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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歌 第七章 作者:七月
    「妈的。」

    向山在重复这句骂人的话,一直重复,似乎无意识的只用嘴部的运动来重复这个词,「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他在发呆。

    有点不同寻常的呆滞感。

    也许之前不会看出,只是因为贴近了,用嘴唇去丈量他眼角的距离,所以眼底里的怒火和茫然清晰可见。

    「冷静点,我也只是看到一次,集团里好像没有什么风声。」

    摇摇头,向山侧起脸,停下咒骂。

    「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嗯,想你也不会,不可能,我要去看看——应该不会……」自言自语的轻轻咕哝了几句,阴晴不定,然后他下了个结论:「我要去看看。」

    从麻卡帕因的手里挣开,他收敛了怒意的平静才让麻卡帕因真正不安起来,扣上手腕间的袖扣,穿上丢在另张躺椅里的西装外套,从容不迫的整了整衬衫上的皱折,翻好领角,麻卡帕因想跟上他:「向山……」

    「你别来。」丢下一句不容许他插嘴的话。

    「我的车在外面,我送你——然后我回酒店。」握住他的手不舍得放,向山也没有坚拒,陷入了沉思的眼神忽略着外界,车窗外的风刷过玻璃,望着略过的灯光一点接一点,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上,华光流彩。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向山突然开口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同类吧。」

    有些担心,麻卡帕因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将五指与他的四只指头交缠扭结。

    向山忽又展开眉毛,浮出一些不屑的冷笑:

    「长痛不如短痛,这种家伙本来就应该尽早……」

    「我想雪梨应该有所防范了……」想安抚这种阴暗的情绪,毕竟,雪梨喜欢他,毕竟,是雪梨选择了他。

    向山要去的地方是雪梨在公园旁边的那所公寓大楼,黄铜街灯照亮了树荫中的大门,向山跳上台阶,站在门口几秒种之后,大门咔一声打开了,他侧身进门,只是最后,留了一瞥给车里的麻卡帕因。

    卡兹将车开回梅利托大饭店,凌晨三点,整所酒店都陷入了深夜的宁静。

    ***

    三天之后,八月十六日上午,麻卡帕因跟着雪梨一起登上了游艇前往圣安蒂奥科岛的时候,才又看到了向山,视线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向山俯在甲板的栏杆边向他们扬起手,背后是绚烂的地中海蓝色阳光。

    雪梨则挽着麦加利的手上船,身后跟着莉莉丝和刚刚从法国回国的凯琳。

    奇怪的,这并不是雪梨平时使用的名叫游艇实际上大如军舰的游艇,只是普通大小带着漂亮白帆和闪亮黄铜镶嵌的漂亮小游艇,赤褐色的甲板带着阳光的暖意,衬衫敞开三粒扣子的向山踩在甲板上的双足赤裸着,雪梨和凯琳也都是轻松的长裙,一上船就把鞋子甩掉了。

    麻卡帕因与他们都很熟,这次的聚会果然是家族式的,除了要上学不能回来的小弟弟艾尔,雪梨的兄弟姐妹与家族中的四位亲信秘书,麻卡帕因、向山和小林及金,人到齐之后,在彼此招呼谈笑中,游艇缓缓驰出港口。

    整船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有意思。

    雪梨在微笑着,从嘴角和眼角里泛出柔和的光芒,让人一望即知她心情愉快,向山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海浪,麻卡帕因和麦加利、莉莉丝、凯琳围坐在遮阳伞下喝饮料,热烈的阳光下,麦加利眯细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否从这样的空气里嗅到一丝紧张?

    「托尼,去叫阿义过来。」

    雪梨用下颔点了点向山的方向,海上蓝色透明的阳光将他的苍白脸孔染了一点血色,叼着烟的嘴,斜过来冷冷望了一眼麻卡帕因,用右手无意识的把烟灰弹进船舷下的海浪里,麻卡帕因从他的左手里拿过去了被捏扁的烟盒,抽出一只变形了的香烟——握住了他的手,让那燃烧的有气无力的火焰点燃了自己的烟。

    「这几天好吗?」

    「哼。」这个鼻音的应该是「马马虎虎」的意思吧?

    周围人很多,麻卡帕因很快松开了他的手,只是留恋的指尖在他肌肤上持续滑走了多了几秒。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在这里根本无法细谈,戴上冷冷面具的向山只容许指尖的几下触碰,即使这样一点,就足以完全掩盖背后所有的虚华热闹、剑拔弩张。

    「去雪梨那边吧。」

    一起走回船舱,午餐已经摆放到了长条型餐桌上。

    仍旧是大家殷勤的仆人般站着为大家拉椅子,与莉莉丝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麦加利一如既往扮演着这个圈子里「外人」的身份和雪梨「仆人」的角色。

    午餐是法国厨子烹出的地中海新鲜海产,满座用意大利语热烈聊天,听还可以说就艰难的麻卡帕因边吃边听,坐在他身边的向山用叉子划着盘子里的虾肉,时而抬头说那么一两句,雪梨也说的很少,微笑一直挂在嘴角,很仔细的听着弟弟妹妹们讨论明星时尚,麦加利一直都不吭声,帮雪梨拿纸巾,倒咖啡。

    在海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上了岛之后天边却出现了阴重的乌云,凯琳跟在麻卡帕因身后走过跳板,消瘦而散乱着一头不加修饰的黑发的她停下了脚步:「会有暴风雨啊。」

    在与雪梨父母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大雨哗啦啦的笼罩了整个岛。

    这个环形的海岛面积很大,拥有一应俱全的必要设施,包括小型飞机场和三个码头,农田和海水淡化设施,岛的中心部分是一座低矮的死火山和茂密的丛林,庞大的连绵建筑群就好像被包围在天然形成、人工修饰的花园之中,雪梨的父亲解除了公司职务之后就把精力投入在这个岛上,即使连一座餐厅,柔和的灰色岩石外墙和精巧的亚洲设计的家俱处处可见用心。这里算是中心正式餐厅,大约有十间以上大小不同的餐厅,可以供最大型的宴会和最小型的两三人聚餐,美食加上美酒,为向山庆祝生日的精美蛋糕,混合了意大利语、法语、英语,甚至日语的交谈,整个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相当热烈。

    雪梨的母亲是英国籍的日裔,麻卡帕因也熟谙法语,这些人中似乎只有麦加利仅仅只会英语与意大利语,本来就沉默的他显得更加沉默。

    向山只喝了一点酒。

    以前看到过他喝酒,他的酒量应该不止如此,雪梨在他喝了两杯之后就示意佣人给他送上了红茶,放牛奶不放糖,他的习惯。

    也许是身体的问题吧?

    他现在很少喝酒,不抽烟,更甚的是连咖啡都不再碰,饭后雪梨父亲亲自煮的香醇巴西咖啡也没有他的份,雪梨母亲微笑着跟他用日语在说着话,可是,听不懂啊……

    一直都有人,在他身边。

    喝过咖啡之后,大家都三三两两四散着闲谈,在走廊里终于抓住了向山的双手,微带了醉意,吸他颈子中间Sagebrush的淡淡香气,喃喃的重复着千万次「我爱你」,没有酒意的向山只是任由他抱着,不反抗也不回应。

    那侧,围绕在雪梨父母身边简短的回答着问题的麦加利俨然一副将要成为这个家族一员的感觉。

    「雪梨怎么说?」低声的问向山。

    向山摇了摇头,脱开他的怀抱走向外面。

    紧走几步跟他来到屋子外面巴洛克式的高大长廊中,雨点哗啦啦的溅到大理石的地面上来,正对着庭院里的草坪和繁茂树木,点点暖暖的灯光依旧在雨中缀亮道路。向山停在一根廊柱边摸出香烟,抖出一根点燃,麻卡帕因也拿了一根,就着一团火点燃了这略略辛辣的日本淡烟。

    「去年到现在,真正让他主管运输线的时间并不长,季度帐务核查也查不到什么,雪梨,我没有问。」

    「你没问?」有点吃惊,麻卡帕因一直觉得向山是可以与雪梨讨论这些事的物件。

    向山抬起眼看了一眼他,接着说下去:

    「不过我感觉雪梨的确有心事——你说的那事,应该是原因。」

    「我想,L还是太小,应该是……」用字母代替了人名,麻卡帕因也低声的说出自己的猜度,仍不忘记加上一个政客习惯的回转尾巴:「当然,我接触也不太多,可能长大了吧。」

    「背叛没有理由。」吸了一口烟,眼睛望向灯火辉煌的大厅,向山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背叛,没有理由。」

    察觉到麻卡帕因深深的凝视,向山抬起头。

    这个词语由他的嘴巴里说来,真是一种无上的自嘲……

    而麻卡帕因的凝视代表的意味,向山发出一声不悦的鼻音:「调查过啦?」

    「对不起……」

    诚实的道歉,带着醉意的放肆抓住他的手拉到嘴边亲吻:「我想知道,跟你有关的任何东西,我都想知道。」

    哼,反正这真是个他妈的情报资讯泛滥的时代。

    从鼻子里哼哼着,并没有太大的愤怒,布罗迪一向以掌握政要的隐私和资料为基本运作方式之一,向山的过去也并没有对谁保密过。

    气氛有点糟糕啊,但是已经知道了那些血色的过往,麻卡帕因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不去流露痛惜,那只只有四只手指的手在掌心里僵硬的停留着,那些伤痛,如伤疤一样会在雨天痛楚难耐吧!?

    想吻他。

    于是麻卡帕因俯了过去,用唇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双薄薄的唇带着最初的僵硬和干燥,锋利的双眼也在盯视在皮肤上,可是吻上去之后,就被湿润了,胶质微凉的唇间带着与口中一样的烟味,只是舌是滚烫的,藏在那些尖利的会扎伤人的锐齿后面。

    鼻子对着鼻子,这个吻柔和而缓慢,持续的,舔噬着彼此,然后逐渐的加深,将他的舌抓卷住的时候,用双手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压迫着,死死的将他揉碎在怀抱里的力量——向山的手也因为他的紧抱而放上了他的肩膊,喘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将舌互相缠卷的深吻,变成了将躯体快要焚毁的拥抱……

    「托尼?」

    有人在叫,打断了这个吻。

    向山侧过脸用自己的手背堵住了唇角微溢的唾液,麻卡帕因不想理睬地拉开了他的手继续舔过他嘴角,贪婪的将那双唇再次吞噬……

    但是那人又叫了一声,是凯琳在叫,向山推开他的胸膛,朝着那边扭头,低喝一声:「去啊!」

    没办法,放开手走回屋里走廊中,是凯琳在邀请他去跟爸爸妈妈打桥牌。

    向山过了一会儿才进来,站着看他们打牌,雪梨也站在他身边,平和的夜晚飘荡的风雨声似乎遥远的听不到,凯琳闲闲的问起麻卡帕因的妻子和孩子。

    「美儿还在苏必利尔湖那边疗养,这次生产对她还是太勉强了。」

    「他的小公主最可爱了,报纸上经常有照片。」莉莉丝补充着说,她常年驻美国分公司,自然带着比别的兄弟姐妹与麻卡帕因更熟的亲昵态度。

    「缺少母亲照顾的孩子真是可怜啊……」雪梨的母亲关心的说着,然后转头吩咐雪梨:「下次我们去美国安排见个面吧。」

    「是。」雪梨微笑点头:「我也没有见过呢。」

    常年疏远的一家人的谈话表面听起来仍旧和谐融洽。

    心里猜度着,麻卡帕因不动声色的继续发着牌。

    牌局在继续,为什么预感到危险和僵硬,却仍没有看到摊牌呢?

    ***

    外面的暴雨淋漓,空调工作的空间有些寂寞的冰冷,睡了一觉之后醒来,凌晨三点多,麻卡帕因还是坐起来把空调关掉,拉开了玻璃窗让风吹进房间。

    砰——!

    枪声在一刹那间响起,恍惚间不知道是否还在梦里?

    又一声!

    那么近,仿佛就在门外!

    顾不得穿上鞋,地板上那些灰黑色天然大理石让脚心冰冷,他冲出了房门就看到了向山的身影在走廊的前方——在奔跑,白色的衬衫所有钮扣都没有扣,他冲出了走廊直接冲上了大厅里的宽阔楼梯。

    二楼,是雪梨和麦加利住的房间。

    又深又长的走廊,暗绿色的地毯和沉默的植物,走廊尽头,雪梨与麦加利的卧室门开着,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

    向山停住了脚步,望着左面。

    很多人,站在卧室北面的小客厅里。

    四位最高职位的亲信秘书,雪梨的父母亲,董事会很少露面的家族三位长老,大约十个以上的保镖。

    地上有刺目的鲜血,莉莉丝坐在地板上,肩膀和右腿上的大块血迹还在不停的渗着液体,她身下的浅蓝色地毯已经被血污染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圆形。

    但是她狠狠的咬着嘴、低着头、全身颤抖,但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麦加利站在一边。

    他沉默的侧脸和直直的视线死死盯着雪梨,那种孤注一掷的眼神,仿佛是刀,连瞳孔都不动一下,或者,他全身上下会活动的只剩下了纠缠着雪梨眼睛的眼神,而他的躯体,已经被冻结。

    麻卡帕因和向山的脚步声没有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回过头,

    而寂静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奔跑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枪在雪梨的父亲的手里,而她的母亲也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雪梨是所有人中唯一坐在座位里的,她用右手支着下颔,侧着脸孔看着站立在正对面的麦加利和瘫在地板上的妹妹。

    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滴泪水。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她的脸孔没有任何一根肌肉的抽动。

    向山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碰到了紧跟在他后面的麻卡帕因身上——他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也凝注在雪梨的脸上——甚至麻卡帕因捏住了他的手臂、支撑住他的身体,全神贯注的他肌肉紧绷却颤抖,却没有挣扎的动作……

    横过了他的胸口,麻卡帕因的手臂将向山的躯体包在他的怀中。

    注意压住了他的左手,那硬硬的刀身就在细细颤抖的肌肤下跳动——这样的寂静真是巨大的压迫,没有人说话,那些伤口里的鲜血和疼痛让莉莉丝渐渐软下去,满脸痛的都是眼泪……

    「在我们的家族里,最不能原谅的行为就是背叛。」

    雪梨的父亲用英语说,应该是为了让麦加利也能听懂。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挺直的身躯散发着沉稳和无情交相撞击之后的冷酷,他的话应该就是裁决吧?如果他们的家族就是一个王国的话,现在他所说的话就是他们的法律和判决!

    「背叛只有一死!」

    所有人都在重复这句话。

    「背叛只有一死!」

    最年长的秘书从手中拿出资料,大声的宣读一些数字和帐号,虽然多而复杂,但结论就是麦加利在近一年的营业活动中,秘密与一些南美的供应商勾结,在帐务上虚报数字,从而暗中又再度将属于他私人的运输通道秘密建立,因为布罗迪的核查监督人员严格和复杂,这条线路一直没有运作,直到最近半年,秘密通过附加运输的方式,偷运可卡因一百公斤,获利一百五十一万美元,存储在瑞士银行的秘密假名帐户里。

    而莉莉丝,明知麦加利是家族准备予以承认的雪梨的丈夫,非但默许他的行为,最近半年更与麦加利保持着性关系。

    那些一项项,从头至尾的证据材料,复制无疑的黑纸白字,同时,照片相录音录影资料用一只保险箱盛放着。

    无可辩驳的行为,钱是那少得可怜的、在他们中间几乎不值一提的一百五十一万美元。

    但是,他对雪梨的背叛却是那无耻的、最卑鄙的一种。

    同样的,莉莉丝也背叛了自己的亲人和家族,在传统的家族观念至上的意大利道德里,最被人唾弃的一种背叛。

    暴雨依旧没有停歇。

    窗户外面粗白的雨丝和着闪电,猛烈的照亮着麦加利的脸,死白色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雪梨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眼睛,与他对视。

    眯细了眼睛,澄清的蓝色瞳孔毫不畏惧的瞪视着麦加利那沉沉黑色阴郁的瞳孔!

    似乎是比拼谁先退缩,又似乎谁也不会退缩。

    雪梨的手指抓着椅子被锦缎包裹着的扶手,指甲无声无息的折断了,破裂的指尖流出来的鲜血为这个空间浓浓的血腥味完全掩盖。

    向山的身体跃动了一下,他朝着雪梨的方向,整个身体动了动。

    麻卡帕因更紧的抱住了他,几乎是牢牢束缚住了他,贴住了他——

    雪梨的母亲突然说话了,她走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身边,她的手伸出来了,洁白的肌肤和骨节纤细的手腕,抚摸着莉莉丝散乱的金发,她甚至还保持着温柔的慈母的微笑:「你也是我们的女儿,你不会被处死的——妈妈保证,只要你能答应我,做我的乖女儿,好吗?」

    因为流血过多而不停发着冷颤的莉莉丝颤抖着嘴唇,连话都发不出声,只是点头,不停的点头。

    「你真喜欢那个男人的话,他也可以不死哦。雪梨是姐姐,她从小到大都是让着你们、惯着你们的,你们应该知道的。」

    怎么形容她的声音呢?

    是母亲的温柔的口吻,笑意盈盈,却丝毫没有委婉妥协的余地。

    「只要他能陪你一直留在这个岛上,他就可以不死。」

    雪梨整张脸上一直保持着仿佛事不关己的冷漠,莉莉丝因为惊恐和眼泪弄的模糊一团的眼睛和所有人的视线,瞪视向了麦加利的脸。

    麦加利一直站在距离雪梨五步之外的距离,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雪梨的脸和眼,仿佛嗅不到血腥和听不到别人的话语,甚至表情都还是近乎于轻蔑的,连嘴角都没有动。

    即使有着肌肤之亲的女人用沾了血和眼泪的脸向他哀求,即使别人已经可以主宰他的死亡,他依旧是冷淡的,似乎在想什么又没有想什么的僵硬着一张脸。

    雪梨母亲问他的话仿佛也没有听清楚。

    「宁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陪我的妹妹吗?」

    雪梨的这句话在语法上是错的,但是这里每个人都能听得懂那七扭八拐的主语宾语。

    麻卡帕因抓着向山的左手感到了一丝寒意——向山的白刃已经从断指的地方慢慢的滑出来,因为他抓得太紧,朝外的刀刃吐露的寒冷也侵蚀过来了!

    麦加利点了一下头。

    这动作几乎简短的看不出来,但下一瞬间,他隐藏在靠近墙壁一侧的右手突然伸出来,一把短柄的微型手枪在保镖们陡然爆发的吼声中闪过!

    向山的躯体猛的跳起来,几乎是冲破了麻卡帕因的手臂,从他的怀抱中豹一般窜出去,在所有人只在吼叫的同时,向山左手的刀刃已经横在了麦加利的颈子上!

    划破了空气,除了莉莉丝的尖叫还夹杂了保镖们纷纷拔枪的声响,麦加利的血,从向山的白刃雪一样冰冷无情的刀口,如一抹滑行缓慢的有生命的物体,缓慢的沾染了向山痉挛紧张的手指。

    但其实,麦加利的枪口对准的是他自己的头颅。

    乱。

    加上震惊。

    然后又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阿义和托尼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雪梨开口了。她保持着坐在椅子里的姿势,只是背挺得更直了,但是她却把眼睛闭上了。

    雪梨的母亲先站起身,她一只手拉着莉莉丝,即使她腿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还是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一个秘书扶住了她的另半边身子,就那么一路拖着滴滴答答的血迹,一直流向一楼,流向门口,然后消失在大雨倾盆的道路里。

    「她算什么……她什么都不算!」

    麦加利的声音非常低沉,麻卡帕因望着他的眼睛——只是侧面,但是麻卡帕因的心一动,那种缠绕不绝的、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或者他是个天才的演员吧!这个男人,唯一爱的,是眼前的雪梨啊!

    他是在演戏吗?

    为了生存而演戏吗!?

    他侧脸去看着向山,向山能不能看得出来呢?雪梨呢?

    「阿义。」

    她叫了一声。

    向山收回了他的刀,退后了一步而已。

    深呼吸,雪梨挺直了她的背,站了起来。

    她瘦削的肩胛骨呈现着生硬的线条,尖锐的突起仿佛是她赖以支撑着的最后坚持。

    「真可笑……」

    她缓慢的开口,声音苦涩而充满了刚刚完全压制住的颤抖,望着麦加利,收缩了瞳孔,也许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吧。

    麦加利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的手干燥而稳定的将那银色的枪口顶在自己的右太阳穴上,他的眼神是热烈的,几乎会让人错以为那是渴生的剧烈欲望。

    那种眼神麻卡帕因却非常熟悉。

    焚烧的,想仅仅用眼睛将面前的那个人吞噬掉的凝视……

    「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想让你死……这种奇怪的心情,可笑至极……」

    空气快要窒息,只有麦加利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响起。

    「我们去开普敦的时候,你喜欢那颗浅蓝的钻石……」随口说起的是却是琐事,麦加利的眼睛闭上了,紧紧扣着扳机的手指随着说话的起伏而颤动:

    「我已经向他们预订了,只要三百五十万而已……我会吞噬了布罗迪的组织,无论花几年时间,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利用什么人!我要的……我要的——是你的失败!是女人应该的、败给男人的失败!

    那时候……那时候……

    我是男人,我是胜利的男人……

    我会向你说……要不要、要不要……

    嫁给我……」

    枪响了。

    硝烟和血腥一起散起,麻卡帕因的眼睛被血色冲散了,向山的手松开了,雪梨手中的枪和麦加利的枪几乎是同时响起,骨头的碎片爆起,擦破了逼近麦加利的向山脸颊,怵目惊心的赤红,沾染了地毯的碧蓝!

    那颜色,仿佛是雪梨的瞳仁的颜色,

    向山向后退了一步,咬紧了牙齿,压制住了呼喊的冲动,麻卡帕因几步就绕过那血肉零乱的尸体,他几乎要抓住向山的时候,向山也已经冲向了雪梨——他想拥抱住向山,而向山想去拥抱住雪梨!

    「出去!」

    雪梨断然的喝道。

    他们的动作都停止了。

    只有雪梨可以面对那个男人的尸体,只有她能够亲手杀死他,而他,也是如此期望的吧?

    走出去的时候,麻卡帕因停下了脚步,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山原来也停下了脚步向后看着,房间里,惨白的灯光下,刺目的红色和蓝色交织的一片看不清楚的紫色迷雾。

    雨很大,离开了房间,走下了楼梯,向山一直走进了屋外的大雨里去。

    夏天的暴雨,不是去年那冬夜的冷雨,站在长廊里,麻卡帕因望着向山在雨里仰起的脸和被冲刷的躯体。

    什么是爱呢?

    他那孤单的躯体,在这样的雨和黑夜中,想起的是谁?

    啊!

    不管他想起的是谁,如今、此刻、现在在他身边,可以用手臂拥抱着他,可以用胸膛温暖着他的人是我!

    只有我一人……

    可能我的爱,如果有一天,能够变成了「我们的爱」,我们,我和你,向山,这种爱能让你获得「幸福」吗?

    你所渴望的「幸福」是什么?

    是人的体温还是心的救赎?

    而我,能给你的「幸福」是什么?

    向山的背接触到了他的胸膛,那干燥的衣服还没有被淋湿,是那么热烈,纵然瞬间会被雨所打湿,但这刹那还是炙热的。

    深呼吸,张开嘴巴让雨水落到干涸的唇和心里来,嘴唇上接触的那个男人的有着剧烈的热,贪索的舌头有着怦怦的,如同自己一样频率的心跳声——向山的手触摸到了他躯体上温热的肌肉,一个叹息,他吞噬的力量变大了,紧紧箍着腰的手臂也全是力量,整个躯体,牵扯到雪梨,那种震惊和不稳的冲击比他自己想像中还要大,腿和整个上半身全部被压在麻卡帕的躯干上,才发现肌肉中充满了酸痛,心充满了愤怒!

    雪梨,麦加利,莉莉丝。

    背叛相爱。

    吼叫着,用牙齿尖锐的撕扯着这种愤怒,悲伤,而这个男人却任由这种怒气发泄,即使嘴巴里充满了血腥,他也是缠绕不休的用唇和舌继续索求——这冰冷的躯体,让这个男人如此痛爱……

    爱,又是什么样的?

    心,为什么又开始撕裂一般疼痛!

    早已经决定好了,

    优奈死的时候,已经决定好这颗心已经腐烂、已经不存在了!而丽裳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它竟然还在胸膛里鲜活的跳动着、还被撕烂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那些碎片凝固不起来,无论怎样的郁结和诅咒,雪梨的痛就是一把提醒着伤口的刀,一点点,提醒着过去的背叛!切入了骨肉里,被无望的绝望的背叛所刺进去的心脏,每一呼吸,血腥的味道里散发着过去的陈腐血色!

    埋葬掉的过去,

    向山弘义整个人用整个生命忘记掉的悲伤和泪水,却在这样的大雨和这个男人的狂乱的亲吻中,如剃刀般挖掘着胸口,暴怒着想吼叫,语言和怒气冲到了喉间,却怎么也冲不破麻卡帕因融化一切的吻……

    麻卡帕因更用力地搂着他,雨水滑动,唇上破了口的地方让彼此的唾液和地中海的咸涩雨水刺得被烫伤一样疼痛,向山心里的疼痛和被大雨掩盖了的雪梨的疼痛是这个的千倍万倍吧!

    即使放开了向山的唇,却不放松拥抱他的手臂。

    因为那副躯体几乎完全丧失了力量,在他的怀抱里,贪索着遮盖风雨一般埋着头……

    而麻卡帕因只有用尽了胸膛和手臂的所有气力,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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