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远处传来的喝醉行令之声却破坏了这份清幽,不绝于耳的男女嬉闹之声更让人怀疑起此地究竟是何处。
一间小楼之中,在这嚣闹之地,显得格外静谧,偶尔经过的打更老人在听到了一阵异响之后,撇了撇嘴,吐了口口水,哼着小曲继续向前走去。
“我这是在哪儿?”宇文寒夜浑身酸痛地醒来,脑袋里像是有数十个小人在打拳,他想要挪动四肢,但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按照江湖万事通莫夭夭的指点到了十里坡设伏想要一举将南宫添擒拿,谁想竟中了迷烟昏厥过去,现在他的脑子是醒的,然而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眼皮更是沉重得似有千斤重。
使尽平生力气睁开沉重的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宇文寒夜毛骨悚然,他的双腿被人分开绑在床柱上,不能移动的双手,同样被人分别绑住,此时的他,竟与那待宰的羔羊毫无二样。
也许是迷药的药效已过,他的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他试着催动内力想要挣开绳索,却发现他越是使力,透明的绳索将他捆缚得越紧,到最后甚至勒入他的肉里。
几乎深入骨髓的疼痛迫使他停止了挣扎,他望着天花板喘着粗气,开始仔细观察着这间囚禁他的房间。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下铺着的是柔软的被褥,光滑的触感告诉他这应该是昂贵的锦被,房中弥漫着刺鼻的香味,很像是西域的麝香。
窗外的月光从雕工精美的窗棂间射入,也让他看清了一部分的家具,从陈设上来看,这里实在不像是囚禁犯人的所在,事实上他在刑部往返无数次,从来没看到过这样豪华的囚室。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宇文寒夜闭上了眼,四肢放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从未醒过。
“你醒了。”伴随着一阵兰花的香气,来人接近了他,并且很快来到了他的身边,甜润的带有一丝南方口音的声音响起,心中一紧的宇文寒夜屏住了呼吸——是她,虽然没有真正看清过她的脸,她的声音他却是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我知道你在装睡……”来人坐入了床边的空位,像是母亲娇宠调皮的孩子般的语气笑道,并且拿出了火折子,点燃室内的红烛。
宇文寒夜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焰。
女子并不是很美,至少不是一般人眼中的美女,但却极有女人味,细细弯弯的柳眉微微上挑,狭长的凤眼中满是温柔之色,涂着桃红色胭脂的朱唇粉嫩动人,真的很像一颗等着人来采撷的樱桃。
时值三月,夜晚依旧春寒料峭,女子却早早地装上了夏衫,浅粉色的薄纱衣袍下是丰盈的娇躯,她此时正坐在宇文寒夜的身侧,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将她双峰间深深的沟壑一览无遗。
发现宇文的眼光,女子嫣然一笑,将娇躯更加贴近了他,涂着艳红色蔻丹纤纤素手轻轻抚开他脸上的白色长发。
“少年白头,皆因多思,宇文护卫,你实在是太过聪明了,才会遭了天谴。”女子吐气如兰地说道。
“南宫添,你这个做贼的,又要遭什么报应?”剑眉微皱,宇文冷声说道,她原来是长成这样的,哼,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呵呵……”南宫添笑得花枝乱颤,宇文寒夜眉头紧皱地等着这个笑得太过放浪的女子笑完,“我的报应……就是爱上了你这个冤家。”食指轻点宇文寒夜的额头,南宫添轻佻地说道。
“下流!无耻!”宇文寒夜厌恶地说道,在他的脑海里,除了欢场女子没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会这样跟人说话。
“住口。”
南宫添扬手给了宇文寒夜一记耳刮子,被打偏了脸的宇文寒夜不驯地瞪视着她,打过人的南宫添在下一瞬又展开了酥媚入骨的甜笑,刚刚行完凶的纤纤素手怜爱地轻抚宇文寒夜微红的脸颊。
“瞧你,总是喜欢激怒人家,害得人家动手。”
“南宫添,你别这样虚情假意地演戏,说吧,你布下陷阱,煞费苦心捉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宇文寒夜冷声说道。他追捕天下第一神偷南宫添整整三年,没想到却是他被她捉住,这简直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
“虚情假意?夜,你这样说实在太让我伤心了。”南宫添轻抚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状,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伤心的意思。
“你要偷贡品钧瓷是假的,你要在十里坡动手更是假的,那个卖给我消息的江湖万事通莫夭夭也是假的。”从清醒到现在,宇文寒夜把自己这两天经历的事,通通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从自己向莫夭夭买消息开始,便踏入了南宫添的陷阱。
“错。”南宫添食指轻摇,“莫夭夭不是假的,她卖给你的消息也没错,我是要在十里坡动手,不过我要偷的是你。还有,你不是在见到莫夭夭的时候踏入的陷阱,在破庙里你就已经中计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江湖万事通莫夭夭恰好是奴家的师姐,那位骑士是我的至交,至于那个碗……碗是真的,不过早在开封就已经到了我的手里。”南宫添笑道,宇文寒夜却只想捶自己的头。
“真想不到,我竟比定瓷更值钱。”事到如今,宇文寒夜只有自嘲。
“当然,有人出和你一般重的黄金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南宫添梭巡着宇文寒夜修长健美的身躯,
金子,黄灿灿的金子,南宫添的眼里终于出现了她一直声称的爱意,真没想到这个苦追自己,比苍蝇还烦的龙影卫统领这么昂贵,早知道她就让他少跑一些路,多养一些膘。
“谁?是谁要买我?”既然他注定了要失去什么,那么他首先要知道是谁买了他。
“唉,你这个冤家,实在是祸水,害得人家公主大人对你朝思暮想,到最后只好向我这个偷儿求助,只求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作纪念。”
“公主?”当今皇室肖家一共只有两位公主,一位已经出阁,一位刚刚七岁,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看来南宫添又在玩花样。
“真是愚忠,好像天下间除了肖氏皇族就没有别的公主了。”看出他的不信,南宫添娇嗔道,“是东蛮国的公主,她随父王进贡之时便注意到了你,没想到你却郎心似铁,怎么也不肯多看人家一眼,冤家,你真是个魔星……不但害得我相思欲狂,竟然还勾引别的女人。”
不过像这种有钱的凯子,倒是多勾引些比较好,金子,数不清的金子,她这次真的削翻了。
东蛮国公主?印象里似乎有这样的一个人,不过好像东蛮国公主已经和土番王子定亲,在半个月内将过境轩辕国与土番王子成亲。
他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保护公主的任务,刚好落到了他手下的一支龙影卫的手上。
“那位痴情的公主决定,带着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出嫁,生生世世与你相伴。”南宫添接道。
“以神偷的本事,想要拿走我身上的东西岂非太过容易,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宇文寒夜淡淡地说道。
“拿什么?钱袋?衣饰?宇文护卫,怪就怪在你平日太过节俭,身上的东西都是大路货,随便哪里都可以找到,人家公主会要吗?”南宫添边说边嫌恶地从他身上搜出布制的钱袋,一块有瑕疵普通玉佩,一把小刀。
“就算是她会要,偷那样的东西,也砸了我神偷的招牌不是?”解开宇文寒夜束发的蓝布带,南宫添直接丢在地上。
白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银色的发丝在烛光下闪着妖异的光芒,宇文寒夜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经明白,已经处于了何种境地,南宫添想要他身上的东西是假,想要羞辱他是真。
“知道我最讨厌你身上的什么地方吗?”拿起宇文寒夜随手的小刀,南宫添划开了他官衣的腰带,“我最讨厌你身上的官服,你穿着它,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
冰冷的刀尖来到他的领口,灵巧地以不伤害他的皮肤的力道挑开他的领扣,并且一路挑开他身上的所有衣扣。
被牢牢绑住的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突,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一点点地划开,宇文寒夜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一点点地浮现。
“要你身上的什么东西好呢?”冰冷的刀尖在划开他上半身所有衣物后,落在了他的心口处,“要你的心?”
“可偏偏所有人的心都长得一样,你的心上又没刻着你的名字,再说血淋淋的吓坏了公主殿下可如何是好?”
“你的手指……”宇文寒夜伸开了手掌,大有叫她任意选用之势,他的手掌很宽,粗大的关节和手上的老茧说明这是一只有力的手,一只善于使剑的手。
“很漂亮的手,你练剑最少也有二十年了吧?”仔细端详着他的大手,南宫添啧啧有声说道,“这样的一双手,割掉太可惜了,再说不会使剑的宇文寒夜,就没那么迷人了。”
“还有哪里呢?我再找找看。”南宫添离宇文寒夜越来越近,到最后甚至贴在了他的身上,宇文寒夜的眼睛越闭越紧。
“这两条眉毛,不行,少了眉毛的宇文像是土豆,一点也不俊,再说,一样的毛落到公主手上,也不好保存,眼睛也不行,鼻子更不行,嘴巴不好拿,耳朵没特色。”把他的五官挑了个遍之后,南宫添“失望”地长叹一声。
“唉……我再找找看好了。”南宫添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到了宇文寒夜穿着皂色长裤的下半身。
“你要干什么?”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宇文寒夜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屈辱与杀机。
南宫添无语,手中的刀在他的腿间滑行,宇文寒夜脸上的冷汗也越流越多,“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又不破坏你整体的美观,而且做了太监,你还可以与你的主子更加亲密,连住在宫里都无人能管。”
“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宇文寒夜大吼道。
“杀了你?我可舍不得。”南宫添笑道,双眼却眯了起来,寒光一闪之后——宇文寒夜鬃边的一缕银发飘落。
“那地方忒脏,我才不要碰。”南宫添嫌恶地皱皱眉,“你的头发大概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足够我拿回去交差。”
捡起他的银发,南宫添利落地收入锦袋当中,低头在宇文寒夜的额际烙下一吻,南宫添娇笑着离去。
“南宫添,你放开我!放开我!”宇文寒夜大吼道。
“等一下会有人来救你的。”南宫添在门外说道,“对了,出身高贵,一世清名的宇文统领大概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还是告诉你好了。”
“这里是着名的温柔乡——花满楼,这间屋子是专门替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客人准备的,所以就算你喊得再大声,人家也只会以为你是太兴奋了。”
“为了不让宇文大人寂寞,也为了请你吃红,我叫我两名当红的姑娘,等一下就到,她们可是伺候男人的老手。”说罢,南宫添扬长而去,“对了,三年了,我玩够了,后会无期。”
“南宫添,你给我回来……”宇文寒夜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身上虽然毫发无伤,但是自尊却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
“宇文寒夜,如果有一天你能放下朝廷命官,名门子弟的架子,你就天下无敌了。”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南宫添口中的当红名妓,而是一个陌生的绿衣女子。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我只想让你想想,当日你为何中了南宫添的陷阱,又为何让她几次三番从你手里逃脱,你不傻,只是太愚,那些礼教规矩就像是这一根根的绳索一样绑着你,你焉能不被缚?”绿衣女子一语双关。
“你是何人?”
“旧相识。”绿衣女子笑道,宇文寒夜这才闻到空气中的栀子花香,明明不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呀,等他回过神来,绿衣女子早已经消失无踪,他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
“宇文寒夜……”将白发扎着一束,用红绳系好,南宫添在把玩时,眼角眉梢却不由得带着笑意,世上怎么有像他这么愚的人呢?
“宇文寒夜真是好大的面子,让向来眼高于顶视男人如无物的添大小姐这般念叨。”窗外竹林里传来一个人似真似假的感叹。
“流妹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南宫添收起白发。
“添姐姐难得有雅兴赏月,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呢?”一身白衣的南宫流,依旧迈着大家小姐的步子,只是行走的速度比一般的大家小姐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我只是闲着无聊罢了。”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但是对南宫流,南宫添却不由得多几分防备,就连南宫湘也曾打趣似的说过南宫流像是沙漠里的流沙,表面上看来普普通通,却暗藏无数杀机。
“闲着无聊玩男人的头发?”南宫流状似无意地打趣道,“想不到南宫添也有对人动心的时候。”
“谁动心了?”她只是一直兴起,想起宇文寒夜的种种,觉得有趣罢了。
“没动心就好,要知道门主说过,天下的男人皆是须眉浊物,凡南宫门下必要绝情断爱……”
“这一点我倒是不如你了。”南宫添表面自谦,实则暗藏嘲讽。
“这一点你是不如流丫头。”南宫湘推开竹门,走了进来。
“拜见门主。”南宫添与南宫流双双下拜。
“起来吧,添丫头,流丫头,我来这里是有件事要说。”
“门主请讲。”
“这几年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对门里的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这几年门主当得着实勉强。”
“门主英明神武,南宫门正是昌盛之时,门主何出此言呀?”南宫流说道。
“是呀,门主风华正茂对门内之事游刃有余,这勉强二字从何说起呀?”南宫添也不甘她专美于前。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我退意已决,任何人都不许劝,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挑选下任门主,说实话,我只属意你们两个。”
“门主……”
“但是添丫头,你有一点让我不放心,那就是你不能做到绝情断爱……”
“弟子这些年一直心如死水。”
“这一点我也相信,只是没经过考验怕是难安门下众弟子之心。”
“考验?”南宫添看了一眼南宫流,几年前她们刚刚出师,南宫流为了绝情断爱,竟找了一个男子与其朝夕相伴耳鬓厮磨,一年后竟提着血肉模糊的一颗男子头颅回来,对门主说她已经成功,再也不会对任何的男人动心。
“是考验,你要找一个男子,如果你能让他对你死心踏地而你却毫不动心,下任门主之位便由你来继承,如果不能的话……”南宫湘看了一眼南宫流。
“弟子明白。”
“至于人选……”南宫湘神秘一笑,“你既然一直把他挂在心上,那就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