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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帝?黑帝篇 第四章 作者:天下一剑
    火被扑灭了,道道青烟仍然不住地从灰烬中嫋嫋升起,士卒们翻找著可用之物,没有完全烧毁的粮草全被扒出,堆在一边,每个人走过时都不禁望一眼。

    剩余的粮食如此之少,甚至不够一天。

    军心在浮动。

    放火烧粮,在这样大雪的冬天,可谓狠、绝、辣!

    想起神威如虎的白帝,夜摩竟打了个寒战。

    昨夜,他和夜伽两个人合战白帝,费尽了气力,双双伤在白虎神功之下。要不是用了拖延术和车轮战,只怕还擒不下那个殊死搏杀的人。

    落魄的白帝还有如此的威风吗?

    掀起帐门,走入昏暗的帐中。

    十字木刑架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清晰。

    手脚都用铁链死死捆住,白衣上染著大块的血痕。

    被捆的人眼帘低垂,俊逸的面容一片安静。

    即使身处俘虏的境地,天生的王者气势依旧丝毫不减,一瞬间,夜摩居然觉得对方随时能挣脱铁链扑出。

    这个可怕的男子……

    脚步声急,一队亲兵拥著主将走来。

    不理会帐篷中的喧闹,白帝的思绪飞得很远,过了十几年平淡的生活,也以为从此会一直平淡下去,却在展昭出现後几个月内彻底改变。

    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心中珍藏。

    明知你喜欢的是白玉堂,曾经不想放弃,自信自己绝不会输给一只锦毛老鼠,总有一天会打动你这只心软的猫。

    看到你凝视他的深情目光,我才明白,感情是没有理由可讲的。

    一如你爱他,我却爱你一样。

    黑帝如此待你,我却无能为力,任你再一次受尽折磨……

    为什麽我带给你永远是伤害?

    我什麽都不再争了,只要你过得好,一切都不重要……

    深深体会到爱屋及乌这句话的含义,尽管依旧不喜欢那只老鼠。

    帐篷突然明亮起来,七八支火把分插四面。

    抬头看去,前面一身戎装的辽将面无表情地审视著自己。

    这个人身材魁梧,形体雄壮,方面高额,鹰鼻鹞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生生将人切开。

    粮草已烧,形势极为不利,此人竟能临危不乱,足见其运筹帷幄之才。

    挑战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互不退却,力量的无声对决。

    空气僵硬得几乎令人窒息。

    夜摩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白帝,知道你落在谁的手里了吗?”

    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武狂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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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掉马群,让大队的辽军追踪马群而去,四人施展轻功返回出发点。

    站在风雪中,久久眺望著辽营,人似乎已化成石像。

    皓铮……

    冷峻,压抑,再难觅从前的清淡。

    白玉堂心头一痛,猫儿实在太善良,这样的自责几乎要压垮他。

    想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只能默默地攥住他冰冷的手,和他分担所有的苦和痛。

    青色的衣裙在风雪中飘扬,越行越近,轻盈如飞,宛如御雪而来

    “沧海……”碧湖像见到了亲人,飞扑过去。

    月明拉住了碧湖,欢喜地奔过来,一眼扫过众人,如花的容颜瞬间便失了血色。

    “皓铮呢?”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从他们衣衫上的烧痕、疲累的神情和沈重的眼神中,月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昨夜冲天的火光才把她引到这边来的。

    碧湖急急地述说著原由。

    牙齿嵌入了嘴唇。

    强压下心头的纷乱和担忧,“只要他还活著,我们便能救他出来。你们各人都受了伤,先让我诊治一下,再商量对策。”

    “对不起……”展昭的声音很轻,“我身上系著你的生死,却不顾一切冒险,还连累了皓铮……”

    打断了他的道歉,“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边关的安危比你我的生死都重要……”

    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到口边的话也说不出,人已摇摇欲坠。

    白玉堂及时抱住了他。

    药性过後的身体格外虚弱。

    月明敏锐地发觉了:“你吃了龙虎续命丸?伤成这样还敢吃,你不要命了?”抢上去将一粒药塞入他口中。

    “这种药能把人剩余的精力全榨出来,一旦停药,内伤比原来更严重。谁这麽轻重不分,给你吃这个药?”

    “是他自己要吃的。”金风冷淡地回答。

    听出了金风口气中隐藏的怨恨,一股寒气从月明心底蹿了上来。

    手里的药瓶跌落在雪地。

    金风躲闪著她的逼视,转身便走。

    “金风,你瞒了什麽?”月明的脸色如雪地一样白。

    “别问我,我不知道……”金风爆发似的大叫。

    月明凌厉的眼神直刺入金风的心中。

    沈默。

    展昭突然旋风似的冲到金风面前,声音从齿缝中挤出:“皓铮……吃了多少龙虎续命丸……”

    金风终於支持不住,跌跪在地上。

    “九十六粒……吃了整整一个月……”低沈的话语飘散在寒冷的风中。

    一个月?

    阻击夜杀受伤到现在的时间。

    黑帝、下跪、决战、辽营、放火、搏杀……都是在极度痛苦中靠药物支撑著……

    黑水河的遇险、过分灼热的怀抱、吃力的攀登、大滴落下的热汗……

    所有的一切都串连起来……

    展昭眼前的世界在变黑、旋转……

    皓铮,你所付出的太重太重,我再也承受不起……

    *************************************

    即使不关心军事的人,也听说过大辽第一勇士武狂萧远的大名。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至今不曾打过败仗,令每一个对手闻风丧胆。

    竟然被他们五个放火烧了粮草。

    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对方显然捕捉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因为,萧远一下子站起,三大步便到了近前。

    鹰隼般的目光肆意上下打量。

    让自己处於如此狼狈境地的,就是这个孤傲如虎的男子?

    慢慢开口:“是条汉子!”

    夜摩反而一怔,“将军小心,此人勇决非常,不能等闲视之。”

    玩味地看著夜摩,“入了笼的老虎你也怕?”

    羞怒在夜摩心中烧起。

    不能不承认对白帝有一种惧怕,不过被别人看穿,却显得自己懦弱。

    不可摧毁的乌金丝网居然被白帝爆裂……夜游一指穿心……

    冷酷的声音掩饰了内心,“这种人,不严刑拷打不会说出展昭他们的下落。”手一挥,两个黑衣人便手执皮鞭准备待命。

    “剥了他的上衣,狠狠打!”

    萧远目光一冷,夜摩自知越权发令,刚要改口,萧远却又哈哈大笑,“好,让我也见识一下宋人的手段!”退开数步。

    白帝冷笑,萧远虽是北方人,倒是学会了坐山观虎斗。

    “嗤”的一声,白衫尽裂,露出了紧裹在身上的白布。

    两名黑衣人一愣,接著便去撕扯白布。

    白帝目光一黯,脸登时扭曲了,冷汗涔涔而下。

    一转眼,白布硬生生被扯成数截,掉落於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帝的上身全是细微而深的伤口,连成一片,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好几处皮肤被白布粘撕掉了,伤口异常鲜红,血一滴滴流下。

    夜摩一看便知,这是乌金丝网留下的伤口。此网杀人太多,日积月累,丝网上含了尸毒,渗入皮肉之中。若不精心调养用药,受伤的人伤口极难愈合,长期高烧不退,十分痛苦。

    凭著这样的身体与自己和夜伽搏杀了一夜?

    夜摩简直不敢相信。

    “不用打了,打了也没用。”萧远摞下这句话,回身坐下,若有所思地瞧著白帝。

    “天王,不拷打他怎麽会说出展昭在哪儿?”黑衣手下不知所措。

    夜摩暴怒,“这种小事还要问我?”

    吓得黑衣人蹿到白帝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骨头硬是不是,老子一根根砸断了,再捉了那展昭,千刀万剐,炒了他的心肝下酒!”

    白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晃,铁链哗哗直响。

    黑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倒退了两步,自觉丢脸,恼怒地又冲上前,一拳打在白帝的小腹上。

    白帝狂吼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一挣,“”的木架猛然断裂,右手闪电般掐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只一拧,登时折断了颈椎骨。

    眼看著黑衣人尸体栽倒,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长久聚集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纵声大笑。

    “哈哈哈……”

    雪停了,风却更狂。

    千里阴云重重,无边无际。

    一丈见宽的雪窝,避风保暖,搜索的辽军也很难发现。

    昔日乌亮温润的眼睛已变得黯淡,眉梢凝聚著无尽的萧索。

    与白帝相识以来所有的事在心中缓缓流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上白帝宫求药,就不会发生後来一系列的事。

    白帝甘心忍受所有的痛苦只是为了偿还那个错误……

    那是不能完全归罪於白帝的,自己选择的结果,白帝却一肩扛下了……

    垂下眼帘,白帝临走前替自己换药时的殷殷叮嘱,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

    以死相酬!

    白玉堂心中刺痛,猫儿怎能承受得起如此沈重的自责?

    “猫儿……”试探著低唤。

    倏的抬起眼,接触到白玉堂担心焦虑的目光,缥缈的笑容虚幻如风,“我没事,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

    那笑容隐含著说不出的凄苦和悲愁,看得白玉堂的眼泪直冲上来。

    颤抖著手,抚上展昭清瘦苍白的脸,“别逼自己,猫儿……”

    喃喃低语:“我早该想到皓铮抱了必死之心……”

    仿佛被针刺了似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白帝的付出,任何人都会为之震动,更何况是善良的猫儿。

    深深地在猫儿心中刻上伤痕,再为猫儿自我牺牲,白帝,你就这样想夺走猫儿吗?

    “真希望被抓的人是我……”白玉堂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惊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和忧伤,不禁怔住了。

    长途跋涉,奔波到辽国,救人杀敌,俊美的脸庞同样清瘦憔悴,眉宇间的隐忍泄露了不尽的辛酸和伤感。

    为了自己,玉堂改变了多少啊……

    最爱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人……

    白玉堂一语出口便後悔得直想咬自己的舌头,非但没有安慰猫儿,反而火上浇油,为什麽总是在关键时刻搅乱了一切?

    那怔仲的神情更让白玉堂无地自容,逃也似的便要冲出。

    被自责压得无法思考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恐慌一下子占据了心田。

    玉堂什麽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才连在一起的心不能这样分开,否则,两个人都孤独至死……

    “玉堂……”

    急切的呼唤声立刻阻住了白玉堂的脚步。

    回转身,猫儿的眼中有什麽东西晶亮闪光。

    心痛得几乎要裂开,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了展昭修长的身子。

    “对不起,猫儿,都是我不好……”攫取那轻颤的嘴唇,狂乱的亲吻著。

    天涯何处不伤情……

    唇舌相交,宛转吸吮,丝丝缠绵,一腔浓情蜜意,直流入心底……

    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了,玉堂,我真的怕,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斗然间,胸口一股热气蹿动,传遍全身,欲念立时飞涨。

    感觉怀中人身子一下子变得灼热,迷乱地回应著自己,且惊且喜,挑逗著那无措的舌尖,直到缠绞在一起……

    一声低沈的呻吟从展昭喉咙中溢出,充满了迷醉和情欲。

    猫儿……

    白玉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著那颀长的脖颈直吻下去,一路吻到突起的锁骨,细细地轻咬唇磨,惹得那生涩的身体一阵阵颤动著,喘息声越来越急……

    “啊……玉堂……不……不……”

    神智忽又略醒,推拒的声音宛若低吟,眼眸中尽是朝思暮想的容颜,清晰地感到身体渴望著白玉堂的触摸……

    不自觉地撩开猫儿的衣襟,直褪到肩头,光洁的肌肤诱惑著他,蜻蜓点水一样地轻舔过去……

    又热又痒,旋风似的挑起一阵强烈的快感,展昭低呼一声,身子重重地一弹,撞在白玉堂身上。

    致命的眩晕,无尽的火花爆开……

    千情万……

    千情万愿……

    沈溺下去吧,不愿放开,因为抱著我的人是你……

    白玉堂情热如沸,那热烈的回应让他神魂颠倒,大胆地吻上了已经赤裸的胸口……

    嘴唇触到了白布,忽地被什麽一扎,火辣辣地痛。

    十来根银针闪亮。

    直觉地感到不妙,猫儿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薄薄的细汗布满了额头,无意识地缠抱著自己,身体因情欲难熬而不住地颤抖,呼出的热气喷到自己的脸上。

    这不是平时的猫儿,清淡如水的他绝不会如此热情。

    迅速冷静下来,替他掩好衣裳,大叫一声:“月明!”

    不远处另一个雪窝里的月明闻声赶来。

    “快放开他……”分开两个紧紧拥抱的人,拔出银针又刺下,手一挥,药粉喷在展昭的脸上,片刻之後,人已沈沈睡去。

    不待发问,月明便简略地说了原因。

    “你是他喜欢的人,千万不可有太亲密的举止,不然极容易引发他的药性……”

    白玉堂面红耳赤,忙拉起展昭的衣领遮住脖子上的红印,眼中却寒光四射。

    月明走出了雪窝,对著远处的辽营无语。

    皓铮,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抛下我不管,不要让我和玄冰连弥补歉疚的机会也没有,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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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众人好似面对一只真正的猛虎,无不心惊胆战,四散退开,谁也不敢上前。

    萧远一跃而起,铁石一般的硬拳狠狠击中白帝的胸膛。

    身子剧震,一缕血丝自紧抿的唇角流了下来。

    毫不在意地拍拍手,鹰目中闪动著冷酷的精光。

    “你烧了我的十万斤粮草,够有种,骨头也够硬。我们大辽人跟你们宋人不一样,敬的英雄,爱的是好汉,那等刑罚拷打只配对付软骨头,不配用在你身上。”

    冷冷一笑,“似你这样的人,必有人放不下,一定回来相救。以你为饵,便能一条条钓上逃走的鱼。”

    疾一转身,“来人,给我搭十丈高台,要让周围十里以内看得清清楚楚。”

    “你……还有什麽话要说吗?”

    没有回答。

    淡漠的目光不看任何东西。

    你会来吗?昭儿……

    不想让你冒险,可是,心底总有希望,你会为我而来……

    矛盾的心情,连我自己也不知怎麽办才好。

    轻咳了两声,殷红的血便落在地上。

    早已习惯了痛苦,这一点伤根本没有感觉,只有心痛,才是永远无法摆脱的。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视线。

    这才发觉夜摩等人都走了,萧远正以饶有兴趣的眼神盯著自己。

    “宋人软弱无能、阴险狡滑的多,想不到还有你这种人。不到我大辽来,真是可惜了。”

    懒得理睬,能多想展昭一刻是一刻,分明感到自己正飞速地衰竭,龙虎续命丸药力一过,就是自己的大限到来之时。

    如果我死了,你会一生一世记著我吗?

    萧远越发好奇。

    这个自被俘之後始终没有开口的男子到底在想什麽?

    孤傲如虎,气势惊人,毫不畏死,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放在眼里。

    目光落在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这样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忍耐到什麽程度?宁死不折吗?

    会不会有求饶的时候?

    木头搭起的十丈高台矗立在寒冷的西风中。

    铁链锁住了台上的人。

    破烂的白衫挡不住丝毫寒风,狂啸的风连身穿皮袄的人也簌簌发抖。

    远远望去,白衫飘舞,黑发飞扬,风卷起雪花不时地蹿上半空,人恍似欲随风而去。

    连绵的辽营一片寂静。

    夜摩仰头眺望,残忍的笑容挂在脸上。

    萧远不知道白帝已是强弩之末,很快,这个不可一世的白帝便会一命呜呼。

    除去了平生最痛恨的人,放眼天下,谁还能与我争锋?

    “夜摩,你在看什麽?”

    飘逸的身形,细眉凤目,永远漫不经心的笑容。

    夜伽!

    “你伤没好,跑出来吹风啊?”

    夜伽指了指高台,“绑的是谁?”忽然变了脸色,“白帝?”

    不等夜摩回答,人已如飞鸟,直扑上高台。

    台上的人十分安静,唇边带著一个淡淡的笑容,可是那灰青的脸、僵硬的身体却令人触目惊心。

    手颤抖著放到鼻端下,顿时如雷轰顶。

    竟然……感觉不到任何呼吸……

    天地万物都停止了运转……

    白帝,随风而去了吗?

    只怔了几秒锺,却好似千年漫长……

    夜伽一向静气,虽惊不乱,扯去铁链,抱起那冰冷的身躯,飞身飘下。

    夜摩横身拦住,“白帝若是死了,冥教将来势必无敌於天下。”

    仍然是一贯懒散的微笑,“没有白帝这样的对手,无敌於天下又有什麽趣味?”

    直接闯进了中军帅帐。

    萧远闻声抬起了头。

    小心地放下白帝,唇边掠过嘲讽的笑,“你要的是就是这个结果?”

    瞪视著那安静之极,却毫无生气的人,萧远震惊万分。

    不可置信,腾身便跃了过来。

    伸手一试,呼吸已经感觉不到了。

    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傲睨天下、神勇似猛虎的白帝就这样死了?

    不死心地探入胸口,掌心贴著的肌肤寒冷彻骨……

    忽然,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一丝心跳传到手掌。

    “救活他!”萧远厉声喝命。

    注视著白帝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夜伽轻叹一声,“对白帝来说,这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救活了不过让他坠入更深的地狱中而已……”

    “死人钓不到那些溜走的小鱼,何况……”萧远目中锐光闪动,“越是强大的对手,征服起来才越有趣。”

    要的就是萧远这句话!

    白帝,你真是光芒四射,不管处在何时何地,都会引起所有的人注目。

    萧远微微冷笑。

    夜伽表面上虽然慵闲懒散,万事不萦怀,心思却颇为缜密,稍不留意便被他算了去。如今百般设计,只不过为了在自己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救白帝……

    看来夜伽和白帝之间远非寻常的敌对关系……

    为什麽……要容忍夜伽?

    夜伽也是看透了自己必定容忍才会设计的……

    有本事敢和我挑战,那就陪你较量到底!

    夜伽忽道:“我不需要闲杂之人帮忙……”

    那些人不配碰触这高贵的身体,甚至不配看一眼!

    萧远一怔,“好!”命人送进大盆冰雪,便屏退了所有的手下。

    扶起白帝,夜伽真气输入,一一冲开阻塞的经脉。

    萧远迟疑了一下,抓起雪块擦上僵硬的肌肤,那一道道伤口狰狞可怖,雪块搓过去,化成水流下来,变成淡淡的红色。

    从没觉得时间这般缓慢难熬,一点微小的变化都牵动著紧张的神经。

    一声细微的呼吸,差点令两个满头大汗的人欢呼起来。

    夜伽只觉冷汗湿透重衣,暗自庆幸,多亏白帝吃过不止一粒白虎丸,加上他白虎神功浑厚精深,才挺过了极度衰竭的危急时刻。

    虎骨熊胆酒却无法喂入那紧咬的口中。

    夜伽毫不犹豫含了一口酒,覆上了灰白的嘴唇。

    白帝,你不能死,我有一句藏了十年的话要问,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萧远看著夜伽一口口喂下药酒,神情专注而急切,直到那铁青的脸退去灰色,变得苍白透明,不知怎的,心头渐渐起了一种异样情绪,充塞胸臆,十分郁闷,沈声道:“说清楚,武功盖世的白帝为什麽如此容易便断了气?”

    夜伽抬起头,又露出了漫不在乎的微笑,“如果告诉你,你会放弃那个钓饵计划吗?”

    不出所料地看到雄健威猛的大将脸色一僵。

    脱下貂皮披风盖在白帝身上,毫无顾忌地紧紧拥抱著梦想了无数遍的人,“你不会!那又何必去了解与你无关的事?”

    抓到放火烧粮的人,萧远绝对会处死他们,包括白帝!

    可是一旦老虎恢复了元气,又岂是一个萧远所控制得了的?

    已经想象到猛虎发威的情景。

    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拥抱安静的猛虎吧,虽然有点自私之心……

    雪後的黄昏,黯淡而寂静。万里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

    展昭极目远眺,纷乱的心绪缓缓沈寂,灵台一片空明。

    心吃力地跳著,隐隐的痛楚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这痛楚要陪伴自己一生吧?

    乘著现在还能支撑得住,尽量多做几件有用之事,免得将来後悔空渡少年身。

    寒风撩起了他的黑发,拂过脸颊,飘逸如幻。

    金风大步走来时,看到的就是那清瘦的人独立黄昏,似乎随时都会被雪原烈风吹得消逝无踪……

    “你找我什麽事?”粗声粗气地问。

    明知一切都是白帝自愿的,可就是忍不住怨怪这个沈静清淡的青年。不是他,白帝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幽黑的眼眸迎上了金风含著怒意的目光。

    淡然一笑,“我想……”

    话未说完,身子一晃,便倒了下来。

    金风大吃一惊,慌忙跳过去伸手一扶,展昭借力一按,方才稳住身形。

    “不要紧吧?”心中浮起了千般不忍,一味责怪他似乎太过残酷了,金风禁不住叹气,到底应该怪谁呢?

    “死金风,你又欺负展昭……”碧湖气急败坏地冲到近前,“一瞧你偷偷摸摸溜出来就知道没好事,你你你……竟然害他差点昏倒,我……我非砍了你不可!”挥掌便打。

    “喂,看清楚,是他要晕到我才扶的……”金风一面躲闪一面大叫。

    “鬼才相信你的话,你每天恨不能掐死他,能安什麽好心?”

    拦住了暴跳的碧湖,“金风没说错,真的不关他的事。”

    碧湖将信将疑,“你只顾护著别人,从来也不管自己……”

    展昭一笑,“你们聊吧。”转身走开。

    碧湖揪住金风连踢带踹逼问了半天,直到金风指天誓日才算罢休,警告道:“要是让我发现你说一句谎,哼哼,你就等著瞧!”

    金风越想越气,“这小子叫我过来,没说一句话又跑了,纯粹为了陷害我不成?”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突然脑中一转,“不好!”急伸手在怀中一摸,顿时呆了。

    龙虎续命丸已然踪影全无。

    盯著展昭服下半粒药丸,白玉堂便一把夺过药瓶塞入自己腰间,“别当糖豆似乱吃,我来管。”

    明明担心得要死,偏偏藏著不想让自己难过……

    为自己付出最多的,就是几年来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的他。

    我展昭何其有幸,这一生遇到你,了无遗憾……

    目光投向遥远的雪原,那高耸的木架依稀可见。

    皓铮,不会再拖累你了,你是山林的虎,应该回到山林中去,而不是落入红尘,承受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无奈……

    白玉堂心里大大叹了口气,自己算是栽在猫儿手里了。

    本来大家商议著救人,月明不让猫儿去,自己举双手赞成,可是猫儿一句“我要亲手救出皓铮”,便打败了一只锦毛老鼠。

    猫儿想还清欠白帝的情……

    然後,是不是两个人便可以厮守在一起?

    不管如何艰难,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白玉堂已经幻想起将来相亲相爱的美好生活……

    结局便是糊里糊涂答应了猫儿同去辽营救人,还瞒过了月明他们。

    悔之晚矣……

    施展轻功,两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向辽营奔去。

    猫儿,假如退隐江湖,你想做什麽?

    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打渔放牧种菜读书练武,养些小鸡小鸭小鹅,屋前屋後种满树。春日看花,夏日放舟,秋日登高,冬日酿酒……

    没劲,我要华屋高堂,花前月下,品茗观鹤,弹琴吟诗,美酒佳肴,方合我风流倜傥、潇洒俊雅的白五侠身份。

    我没有要你跟著我。

    啊……是我要跟你行不行?我也去打渔放牧种菜读书练武……

    那不合你风流倜傥、潇洒俊雅的白五侠身份。

    我返璞归真了……

    那……半年做农夫,半年做雅士……不过,你花光钱了可别打歪主意。

    心花怒放。

    放心,我白玉堂怎麽可能没钱花?

    不准偷,不准抢,不准要,只准靠自己的双手去挣。

    那有什麽关系,论起做生意,连大哥他们都钦佩我呢,保管天下第一富非白玉堂莫属。

    暖暖的,如沐春风。

    猫儿,这算你许下的诺言吗?

    是的,玉堂,不再逃避,不再犹豫,与其苦了两个人一生,不如给予彼此幸福……

    你终於想透彻了,这才是我侠骨柔肠、至情至性的猫儿……

    紧握的手,坚定了同甘共苦的心。

    未来,要靠两个人共同努力……

    无论怎样,不离不弃……

    辽军铁骑如洪流,在雪原上快速驰骋,列开阵势。仅两万余人,却是刀如雪,枪如林,森森肃杀之气,直冲天空。

    对面,黑压压的宋军如蚂蚁般挤在狭小的一方,层层排开,马嘶旗舞,士卒奔跑的足音回荡在空旷的原野。

    倏忽之间,一切沈寂下来,狂风吹动旗帜,猎猎而响。

    两军对垒,战斗一触即发。

    展昭和白玉堂前往辽营的途中被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奇怪,宋军不好好守著三关,跑这儿来干什麽?”白玉堂小声嘀咕,“瞧这阵势,乱糟糟的,真是……”

    “这是从边境第一关石岭关出来的宋军,看样子大约有三万多人,倾全关之力出击……”展昭皱起眉头,心中十分不安。

    石岭关、天门关、赤塘关乃是大宋边境最重要的三关,扼险隘,掐绝道,是通往大宋腹地的必经之路。历年来辽宋曾在此多次鏖战,互有胜负,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凭借地形险要,宋军坚守不出,辽军未必在短期内攻得下,如今粮草又无,更加支持不了多久,不出十天,必退无疑。

    可是宋军弃关出战,分明舍己之长,暴己之短,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糟……糟了……”展昭微一思索,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抓住了白玉堂。

    “怎麽了,猫儿?”他抓得太紧了,以致於手指抽搐,白玉堂忙合掌包住那冰冷的手,不停地搓揉。

    “辽军现在最缺的是什麽?”

    白玉堂不明所以,“当然是粮草!”

    “方圆数百里无人烟,唯一可夺粮草的地方就是三关!”展昭又气又急,“诱敌出击,再派兵偷袭防守空虚的石岭关,一举占领,不但可解无粮之危,还可威胁到天门关、赤塘关,一石二鸟……”

    “啊?守关的将领就这麽笨,轻易便弃关而出?”

    “我想起来了,大将宁穆回京之後,石岭关的守将便是庞琪,庞太师的三儿子。”

    “听说这个人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偏又目空一切,妄自尊大,特别好大喜功,搞不懂皇帝老儿怎会派他守石岭关的。”

    “玉堂,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如果辽军占了石岭关,我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拼著性命烧了辽军粮草,白帝又身陷敌营,付出了沈重的代价换来的成果,轻易地就被一个错误的出击完全抹杀了。

    白玉堂忍不住骂了起来:“姓庞的一家子全是蠢驴,白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话间,战鼓声急,两军齐声呐喊,放马疾冲,前锋已战在一处。

    喊杀声、刀枪声交织一起,乱马盘旋,雪扬尘飞,夹杂著不时响起的惨呼,震天动地。

    辽军只抵挡了片刻便潮水般向後退却,宋军蜂拥而上,追杀而去。

    展昭的心不住地向下沈,宋军被引诱全线出击,压阵脚的後队也开始松动,加入追击的行列。

    反观辽军,虽败不乱,有秩序地向两边散开,逐渐扩成一个包围圈,将毫无所知的宋军包入口袋之中。

    嘟……嘟……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败退的辽军斗然回转身,勇猛如龙,直扑宋军。两边合围的辽军左右包抄,转眼便将宋军困在中央。

    一队人马拥著主将疾出,无数火把亮起,火光高照,帅旗上一个大大的“萧”字刺人眼目。

    武狂萧远!

    宋军见此阵势,立时大乱,将领首先掉转马头便逃,小兵们自是马上效法,争先恐後,豕突狼奔,四散逃窜。辽军追杀过来,宋兵如割草一样一排排倒下,战场惨不忍睹。

    宋军三万人马,有备而来,竟输得一败涂地,真真气得人要吐血。

    白玉堂沮丧地一拉展昭的衣袖,“猫儿,别看了,辽军全部出来打仗,营中防守必定不严,正好乘机去救白帝。”

    展昭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脸色雪白。

    用力合上了眼睛,停了片刻,再睁开时,已然变得坚定,异样的光芒在眼中跳跃。

    “玉堂,如果是你,宁负天下人,还是宁负一人?”

    白玉堂刷白了脸。

    猫儿,你想力挽狂澜吗?

    错过这样的机会,再想救人,难於上青天。

    倘若白帝因此而有不测……

    猫儿一定会以死相谢!

    苦笑慢慢从白玉堂唇边漾起。

    展昭的目光有著不容改变的决心。

    “你会合月明他们去救白帝,我……”

    白玉堂断然道:“凭你一人,去送死吗?与事无补,白送性命。我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能负你一人。大不了,生一道,死一处!”

    有你许下的诺言,那就足够了,你我永远一体,不分彼此……

    展昭轻轻地笑了。

    生一道,死一处,还有什麽比这更动人心魄的誓言?

    冷不防在白玉堂唇上印下一吻,人已急驰而去。

    轰,白玉堂的头胀得无穷大。

    跟在猫儿的身後,飘飘然如踩云端,浑不知身在何处。

    猫儿……是第一次主动吻他吧……

    嘴巴咧到耳根也不自知了……

    “沧海,怎麽办?”碧湖死抓著暴跳的金风,忙问月明。

    望著展昭和白玉堂的背影,月明轻声道:“失去了这次机会,还可以下一次机会救皓铮;三关一失,不知有多少战事祸延国家和百姓……换了皓铮,也会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的……”

    “我们也去吗?”

    金风一甩手,“能不去吗?这只猫的命牵著月明的命……他若是出了事,主人救出来也没用,不殉情才怪!”

    三人随後跟著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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