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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中生有 第二章 作者:若零
    夜色渐深,师琳打了个呵欠,将手中刚完工的彩塑小星星扔进玻璃罐里,站起来伸个懒腰。

    走到床边拍拍枕头,关了灯,正要躺下,忽听外面大门传来声响。她顿住动作,静静地听。

    是母亲回来了。这次出差大概半个月吧。

    听得到父亲房里开灯的声音,接着是房门打开的轻响和细微的谈话声。师琳下意识地望望表,一向早睡的父亲这时候已入睡一个多钟头了,但听到大门轻响便立即醒来迎接妻子。

    十几年来,父亲总是这样的。

    缓缓躺下,师琳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外头的声响一点一滴传进她耳里。

    父亲在忙进忙出、嘘寒问暖,想必脸上还挂着一贯憨朴的笑容吧,那种几近讨好的笑总是让她不忍再睹。

    而母亲应该是带着几分疲倦的,有时懒懒地应答几句,或许还会不满地呵斥,那美艳的面容可能显出一些不耐烦,因为父亲唠叨得太周全。

    师琳睁着双眼听着,良久,全部声音静下来了。她翻了个身闭上跟,调匀呼吸,想让自己睡去。

    半个小时后,师琳张开万分清醒的眼,坐了起来。拧亮床头的台灯,下床到梳妆台上取了那个星星罐和制作材料及工具,坐回床上。

    抽出一根细长的彩色塑胶管,就着床前柔暗的灯光,将胶管捻平,折一个90度角,绕过去打一个小结,抽紧,翻过来,再折一个90度角,打结,抽紧,再翻到背面……周而复始,到了最后,将管子绕一圈,插进缝里,剪去多余的线头,一个星星就出来了。扔进罐中,抽出另一条塑胶管继续编织。

    一个、两个、三个……做熟了,手指仿佛有意识般自动地操作。

    如此繁复的工序,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顺利完成,于是在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时,必须将全部精神集中于此,不会再去想其他。

    如果做人也能像编织那么简单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爱上了制作这些小玩意。衣柜一角堆满了历年来的成品,千纸鹤、手织的荷包、锻带结成的各式花饰、针钩的披肩、细绳编的风铃、棉布小公仔,甚至还有绣花手绢。

    一闲下来,总习惯性地拿些玩意儿来做,做好了,也就对它失去了兴趣,随手把成品丢掉或乱七八糟地堆在柜角。

    又做好一颗,她把它放进罐里,晃了晃半满的玻璃罐。这种星星的折法虽然不复杂,但因为细小,且制作一颗便要反复打十五个结,很耗眼力的。就这么小半罐,花了她二十多个晚上呢。想想,她也真是闲着没事干,专做这些没用的东西。

    自嘲般地笑笑,她是实在没事干啊。学习和考试是最容易不过的任务,只需花三分精力就可以应付,而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有时候真的觉得,活着很无聊。

    她又抽起一根塑胶管,在手指间绕着圈,没错,就是无聊,别人的事不想理,亲人的事想管也管不了,而自己的事——自己有什么事?

    无所谓地轻笑,或许,她的存在,确实是可有可无的。

    蓦地一双眼睛浮上脑海,她突地顿住笑容。奇怪,好端端怎么会想起那双清澈得让人不舒服的眼睛?

    不明所以地呆了半天,真是怪啊,她的联想力也太奇怪了吧?莫非真是无聊至极了?

    摇摇头,师琳甩去纷乱的思绪,重新埋首于手工活。连父母的事她都不想理了,还管那个不相干的人的眼睛怎么样?

    一颗,再一颗,罐中的星星逐渐增多,师琳的十指持续舞动着,直到被睡意征服。

    “爸,早。”

    “早,琳琳,昨晚有没有被吵醒?”师明康向女儿扬起笑脸。

    “没有。”

    师明康点点头,“那就好,昨晚你妈回来了。”

    “哦。”

    师明康给盆栽浇着水,一边说:“看来你妈这次很辛苦,说是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回来的时候还有点晕车,我们今晚熬点汤给你妈补补,你觉得什么汤料好?啊,琳琳……”回过头,才发现女儿已经走开了。

    他呆了呆,不禁有些失落。以前厂里工作忙,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去照料她,总是把她托给奶奶、婶婶带,要不就是请她小姨帮忙照看一两天,幸好这孩子自小就懂事,极少哭闹。想起来,那时她也挺辛苦的,可是,一忽就长大了。

    每次见到女儿,总有些歉疚浮上心头,想尽量补偿她,也似乎无从做起,想跟她说些话,又不知道拿什么当话题,时常让他不知所措。唉,他就是笨拙啊!

    现在琳琳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的,什么事都自己做,不喜欢旁人插手,小时候还挺黏人的呢,不知何时起变得不爱说话了。

    是像她母亲吧,琳琳虽然五官像他,但那气质和神态都似足她母亲,连性子也越来越像了。

    “琳琳。”此时江月华从楼上下来,正巧在楼梯口碰到师琳。

    “妈,你回来了?”师琳看着母亲,轻轻说道。仍是没变,雍容华贵,根本不像有她那么大女儿的四十岁的女人。

    “嗯,昨晚回来的。”江月华见了女儿,难得露出笑靥,和师琳一同走向饭厅,“琳琳,学校怎么样?”入读这样的学校,可是她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入学一个星期来,肯定遇到很多新奇的事,琳琳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吧。

    “还行。”师琳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哦……哦。”江月华不禁愣了愣,突然想起女儿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晚上不肯睡觉,非要等到她回家,兴致勃勃地缠着她讲学校的事情,直到她不耐烦。现在……她看着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儿,笑了笑,毕竟是大了呢。“那么同学们呢?还好相处吧?有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

    “都还可以,没什么特别的。”到了饭桌前,师琳放下书包,坐下来吃早餐。

    江月华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再没什么好问的了,半晌才接着道:“那,钱够用吗?”

    “够。”她不怎么会花钱。

    “其实妈妈本来很想抽时间去一趟你的学校,只是太忙……”

    “没关系,不急。”师琳朝她微笑一下。

    于是江月华也笑了笑,母女间的对话结束。

    见女儿平静地吃着早餐,江月华对桌上那几样食品皱了皱眉,没什么食欲。拿起报纸浏览了几个版面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把心思转回公事上。

    “月华,今晚几点回来?”师明康给妻子添上一些咖啡,带笑问道,“我准备给你熬些鸡汤,你看,是加枸杞子和党参呢还是放淮山……”

    “我今晚不回来。”江月华打断他,因为他打扰了自己的思考而有些不悦。

    师明康不再说话,坐下来吃早饭。悄眼看一下美丽的妻子,她边啜着咖啡边翻文件,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高贵。记得当年第一眼看到妻子时,差点以为是仙女下凡。他轻轻喟叹,回头看见女儿,眼中闪过欣慰,当初哭喊着要妈妈、让他手足无措的小娃娃如今也已亭亭玉立了,聪明懂事,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像他这么平庸的男人,有妻有女如此,夫复何求。望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心中涌着满足和骄傲,只是抑制不住有些落寞。

    江月华把文件翻过一页,专心于思考,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

    而师琳把一切看在眼里,原本就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师琳!”

    走在校道上,突听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师琳转过头去,见是李爱琴。她的同桌,也是很安静的女孩,平常只埋头读书。

    “爱琴,早。”师琳停下来等她走前来,猜她喊住自己应该是有事。

    “呃……早啊。”李爱琴仿佛有些踌躇,半晌终于说出口:“师琳,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我们到那边去谈好不好?”

    师琳看往她手指的偏避小道,微微挑起眉,“是什么事呢?现在快上早读了,等下了课再说吧?”

    “不……呃,是急事,我们现在就去吧,反正早读不点名,迟一点没关系。”

    “是吗?”师琳看了她一眼,转身指着不处远的草坪,“那么我们到草地上去说吧,那边也没人打扰。”

    李爱琴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不,我们还是到那边吧,那边比较好。”

    “哦?非得到那里吗?”如果没看错的话,她的慌张中藏着的是——心虚。淡淡的笑浮现,师琳把衣服从她的手掌中抽开,见她惊惶地刷白了脸,才悠悠地道:“无所谓,就照你说的,带我去吧。”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要来的躲也躲不掉,不如干脆点,早些解决也好。

    李爱琴这才恢复了点血色,带着她往树林走去。转过林子边的体育器材室后,她停了下来,背对着师琳。

    “就是这里了吗?”师琳望了望四周。好风水,校道上的声音被器材室隔绝,浓密树林则遮敝了四周的视线,从树缝中望得见运动场,但现在是早读时间,运动场上空无一人。的确是……教训人的好地方。

    所以,当器材室的另一边墙后突然冒出几个面目不善的人时,师琳并不意外。

    那几个人走过来,摆着找碴的脸,围住了师琳。

    师琳扫视他们一圈,其中两个是长相的猥琐男生,她猜想是小喽啰,那么另外三个女生就是主事者吗?师琳细看她们所穿的制服,还是跟她同班的哩,可是忘记她们叫什么名字了。李爱琴躲在最后面,不敢接触她的眼光。

    “师琳,你的胆子蛮大的嘛!”为首的高挑女生站在她面前抱起胸,居高居下地睨她。

    “什么事?”师琳抬头,好笑地发现她的姿态很眼熟,简直似足了电影里的大姐大。

    “居然敢管闲事!我告诉你,杨晓虹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班长的职位迟早是我王丽娜的,你别为以她能罩你!”

    “哦。”原来还是那件事啊,师琳有些无奈地掠掠头发,怎么来找她的碴呢,不关她的事啊。

    “你告状也没用,学生会不理这类小事的。”王丽娜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糊涂。

    “你爸爸不过是个普通工人,还敢接近学生会的人,要不要脸啊?”旁边略矮的女生插进来叫道,看来性子比较急。

    “我什么时候接近学生会了?还有,关我爸什么事?”师琳退了一步,躲开她逼过来的脸,只觉得好玩,这小女生的思维也太怪了,竟然把什么事都扯到老爸身上,伊顿也有如此幼稚的人,真是有意思。

    “你还装傻!昨天我们跟杨晓虹‘聊天’的时候,不就是你把司皓南会长他们叫过来的吗?有人亲眼看见的!你别抵赖了!有人看到你跟他们在路上说话!”性急的女生又往前逼住一步。

    “哦,他们本来就站在那里,不是我叫来的。”原来就因为这样才堵她!师琳再往后退,却发现那两个男生已站到她身后,堵住她的退路。啧,她一介弱女子而已,用得着摆这种阵仗吗?

    “总之,就是你向他们告状的!”不理她的说明,小女生尖声怒叫,“害我们被学生会处罚,都是你害的!”

    是吗?看来难善了喽。师琳调整了一下书包背带,淡淡地回答:“我没说,是他们自己看见的。”既然话不投机,所以她边说话边左右张望,观察逃跑路线,她可不想呆站着被揍。

    “不管怎么样,总之我警告你,不许再多管闲事.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旁边另外那个一直未说话的女生沉声说道。

    “知道了。”她认为最不爱管闲事的就是她了。

    王丽娜接口:“不许再接近学生会的人,他们可是上流社会的贵公子,不是你们这种乡巴佬能*近的,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师琳很合作地应声,不无讽刺意味。

    “哼,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竟敢跟司皓南和景麒说话!”小女生想起来就忿忿不平,连她也没机会跟景麒说过话呢!

    真无聊的嘴脸,师琳连应声都懒了。

    “看你平常还挺乖的,今次就放过你;要是你敢惹火我们,我们会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王丽娜凑近她,很有气魄地一字一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师琳点头,简直快打呵欠了。

    王丽娜似乎满意了,挥了挥手,带头退场。

    “哼,以后安分一点!”其他两个女生留下临别前的警告,那个矮个子还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领。

    天,她还是幼儿园小朋友吗?师琳忍下翻白眼的冲动。

    接着是两个男跟班,朝她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并恶狠狠地瞪她两眼后,也跟着走了。

    咦?就完了吗?

    师琳眨眨眼,她还以为要挨打呢,原来只是吓唬而已。想不到,她们还蛮善良的嘛。唉,看来是她太高估她们的等级了!

    理理被扯歪的衣襟,师琳转身欲离开。

    “师……师琳……”极细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哦,还忘了一个人。师琳回首看一眼她的同桌,“还有事?”

    “师琳,我……我……对不起!”李爱琴的双手颤抖着,朝她低下头,“对不起!”

    “算了。”师琳不想再理她,回身继续走。

    “师琳!”李爱琴奔到她面前,“对不起,真是很对不起!可是我爸爸在王丽娜的爸爸手下打工,现在到处裁员,她……”

    没兴趣听,师琳绕过她,径自走开。

    穿出树林时,师琳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迎面站着的那个是——景麒!

    心里的平静仿佛被一块大石砸破,师琳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就会有如此大的波动。但这种类似烦躁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撇过头,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喂!你没看见我们吗?”旁边传来不满的声音。

    师琳这才发现景麒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那顶着色彩缤纷的头发的霍新阳,咦,刚才还真没看见他哩。

    “刚才她们叫你过去干什么?”霍新阳跨到她面前。

    师琳轻声提醒:“这是私事。”奇怪,他怎么可以理所当然地这样探人隐私?

    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霍新阳差点被口水呛着。刚才不经意见到她被那几个人堵在器材室后,以他丰富的经验判断,这八成是威胁事件。于是匆忙拉了景麒一起过来解围,想不到这小女生竟用“这是私事”来顶他,还一脸惊奇的表情,好像他问了什么怪问题。

    景麒好笑地看一眼说不出话来的霍新阳,帮他解释道:“不,我们的意思是,如果你有麻烦,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

    师琳的语气生硬:“没有事,不必麻烦了。”他在说什么呀?随随便便就要别人把事情托付给他,好像他真的是什么救世主,听得她心里莫名地不快。这种人……真让人讨厌!

    “听着,”霍新阳挡住欲走的她,“学生会无权干涉各班的内政,但是所有扰乱了校园秩序的事件,都在我们管辖范围内。那些人是不是威胁你了?别顾虑什么,爽快点说出来!”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班干部竞争他们都当看热闹,但如果出现不正当的手段,就是他们出面的时候了。嘿嘿,只要这个小女生作证,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揪出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教训一顿。

    “都说没有。要上课了,请让我过去。”师琳闪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哼,瞧他那一脸跃跃欲试地表情,明明是自己不甘寂寞想找架打,偏要扯着伸张正义旗号。

    霍新阳没趣地翻个白眼,“去,没胆!这些资优生个个都胆小得要命,稍微恐吓一下就怕得不敢说话,真没劲啊。伊顿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无聊到沉闷!”

    “安静一些不好吗?你别老想制造事端来玩。”景麒对他的不安分真有些无奈。

    “看到这些怯懦的人就不痛快!”近来的学生是怎么了?一见他们学生会的人靠近就像小耗子一样,乖得不像话,害他好久没有逮到活动手脚的机会。前几天听说这一届的高二生有些斗起来的苗头,他立即兴冲冲地跑过来凑热闹,还以为可以“运动”一下了呢,谁知道那胆小的女生不合作。“真是无聊啊!”霍新阳无聊地再哀叹一声,“这样下去还要我们学生会干什么?”

    景麒微微一笑——学生会的最大功用,就是把霍新阳这类爱惹事分子收进来看管好,以维持校园的安宁!

    “喂喂,别老是要笑不笑的!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让我很不爽?”霍新阳受不了地朝他瞪一眼。景麒这家伙用他纡的脸蛋和招牌笑容赢得最佳校园情人的称号,还被赞为伊顿最具绅士风度的贵公子,但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景麒仍是微笑,不过……他望向师琳走远的方向,“她好像不是胆小吧……”那女生的一双眼睛虽然总是微微低垂,但里头可没含着畏惧啊,倒像是……厌烦?是厌烦他们的多事吗?景麒又微笑了,有意思,出现了一个厌烦他的女生。

    “什么?”霍新阳没听清他的低语。

    “没什么,走吧,快上课了。”

    “喔。”霍新阳懒洋洋地随他走向教学楼,不小心偏头一看——眼睛一亮,飞奔到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前,朝躲在后面的人不怀好意地笑,“喂,你刚才一直猫在这里吗?”嘿嘿,原来还有目击者!

    “我……我……”李爱琴吓得口齿不清。方才跟在师琳后面,惊见学生会的两大巨头竟然就在附近,立即害怕地躲在树后不敢出去,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这种反应一看就有问题,看来他不会无聊下去了。霍新阳很恶劣地冲着已经脸色苍白的弱小女生露出森森白牙:“同学,你是在心虚吗?老老实实把刚才的事说出来!不然……”

    “新阳!”景麒赶紧过去阻止他的恐吓行为,唉,真是标准的好事分子!

    星期五,下午放学铃响,师琳站起来收拾着书包。

    杨晓虹拉住她的手,“师琳,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哟,东城那边新开了电影娱乐城,凭学生证有优惠呢,你也一块去吧!”

    “不了,我有点事,你们去吧。”淡淡地推拒,师琳抽回手,继续拿起书本放进包内。

    “别这样,老闷在家里温书效果也不好的,偶尔出去走走嘛。”杨晓虹笑嘻嘻地凑近,压低了声音,“知不知道,听说王丽娜那帮人被学生会警告了。嘻嘻,恶有恶报,谁叫她们在竞争中采用不正当手段,这下够我们扬眉吐气了!”

    “是吗?”师琳愣了愣,她还不知道呢。扫了一眼远处的王丽娜和她的同伴,立即接收到怨恨的目光,难怪她们几天来都用那种眼光瞪她,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啊。再想想自从那天后就没跟她说过话的同桌李爱琴,似乎这些天也总带着仓惶和惧怕的神情。师琳叹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能过悠闲无争的日子了呢,看来还有的是麻烦。哼,学生会那些人,真爱多管闲事!

    “学生会真是有威严!”杨晓虹眼前闪着崇拜的光芒,“只是稍稍警告一下,王丽娜她们就不敢耍阴谋了,真好……师琳?”

    “我先走了,再见。”不想再听有关那人的事,背好书包,师琳微微挥手道别。

    “什么嘛,她的性格真是怪,这么孤避……”旁边的女生禁不住有些不满。

    “师琳只是内向了点。”

    “是吗?我看她对别人总是爱理不理的,什么态度……”

    “可能是这几天比较沉默……”

    “她一向都是这样啦!……”

    背后的轻声议论渐渐远去,师琳走出了课室,脚步不曾停顿。

    走出校园,坐上巴士,下车再走一段路进入住宅区,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推开,意料中的冷冷寂寂。

    母亲好几天没回来了。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虽然厂里没有活干,却也总是每天准时去上班,到了时间才回家,毕竟二十几年的习惯是很难变过来的。

    家,在她记忆中都是这样的。只是房子由小变大,她也由小变大而已,所以一切都习惯了,也无所谓了。师琳从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下,爬上二楼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丢下书包并随手开了音响,倒在床上。

    是啊,应该都无所谓了,这样的生活也不算不好,有吃有住,悠闲自在。

    ——只是,还能维持多久?

    侧过头,师琳看着塞在床边的报纸,半响后,伸手取了过来,慢慢展开。

    是几天前的经济新闻了,自从那天从报摊买来后,她已经翻看过无数次。其上大版面登载的消息是:华江企业和香港曦辉集团“喜结良缘”,联手打造制造业新局面。

    华江企业,正是母亲江月华一手创立的公司的名称,也是母亲重心所在而她们父女俩碰触不到的领域。现在为了它更好的发展,正式引入港资,跟资力雄厚的大集团曦辉集团联合了。

    母亲应该很高兴吧?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对不对?师琳很飘忽地笑了笑,这么一件大喜事母亲都没有回家告诉他们一声,若不是偶然间看了报纸,恐怕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不知道要说声恭喜呢。

    更重要的是,曦辉集团的董事长谢于鹏……师琳把目光移回报纸下端的小版块,上面有谢子鹏的简介。出生于本地,尔后随叔父去了香港,在那边创立了一片天地。妻子早逝,现仅有一女,年年被评为钻石王老五。

    可喜可贺呀,也是白手起家呢,跟母亲一样厉害,不愧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师琳丢下报纸,将头埋进床单里。

    没错,谢子鹏跟母亲是同学,那个名字她小时候在大人的闲言碎语中听过好多次了!“他们那时挺要好的,不论相貌还是才能都十分相配……”记忆中姥姥曾说过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师琳心中再涌上一股烦乱,猛地坐起来。不经意扫到地上的报纸,版面上那张剪彩仪式的照片正好朝上摊开,图片中母亲那种灿烂的笑容极少、极少在她们父女面前展现。

    师琳拾起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篮里,走到书桌前坐下,忽然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掀开窗帘望下去,是父亲下班回来了。她静静地看着父亲开门进了屋子、走进厨房做晚饭,萦绕已久的问题又浮上脑海——父亲的心里是怎么样想的呢?

    以一大堆亲戚的八卦和好事程度,父亲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但心底里呢?还平静吗?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呆呆地想了许久,她摇摇头,想又如何呢?不管她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小孩子是最无能为力的不是吗?坐回书桌前,取出抽屉里的星星罐和材料,垂头编织起来。

    不去想的话,会轻松很多。反正,想也没用。

    那晚,师琳父女两人格外沉默,师明康依然早早就寝,师琳编织星星到半夜,而江月华仍是未归。

    次日星期六的清晨,师琳很早便出了家门,手袋里装了两本从市图书馆借的书。反正在家闲得慌,还不如到外面走走。

    慢慢沿街走向相隔不远的市立图书馆,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她张望着各类面孔,猜想他们想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一路看了许久,她甩头笑了笑,看来像她这么悠闲的人还真不多呢。

    师琳悠缓的步子并未走直线,偶尔拐进街边商店转一圈,停下来观察交警同志的动作,转到立交桥下去看看底下那沾满尘的奠基石,有时还跑到路边小草坪里去踩踩草。

    短短一段路用了两个钟头,终于来到图书馆门前。

    抬头望着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大门,却又不想进去了。转了个弯,到附近的小广场去,找了张靠水池的木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仰头瞧天上变幻的云团。

    瞧着瞧着眼睛酸了,思绪也渐渐迷糊,对了,昨夜太晚睡,难怪眼皮会越来越重,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闭上眼,任意识飘远。

    依稀间被身旁的声响惊醒,师琳张开眼,发现是几个抓着气球的孩子笑嚷着经过她坐的椅子。她不禁微笑着看那些追闹中的儿童跑远,那笨拙又尽情的动作真是好可爱!脑中忽地闪过儿时的自己,坐在幼儿园角落的小椅子上,看着其他被父母接走的孩子欢快地跑远,心里想着: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她?或者会托哪位邻居阿姨顺便带她回去?……今天谁会来接她?……明天呢?……

    天哪,怎么想起这样老旧的事来了?师琳皱眉,这几天老是胡思乱想,真烦!再朝自己撤撇嘴,她转过头——吓!

    他……她所坐的椅子的旁侧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让师琳不由细微地惊呼出声,竟然是他!

    ……景麒。他怎么会……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师琳张大了眼瞪住他。

    景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好。”真是失礼,好像吓到她了。在图书馆看了半天书有些累,遂到广场上走走,不经意看见了见过两次面的同校的她坐在这里,并且……在睡觉。不管怎么样,女孩子独自睡在这种地方总有些不妥,他走近了犹豫着该不该叫醒她,不知不觉中就在她身旁站了这么久。

    “哦,你好。”勉强应答,师琳坐直了身,不再理他,调过头去看水池中的假山。

    景麒顿了顿,竟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仍停驻在她身上。知晓她对自己不甚欢迎,却无法移动脚步离开。原因不明,可能是缘于她不经意间散发出孤独的气息吧。

    刚才不自觉地停驻在她身边,或许就是因为她平静睡容中透出一点似有若无的脆弱?不知怎地,她眉宇间有什么,莫名牵动了他。

    细看她的微笑和蹙眉时,竟觉得有些……痛楚?——怪了,景麒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决定把心底这种感觉弄清楚。

    师琳知道他仍在旁边,心下浮出浓浓不悦。讨厌,看到他就不舒服!猛地站起来,旋身朝图书馆走去。

    “师……琳?”景麒没动身,靠在椅背轻唤。这好像是她的名字吧?

    师琳一愣,回过头来。

    看来没记错她的名字,很轻松地,他朝她微微一笑,“再见。”

    师琳又是一愕,怒气闪过眸中,怪里怪气!转身快步走远,什么再见?但愿永不再见!

    他们很快就再见了。

    事发于星期一早晨,因为昨晚又没睡好的关系,师琳今天来校比较晚。匆匆走下公车时,她看了看表,照这情形铁定是迟到了。那么算了,赶得上第一节课就行,记个早读课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索性放缓脚步,像往常一样走过通往学校的林阴道。突发情况总在没有预料之时发生——

    一辆摩托车忽地从后面驶来,险险掠过她的身侧!

    师琳惊叫一声跳开,抬头望向已驶远的摩托车,认出车主后,不由眯起眼,抓紧了书包。王丽娜那混蛋!竟然敢用这样危险的方法吓人!

    正惊魂未定,又听后面喇叭声响,师琳回过头望去,只见还有两辆摩托前后开来,方向斜向自己!

    师琳忙向路边连退几步,前面一辆贴着她闪过,带起刮面的风尘。师琳咬牙,另一辆却又逼近了,她急忙再退,连接向后踏了两步,突地脚下一空……

    “呀……!”感觉身体急遽跌落滑下,她两手胡乱抓攀,掌心瞬时留下摩擦的疼痛。然后,落势停了,她低头,确定自己已经脚踏实地,这才恢复了心跳。

    闭眼呼吸几次定定心神,再张眼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大坑!从两端露出来的粗大水管看,这是因为修理下水管道而临时挖的深坑,坑边还立着一声她先前没注意到的施工警告牌。

    师琳朝那张“正在施工,注意安全”的黄色牌子瞪了一眼,放开紧攀着坑沿的双手,发现真的有些许破皮,同时膝盖处的微疼也传入大脑皮层。她拍了拍身上的黄尘,掏出手帕拭擦一下伤处的尘土。而后细察这个坑道:尽管凹凸不平的坑壁是稍微倾斜的,但以这个高度,恐怕自己是爬不上去了。底部也是坑坑洼洼的,还积着污水。师琳低咒一声,将右脚从浸过鞋面的泥水中拨出来,站到没有积水的地方去。

    踮起脚尖,望着没有人经过的路面,师琳不由再低咒一声,学生们已经在上早读课了,再没多少人经过这里,这下可好,难道她要待在坑里等到施工人员来?

    可恶!想到王丽娜几人的恶作剧,忍不住怒从中来,没想到她们竟这么恶劣,简直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嘛!哼,开玩笑,真以为她是吃素的?

    等着,这笔账她会讨回来的!

    但是现在……师琳仰长脖子张望四周,“来人哪!有没有人在?来人哪——!”大喊了一阵,没一点回音,喉咙倒有点痛。于是她停了叫嚷,低头看四处,弯腰搬了几团大土块叠起来,站在其上试图往上爬,不料刚一使劲,脚下脆弱的土块蓦地碎塌!

    没来得及喊声糟,她已经跌倒在坑底。

    摸摸摔疼的屁股,心情更糟了,她盘腿坐起来,闭眼胡乱地喊:“喂——!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在上面?喂——!”

    “什么事?”

    “喂——呀!”没料到真的有回音,她吃惊地呛了一记,急仰头看去,却瞬时心情更恶劣。

    什么孽缘啊?竟然又是他!

    “师琳?”探首往下瞧的景麒也是一惊,“你在下面干什么?”

    干什么?难道她会自己跳下来玩吗?师琳瞪他,说到底,还不是他们学生会惹得祸!

    景麒单手撑在坑沿,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来,把手给我。”

    师琳犹豫着该不该把手伸给他。

    “快点啊,你喜欢待在下面吗?”等了一会,景麒好笑地催促,发现她真的很容易发呆,像现在这种情况都能看着他的手掌出神。

    师琳抬眼看了看他,再把目光调回他伸到眼前的手掌,白晰、干净、修长,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的手!她心里涌起一阵不愉快,半晌,终于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她举起自己脏兮兮的手,慢慢递向他。

    景麒立刻握住,使力往上提,随后另一只手也抓紧她的臂膀向上拉。

    师琳被他半拉半抱地拖上去,爬上了地面后,坐在坑沿,挣脱他的手,低头拍着衣服上的泥土。倒霉,竟然被他救了!

    “没事吧?”景麒帮她拈去头发上沾的污物,“怎么跌下去的,这么不小心?”这才看清她不仅满襟黄尘,连手脚也有擦伤的痕迹。他皱眉,蹲下身轻触她的膝盖,“幸好没有流血……”

    师琳反射性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看他愣住,她也呆了呆,随即扯动唇角,“抱歉,我……”虽知他是好心,但,不需要理由地,她对这个“好”人就是没好感!

    “没关系。”景麒很快恢复了笑容。不是错觉呢,这个女孩果然对自己存在某种厌恶。

    “嗯,刚才……谢谢你。”师琳垂头用纸巾随便擦了擦鞋面上的污泥,踌躇一下后终于开口细声道谢。被自己讨厌的人帮助的感觉好不舒服啊!

    听起来真是不情愿呢。景麒含笑摇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师琳站起来,看了看表,“那,我先走了。”

    景麒却仍站在她面前没有让开路,“需不需要我送你到……”

    “不需要。”她答得很快。

    那样啊,景麒微笑着,任由她绕过自己背身而去,待她走了三四步,方悠悠说道:“再见,师琳同学。”

    师琳僵了僵,不发一声继续走。

    啧,这次又没有跟他说再见。景麒笑容更深,那么,等下次一块说吧。

    不顾关节处的微痛,师琳快步赶在关校门之前一刻到达了校园。她可不像某些拥有特权的学生,逾时进出校门是要写检讨的。

    刚进校门便听到第一节课上课预备铃响起来,师琳反而放慢了步子,哼,看来注定要迟到了。

    那么,不如,先去做一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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