜷缩在韩孟禹温暖的怀抱里,不想移动,更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旖旎。
她愿意一辈子依偎在韩盂禹的臂弯中,像只流浪飘泊已久的小船,永远栖靠在他安全而令人眷恋的港湾中,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散发自己所有的光与热!
韩孟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感慨万千的发出一声长叹,“你的演技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知道我完全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被你这双面娇娃骗得七晕八素,骗得神魂颠倒,弄得我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但,要我因为这一点余悸和余气而放你去唬骗其他的男孩子,我又舍不得,也不甘心。所以,我只好认栽了,把你这位浑身都是戏感的女孩子收归已有,骗回家做一辈子的纪念品,让你终生只能对我这个飞蛾扑火的傻瓜演戏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戏耍了沈娉婷还不够,又接着羞悔苏盼云,甚至……意犹未尽每天带不同的女孩子回来刺激我,打击我,害我——”说着说着,苏盼云不胜委屈地又红了眼圈。
韩孟禹立刻心痛的吻拭那颗轻锭在她睫毛上晶莹剔透的泪珠说:“是我不好,我让自尊和怒火蒙蔽了理智。你不知道,自从认识你这位双面娇娃之后,我每天就好像轮回在天堂、地狱饱受煎熬的人一般,被良知和醋火狠狠切割着,一方面严厉的呵责着自己的用情不专,一方面又克制不住的周旋在沈娉婷、苏盼云这两个冰与火的女人中间,像两头燃烧的蜡烛拚命做垂死的挣扎,整个人都被卷进你设下的泥沼里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在狂爱和痛苦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波涛里翻滚打转载沉载浮,狼狈得毫无招架之力——”
苏盼云歉意油生的垂下眼睑,“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但孟禹,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蓄意要欺骗你,伤害你的,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接着,她想起了苏曼君,一团浓厚的乌云瞬息笼上了她的心头,让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生怕她和韩孟禹这段历经艰难、挣扎的感情会如镜花水月、南柯一梦般的脆弱、短暂而不堪一击!
她的颤抖立刻引起韩孟禹的关切,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梭巡着她,即刻从她灵秀动人的明眸中,读出了她的恐惧和不安。“你在怕什么?怕你姑姑会责罚你,不准你嫁给我?”
苏盼云心愿一震,呼吸立刻被狂喜和震愕两种同时涌来的情绪弄得急促而不顺畅了,“你……要娶我?”
“是啊!你愿意把沈娉婷和苏盼云一块嫁给我吗?”韩孟禹柔情款款又不失幽默的含笑问道。
苏盼云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地脸色由红变白,苏曼君的脸孔立刻将她从狂喜的巅峰上推落下来。
“怎么了?你真的怕你姑姑从中阻挠吗?”韩孟禹怜惜地轻拍她那冰冷而充满忧郁的小脸。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姑姑怂恿我来对你演戏的?”她强压下自己的疑虑和担忧,淡淡问道。
“是你的好朋友温可兰告诉我的。”韩盂禹坦率的回答她。
“所以,你才会在今天下午带着你的护士小姐对我演了这出试情记?!”苏盼云即刻领悟过来,对于温可兰的义气她实在感动得无以言喻。但,芳心深处对于韩孟禹竟然是在真相大白之后,才肯和她尽释前嫌,重归旧好的作为,不禁有些许受伤的感觉。
韩孟禹也敏感地洞悉到她的感觉,他握着她柔若无骨的一双小手,认真地对她剖析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温可兰的解说只是顺手送了一把梯子来给我,让我有个台阶从傲慢、负气的心结下走出来,鼓足勇气来找你,正视我们这段其实早已纠葛不清、椎心刺骨的感情。”他稍稍停顿一下,眼中的挚情令人酣醉不起,“盼云,我爱你,我相信你也是一样,那么,即使你姑姑有再大的力量也无法阻挠、破坏我们厮守在一起追求幸福的决心和勇气,对不对?”
苏盼云被他的真情感动了,她雾气蒙蒙地紧闭了一下眼眸,“我也希望如此,但,我姑姑……她似乎很恨你们,她甚至还说你父母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要我来接近你们伺机报仇!”
韩孟禹眼睛闪烁了一下,“你相信你姑姑的说辞吗?”
苏盼云轻轻地摇摇头,“不是很相信,因为我跟你父母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是我见过最好、最懂得爱的人了,透过你爸爸的手札,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除了被人家陷害之外。”接着,她又把矛盾和可疑之处款款地向韩孟禹道来。
韩孟禹深思的蹙起眉头,“看来,要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只有去请问你姑姑了——”接着,他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以无比严肃、无尽柔情的脸色深深望着她,“盼云,你有勇气和我携手奋斗吗?去向你唯一的亲人抗争,争取我们的幸福吗?”
望着他那双燃烧着痛楚和深情的眼眸,苏盼云心中的疑惧和争战都被烧炙得一干二净了。真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像不畏暴风雨摧残蹂躏的小草一般,坚强地挺直了背脊,对她愿意以身相许、钟爱一生无怨无悔的男人绽出了生动、坚定的笑颜。
“我愿意,即使是为你去向姑姑下跪,恳求她的谅解和成全。”
韩孟禹听得鼻头一酸,眼睛发热,一时感动莫名,然后他带着满腔痛楚的激情,迅速地拥紧了她,像拥住世界上最美丽昂贵的珍珠一般,小心的、虔诚动容的印上了自己的唇,和她交换了泪雨交织、生死相许的山盟海誓。
曲璨扬站在温可兰的住处走廊外,他背靠着墙壁,落落寡欢、心事重重的低头抽着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守门员一般伫立她的门外,仿佛正期待她的归来,却又满心踌躇,不知道见了她又该说些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般困惑迷惘,怀疑着自己的感情,怀疑自己怎么会在深爱一个女人的同时,又和另一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
虽然,那是在酒后乱性、和失恋打击的情况下发生的。
但,他毕竟是个私生活严谨、又重视责任感的男人,他做不到别的男人的潇洒和无动于衷,把一夜缠绵当成家常便饭,吃过了只要擦擦嘴、伸伸腿就可以走得一干二净,完全不必负任何责任,也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温可兰不是欢场中的女子,他不能用男人逢场作戏的那一套标准来对待她。
何况,他对她又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她的坚强独立,她的妙语如珠,她的敢爱敢恨,她的豪气坦率,在在令他心动而欣赏,只是,他心里头早有了苏盼云,而她和他心目中所渴望的梦中佳人是截然不同的典型。
她既不是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更不是闭月羞花的小家碧玉,她是个让人完全无法归类,却有她自己特殊风味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常常让人不自觉的放下紧绷或伪装的一切,她的幽默爽朗、不拘小节,常教人忽略她的性别,而像个好哥儿们和她一齐谈笑风生,分享所有不能和女性朋友分享的甘苦和黄色笑话。
他从来不曾正视到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长得相当冷艳迷人的女人,直到和她有了进一步的肉体关系之后。他到现在仍可以感受到她那一身滑腻如羊脂一般的冰肌玉肤,那一团可以令男人喷火充血的软玉温香。
想到她,他不禁绽出一丝苦笑。他这个有眼无珠的木头人竟然是藉这种实战经历才领悟她充满柔媚蚀骨的女性魅力!
这几天,他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为什么在取舍不下苏盼云这个令他魂牵梦萦,却又令他黯然神伤的佳人,同时,他会矛盾不已地思忆起温可兰那张带着幽冷泪珠的脸庞,并一再反复地想起那一夜令他又冷又热、后悔莫迟的激情画面。
温可兰的脸和苏盼云的脸像两张放大的特写照片,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错出现,搅得他不胜苦恼,心力交瘁得快神经错乱了。
于是,他放弃和自己的理智做任何疲惫的困兽之斗了,他决定来找温可兰,进一步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只是歉疚和道义责任的作祟了还是,他真的对她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感情?
他捺熄了烟,教自己稍安勿躁,静候她的归返。
终于,大厦的电梯停在六楼了,有几个乘客陆续离开电梯,他站直身子,凝神以待,当温可兰那张憔悴而淤青红肿的脸庞出现在他震动的注目之下,他连忙闪电似地伸出手臂制住她的蠢动挣扎,不让她有任何闪躲的机会。
“是谁干的?”他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怒气和那股想揍人的冲动。
温可兰倔强的咬着唇不肯讲话,一颗本已濒临破碎的心,又因为他的出现而弄得辛酸欲雨,几近崩溃的边缘。
“是不是他?那个应该千刀万刮的空军健儿魏君豪,他又对你动粗施暴了?”曲璨扬火冒三丈的询问她。
温可兰忍住满眼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不关你的事。”然后,她速速挣脱他的臂弯,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并急忙关门,好让自己有独处疗伤、冷静思索的空间。
但曲璨扬手脚利落地在她关门前窜了进来。
温可兰又恼又恨的瞪着他,“这是我的房子,我又没请你来作客,你不知趣的跟进来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到底是谁打伤你的?是不是你那个该死的空军男友魏君豪?”曲璨扬再一次沉声问道,他脸色也比温可兰好不到哪里去。
“是又怎样?干你什么事?”温可兰恼火的抬起下巴。
曲璨扬呼吸沉重了,“他为什么要动手打你?你为什么又要让他这样羞辱你?”
“因为我贱、我讨打行不行?”温可兰没好气的哭吼着,“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曲先生,曲大公子!”
曲璨扬立刻粗猛地抓住她的肩头,“不准这样羞辱你自己,你绝不是!”
温可兰脸上有一种激狂而满不在乎的神色,她热泪盈眶而挑衅的盯着他,“不准?曲公子,我贱不贱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这么激动的来替我出头平反?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我在乎,我心疼!”曲璨扬怒不可遏的吼了出来,声音激动高昂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温可兰如遭电击似的跳了开来,她白着脸,忍住满眶泉涌的泪珠,凄迷地锭出一丝苦笑。
“你会在乎?会心疼?曲璨扬,你何不换点实际一些的说词来安慰我?”
曲璨扬憋住气,努力控制自己愤懑的情绪,“我没有,我也不想安慰你,我只是想把魏君豪那个没肝没肺的浑球挫骨扬灰、大卸八块!”
“你凭什么?你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去教训他?至少,他还是我的男朋友,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他的拳头,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温可兰咄咄逼人的反驳他。虽然,她对魏君豪的暴行早就心灰意冷,早就下定决心要和他了断了。但,在曲璨扬面前,她仍不忘维持自己最起码、也最可怜的女性尊严。
“我……可兰,离开他,不要再作践你自己了,他不值得你留恋,一点也不值得,你可以去找其他的男朋友,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男人来珍惜你!”
“更好的男人?”温可兰挑起眉,凄楚地冷哼了一声,“你指的是你?还是奇迹出现会把我当成正经女人来疼惜宠爱的白痴?”
她的冷嘲热讽令曲璨扬的心又沉痛又酸楚,“可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温可兰骤然爆出一阵神经质的冷笑,天啊!她为什么要忍受魏君豪和曲璨扬这两个浑球的凌辱呢?一个是用蛮横的暴力打伤了她的肉体,一个却是用言语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贱骨头,是我对喝醉的你不知羞耻的投怀送抱,是我生性低贱欠打,所以,魏君豪才会频频的用他的拳头来向我示爱。我这样俯首认罪,你可以满意了吗?你可以从你那该死的歉疚感中挣脱出来了吗?”她凄厉的咬牙说,隐忍已久的泪水再也禁不住的冲出了眼眶,刺痛了她的眼睛。
“可兰,别这样——别这样——”曲璨扬完全被她震慑住了,他心痛莫名的紧紧拥住她犹如狂风吹袭下颤抖的身躯,再也无法镇定自若的坐视她拚命贬损自己、伤害自己了,“可兰,离开魏君豪,嫁给我吧!”
“嫁给你?”温可兰震颤地推开了他,面色灰白如土。“为什么?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为什么?温可兰一下子问倒了曲璨扬,因为我怜惜、我心疼、我想保护你,我对你有满腹解释不清楚的感情,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爱。在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思绪之前,他不想欺骗温可兰,这对她、对自己都是不公平的。
望着温可兰尖锐质询的态度,箭在弦上的他艰涩地吞了一口口水,在昏乱如麻中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因为——我必须对你负责任。”
温可兰血色尽褪地紧闭了一下眼睛,绝望和麻痹的痛苦给了她奇异的反击能力。
“出去,曲璨扬,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和那个该死的魏君豪一块滚出我的生命中,我温可兰不希罕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出去!请你马上出去!”
曲璨扬立刻知道自己又伤害了她,他焦皇不安的拉住她的手臂试图解释,却被她出奇苍白、冷若冰霜的脸色给震慑住了,“可兰,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实话,”温可兰疲倦的闭上眼,掩盖住满眼泛滥的泪意。“我谢谢你的求婚,更谢谢你的抬举,我虽然是残花败柳,但也不会随便将就于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所以,请你收起你的歉意,打道回府吧!我累了,恕不送客!”话甫落,她一把挣开他的臂弯,快如闪电的冲进了浴室,浑身虚脱地坐在冰凉刺骨的地砖上,用力地、死命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苦涩的血腥味。
而曲璨扬心乱如麻的站在浴室外,拚命扬着手叩门,频频喊着她的名字祈求她的冷静和谅解。
当他的声音都喊哑了,手也捶得红肿发麻,而温可兰仍拒绝做任何口应时,他不禁奥恼一拳敲向粉白的墙壁,低声诅咒着自己的笨拙和愚蠢,然后在失望和无奈的情况下,他踏着沉重而艰困的步履黯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