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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双雕 第四章 作者:风起涟漪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游园赏花的好日子。深谙渎职之道的玄尚之,自然又趁机跷头,丢下正在午睡的小皇帝,一个人躲到柳林深处的凉亭内小憩片刻。

    正惬意地聆听着园中黄鹂的动听歌声时,忽然鸟儿惊飞,玄尚之睁眼一瞧,远远看到柳林边缘的假山畔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到假山后,蹲下身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明显的紫袍,那明显的金豹,真是想让玄尚之装不知道他是谁都不行。

    虽然对欧阳宇轩心怀芥蒂,但玄尚之还是禁不住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待回神时,脚步已经向那个方向走去了。

    呆愣了一下,玄尚之顿住脚步,一时间百感交集。那人明明目中无我,我干嘛要对他这样百般在意?

    犹豫了半晌,想了半天,玄尚之越想越郁卒,无名火急窜:“我就是介意嘛!我就是想知道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就是去了,有本事落雷劈死我!”

    老天爷当然没有落雷劈向玄尚之,所以玄尚之大步走了过去。

    欧阳宇轩蹲在地上,埋头摆弄着手中的工具,连玄尚之已经来到身后都浑然不觉。玄尚之定睛一看,一个大竹篓,一根丫形树枝,一条长绳,欧阳宇轩正在将绳子系到树枝上。

    一时没克制住好奇,玄尚之蓦然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欧阳宇轩正全神贯注於他的计划之中,身后蓦然有人开口,吓得当场坐倒在地。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着白缎暗花的俊秀少年正在看着他。

    欧阳宇轩暗暗心惊,当即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往他的手心塞了好大一锭白银。

    “这位小哥行个方便,你就当没见过我,成吗?”

    欧阳宇轩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当下展露出一个惑人心志的迷人微笑。对方的脸虽微微一红,但很快,他的眼底便涌起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目光有异地看着欧阳宇轩。

    玄尚之看看手中的白银,再看看笑得蛊惑的欧阳宇轩,有种气结的感觉:“欧阳大人……才一天没见,你该不会就不认得我了吧?”

    欧阳宇轩一怔:“嗯?”

    那张困惑的脸,已经将答案清楚地告诉了玄尚之。

    玄尚之顿时暴跳如雷:“我拜托你!昨天咱们才见过面好不好?!我是玄尚之!我的脸有这么没特色吗?!”

    欧阳宇轩困惑地看着暴怒的玄尚之,还是一脸迷惘:“玄尚之?昨天见过?”

    这口吻,摆明了压根没将玄尚之这么大个人放在眼里。

    当然,那时他的眼里只剩下李守誉了嘛。

    玄尚之气得浑身直哆嗦,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

    见了鬼了!不记得就不记得,我生什么气?有什么好气的?嗯,不气不气……

    他爷爷的!气死我了!凭什么他没记住我,我却记住他了啊!

    越想越气,越想越替自己不值,玄尚之的大少爷脾气一次爆发,直炸得欧阳宇轩连连后退,更加茫然眼前这只暴躁的小野猫是哪儿来的。

    “若是在下得罪了小公子,还望公子海涵,原谅宇轩的无心之失。”

    欧阳宇轩的致歉情真意切,表情诚恳坦然,饶是玄尚之火气再盛也不由敛了几分。不由反思自己,完全是为幼稚的理由生闷气,与欧阳宇轩一比,涵养明显差了一截。

    这样一想,火气骤减,玄尚之没了气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与你无关……”

    欧阳宇轩也没有追问,而是半弓下身,轻扯起玄尚之的下摆,用手弹掉了适才玄尚之乱踢时沾上的灰尘。动作轻缓温柔,一气呵成,仿佛为玄尚之做出这种小举动是天经地义一般。

    玄尚之目瞪口呆,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倍感不适。而罪魁祸首的欧阳宇轩,却在抬头看到玄尚之呆滞的表情后,温柔一笑,怎么看,都是满眸的宠溺。

    吓得玄尚之当即缩到假山后,满眼戒备。

    “不用这样防我吧……”欧阳宇轩继续笑得温柔迷人,柔声细语地说:“你叫尚之是吧?尚之,你可以当作没见过我吗?”

    “尚之”二字唤得肉麻兮兮,令玄尚之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忽然那么体贴温柔,原来是有目的……

    隐隐有些失望,玄尚之板着脸从假山后走出,冷冷道:“那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欧阳宇轩自动将这句话当作达成协议,兴冲冲地蹲下身继续忙碌:“当然是设下陷阱等猎物跳进来啊。”

    “猎物?”玄尚之怔了一下,顿时满脸黑线:“你不是打算用这些工具来捉皇上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

    听到他没有否认,玄尚之的第一感觉却是悲哀自己居然能一下子想到这么诡异的答案,而且还答对了。

    哪个正常人会用一个篓、一根棍、一条绳来捉宗元最至高无上的皇帝?

    再看欧阳宇轩,他用丫形树枝顶起竹篓,调整好位置,在篓顶压了一块石头,扯着绳子一点、一点移到假山后,目光炯炯地等待起来。

    这个简单到五岁小孩都会设计的小陷阱,一般是用来捕捉小鸟一类。只要一扯绳子,树枝倒下,竹篓便会压住篓下的小动物,石头则会压住竹篓以免被挣扎的小动物掀翻。

    而现在,它将被臭名昭著的欧阳宇轩意图拿来捕捉圣上……

    玄尚之大翻白眼。拜托,为什么现在的坏人总有着跟恶名不相衬的智商?

    “你就没想过……皇上为什么会恰巧来这里,恰巧看到这个陷阱,还恰巧中了圈套?”

    玄尚之刻意加重“恰巧”的音,语含挖苦。

    “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欧阳宇轩一脸的得意。

    “跟你的计谋相提并论,姜爷爷会哭的。”

    “什么?”

    “没什么。”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了起来。

    等啊等啊……

    等了半晌,鸟儿在歌唱,花儿在绽放,两个傻瓜没有等到人上当。

    “啊!”欧阳宇轩惊叫一声。

    “怎么了?”

    终於发现你的计划最大的漏洞在哪里了吗?

    “忘了放饵了!”

    说罢,欧阳宇轩慌忙跑过去,自袖间掏出一块玉免白糖糕,铺个小手帕,端端正正地放好,心满意足地走回来,继续目光炯炯地扯着绳子等待。

    “……”

    你当皇上是飞禽还是走兽?

    玄尚之正想嘲讽几句,忽然一抹明黄蹬蹬蹬地跑来,发出一声可爱的欢呼,一扑!欧阳宇轩眼明手快,一扯!

    通!

    捕获。

    “……”

    我错了,皇上果然是禽兽。

    欧阳宇轩得意的哈哈大笑两声,蹲到篓前,看着篓中的小守誉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好似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的可爱模样,顿时全身一阵酥软。

    玄尚之饶有兴趣地等待着,打算看看欧阳宇轩大费周章……不,其实没怎么费事就捉到小皇帝以后要做些什么。

    “皇上想不想出来呀?”

    那口吻,让玄尚之本能地感觉到皇上在回答“想”之后,会有非常人神共愤、丧尽天良的条件出现。

    谁知小守誉很坚定的摇摇头:“不想。”

    这下倒是欧阳宇轩愣了,皇上的回答并不在他的预想之内。

    玄尚之也不由意外。难道皇上能看出欧阳宇轩没安好心?怎么可能,被天上掉下来的神仙砸死的机率也比皇上开窍的机率高!

    莫非这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皇上的小鬼?

    於是,玄尚之试探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在这里,就没人跟朕抢兔兔糕啊!”

    嗯,不愧是正品。

    “咦?尚之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这里。

    欧阳宇轩见李守誉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玄尚之身上,急忙插嘴:“那皇上吃完要怎么办呢?”

    小守誉一呆,看看手中咬了一半的玉兔白糖糕,水汪汪的大眼睛上迅速浮起一层水雾:“是谁放的兔兔糕?好小哦,真小气!”

    这回轮到欧阳宇轩沉默了。

    小守誉迅速解决掉手中的白糖糕,便开始用小手抬起竹篓试图往外钻,欧阳宇轩慌忙一把压住。

    “皇上,想出来也可以,微臣还备有芝麻糖准备孝敬皇上呢,不过皇上要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玄尚之急忙清咳一声,提醒欧阳宇轩还有第三人在现场,不要提出些少儿不宜的条件来。

    欧阳宇轩置若罔闻,迳自从袖间掏出一张写满小字的信纸,用诱哄的口吻轻声道:“皇上,伸出您的一根手指好吗?”

    小守誉满脸不解,但还是很配合的从竹篓中伸出小小的食指。欧阳宇轩笑得狡诈得意,

    握着皇上的小指头放印泥上一按。玄尚之无法再沉默了,因为那张揉得有点皱的纸上写着三个硕大的字:卖身契。

    “欧阳大人……算我求你,想谋朝篡位也请你轰轰烈烈点好不好?!那么多将军大臣你拚命勾结呗!那么多番邦敌国你用力卖国呗!犯得着骗小孩子按个手印当退位诏书吗?!”

    欧阳宇轩倒是理直气壮:“我是想做皇帝,可总不能闹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吧?再说天下迟早是我的,弄得乱七八糟还得我收拾,多麻烦。再说,谁要让他退位啊?他恐怕是宗元历史上最可爱的小皇帝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很方便的嘛。”

    “你篡位篡得还真悠闲。”

    玄尚之语含不屑。居然想用一纸卖身契来篡位,他也好意思当宗元第一奸臣?真是朝中无人了。

    “就算皇上现在年幼无知按了手印,大了又懦弱无能不敢反悔,那你也要考虑太后和群臣答不答应吧?”

    欧阳宇轩不以为意地自信一笑:“朝中三大势力我占最大一方,另两方彼此心存芥蒂,多有磨擦,我有信心可不动分毫坐收渔翁之利,到时群臣以我为首,谁敢不从?至於太后一党,向来以萧、玄、乔三大家族为首,玄家人才凋零,乔家青黄不接,萧氏一族远在南方难解燃眉之急,若我真逼宫作乱,绝非难事。既然已经占尽天时地利,皇上与我的关系就是人和,这纸卖身契只是一点定金,对我意义匪浅,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你不明白也罢。”

    说得头头是道,乍一听,玄尚之倒也一时无从反驳。

    此刻的欧阳宇轩并不是满脑子只想吃皇帝豆腐的好色之徒,而是一个对朝中局势掌握十之八九的参与者,不论他对更深层的形势能有几分洞悉力,但对大局的走势还是尽在掌握。

    这种自信与骄傲,令欧阳宇轩敛起身上那股不正经的痞劲,如同所有运筹帷幄、权掌天下的霸者一样,以强烈的存在感彰显着他的意气风发。

    只是短短一瞬间,欧阳宇轩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俊朗的面容、高贵的气质,再加上此时相得益彰的气势,与刚才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纨裤子弟截然不同。

    玄尚之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没想到一直吐不出半句像样话的欧阳宇轩会突然冒出一句正经话,玄尚之一时僵在原地,年仅十三又不了解宫廷动向的他自然无法加以反驳,虽听不太懂,却觉有模有样。脑筋拼命转了半天,才憋出毫无关系的一句话:“你说谁家人才凋零?”

    “玄家啊。”欧阳宇轩不怕死的补充说明道。

    “……”玄尚之没好气地喘了两下:“欧阳大人,您不会忘了我姓什么吧?”

    欧阳宇轩一怔,眉头皱起,很吃力的回想眼前的少年叫什么:“呃……你叫什么之来着?”

    居然又忘了!

    玄尚之从未感觉过自己的存在感如此这般渺小卑微,居然三番五次被同一个人忘掉,真是有气说不出,有怒泄不掉,直恨得咬牙切齿。

    “好好好……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记住我叫什么!”

    玄尚之说罢,一把掀起竹篓,抱起李守誉就走:“既然我已经看到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欧阳宇轩对皇上心怀不轨,我这个御前伴读怎么说也该保护圣上,你那意义匪浅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计划还是推迟到明年吧!”

    欧阳宇轩见玄尚之蓦然翻脸,又见他抱起李守誉就走,情急之下一把扯住玄尚之的胳膊。玄尚之毫无防备,一下子疼得变了脸色,当即新仇旧恨一起来,气势汹汹地用力猛推欧阳宇轩。

    欧阳宇轩莫名感觉到敌意,再加上认为玄尚之“背信弃义”,也不由火了几分,冷着脸制住这只暴跳如雷的小野猫。

    可是,他到底叫什么之来着?

    玄尚之人小力薄,怎么也推不动欧阳宇轩,气得又抓又踢;欧阳宇轩也不留情,虽没动手揍他,但手中力道极大,疼得玄尚之哎哟直叫。而李守誉,早在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时就悄悄滑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蹲到一旁,从龙袖里掏出午膳时私藏的杨桃丁,美滋滋地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眼前的奇景。

    在无计可施的玄尚之一口咬向欧阳宇轩的手腕时,欧阳宇轩的涵养到达底限,终於一声怒吼:“你够了没有!不就忘了你的名字嘛,至於拼命吗?!”

    “我要是连续两次忘了你叫欧阳宇轩,你作何感想?!”

    “问题是,你记得很牢嘛!”

    一句话又将玄尚之气得找不到南北。

    忽然脚下一踉跄,用力过猛的玄尚之一时刹不住劲,眼看便要脸朝下栽倒。欧阳宇轩见状本能地伸手一接,二人撞作一团,当即双双跌倒在地,摔得不轻。

    扬尘散尽,用身子护住玄尚之的欧阳宇轩倒在下方,被抱住的玄尚之压在上方,两人大眼瞪小眼,两眼中间除了鼻子就是……温润紧贴的双唇……

    “哇!”

    玄尚之鬼叫一声慌忙跳起,面红耳赤地捂着嘴唇,整颗心乱跳个不停。

    欧阳宇轩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玄尚之。玄尚之被盯得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心中有些懊恼初吻居然是跟个男人……

    虽然心里慌慌,心跳乱乱,但玄尚之还是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喜悦,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被这个讨厌的男人亲了反而有些高兴?眼睛微微一瞥,悄悄瞄了一眼欧阳宇轩的反应……

    哪料到,欧阳宇轩竟捂着嘴巴跑到树下一阵狂呕。

    玄尚之气得险些晕过去,愤怒地一脚踢在欧阳宇轩的后背上:“要吐也该是我吐吧!你的嘴巴可是二手货!”

    玄尚之,你错了哦,喜欢对小男生亲亲抱抱的欧阳宇轩,嘴巴早就不知道是几手了。

    玄尚之气急败坏地抱着李守誉飞快地奔回崇阳殿,大殿门前站立着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玄尚之隐约记得此人是太后身边的侍卫,貌似叫武青肃。

    玄尚之对武青肃的印象是:不苟言笑,雷打不动,不易亲近。

    所以,当武青肃一脸紧张地主动上前时,玄尚之被吓了一跳。

    “皇上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

    武青肃担忧地看着李守誉,谁知原本一动不动的小守誉忽然抬头冲他一笑,令武青肃意外地一愣。

    玄尚之明白了过来。平时除非是皇上口谕,不然下人不得逾越,更别说有抱着真龙天子这样的殊荣;而玄尚之,大概是宫中最看不上这份殊荣的第一人,几次都有抗旨倾向。所以,若见到玄尚之没有一脸厌恶地抱着皇上,那只有可能是发生紧急情况了。

    “没什么的,只是我跟皇上都累了,所以急着回来歇息,行色匆忙了些,让武侍卫担心了。”玄尚之笑着解释道。

    武青肃见小守誉看上去确实无恙,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又换上他的冰山脸孔,恭敬一行礼:“是卑职逾越,多有得罪,还望玄公子见谅。”

    玄尚之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武青肃,此人自他入宫之时便已经服侍在太后身边,称得上兢兢业业,没有半分差错,但三年下来却没有半分升迁的迹象,令人不禁奇怪他是不是得罪了哪位权贵。

    也曾多事向东宫的老太监打听,对方却三缄其口,被逼问得紧了,便支吾暗示说太后不喜欢此人便再不敢多言,令玄尚之好奇不已。

    偷瞄了一下武青肃,对方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小皇帝,那目不转睛的专注感,令玄尚之不自觉地想到一个人……

    顿时打了个寒颤,这该不会是欧阳宇轩二号吧?

    看了看在自己怀中咿呀自娱的李守誉,玄尚之不禁喃喃:“你还真是犯桃叶。”

    小守誉仰起头,无辜地眨动着漂亮的大眼睛。

    玄尚之步入祟阳殿,见太后端坐殿上,正在悠悠品茗,便急忙放下李守誉跪倒请安。

    小守誉见到母后,立刻欢快地扑了过去:“爱卿~~~”

    太后啼笑皆非地抱起爱子,点点他的小鼻子,柔声笑道:“小笨蛋,教了你多少遍,不能对所有人都叫爱卿。官阶有高低,关系有远近,爱卿二字可不是随便用的。何况,哀家可不敢违了老祖宗的训诲干预朝政,爱卿二字可受不起呢。”

    小守誉有听没有懂,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一眼看到桌上的凤梨酥,当即欢呼着就想抓。

    太后眼明手快一下端起,高高举着,柔声细语地说:“皇上好好想想,应该叫哀家什么?答对了,便给一块;答错了,便赏给下人一块。盘中有四块凤梨酥,皇上只有四次机会哦。”

    李守誉年仅三岁,对宫廷中过於繁冗的称谓完全是一知半解,小脑袋瓜怎么也记不尽清。此刻事关凤梨酥,小守誉不由耷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咬着小手,两眼泛泪。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可惜,对太后毫无作用。

    她见小皇帝迟迟不作答,便若无其事地对玄尚之说道:“尚之,哀家赏你两块凤梨酥。”

    “啊!”

    小守誉当即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从太后的腿上站起,拼命伸着小手去抢凤梨酥,生恐玄尚之横刀夺爱。

    玄尚之正在犹豫要不要谢恩,太后已经冷冷地说:“怎么,哀家没荣幸赏赐你是不是?还是你想抗旨?”

    “尚之不敢!”

    慌忙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恩,小皇帝又叫了起来:“不许跟朕抢!不然把你推出午门斩首!”

    玄尚之欲哭无泪。别的大臣总因权势地位之争而面临两难之境,为什么我却要为一块凤梨酥而进退维谷?

    “不妨事,宫里的太监、宫女、大臣、侍卫成千上万,皇上推出去一个,哀家再赏一个,看看谁能坚持如何?”

    太后笑得慈祥和蔼,气质雍容华贵,声音温柔悦耳,口吻轻松自然,好似她在提议跟皇上玩个有趣的游戏一般。

    玄尚之冷汗直冒。这个女人就是我们宗元国母仪天下的太后啊……

    小皇帝好似被太后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逼人气势所慑,咬着小嘴唇,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太……太后……?”

    “哀家确实是太后,皇上叫哀家太后,哀家也不能抗议呢。”说罢,太后又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说道:“赏你一块凤梨酥。”

    小守誉顿时又悲嚎一声,抓着太后的衣袖急得快哭了出来:“娘娘!娘娘!”

    “答错了。那个谁,最后一块凤梨酥赏给你了。”太后面无表情地顺手将最后一块凤梨酥赏给了不知名的太监那个谁。

    “哇!”

    当即龙嚎震天啸,一声悲怆成绝响。

    小皇帝哭得肝肠寸断,悲戚得好像亡国灭族一般,抱着太后泪流不止:“哇~~母后母后~~哇~~”

    “嗯,这回对了。”太后这才满意地一笑。

    “朕的凤梨酥!哇~~凤梨酥~~呜!”小皇帝继续哭得惊天动地。

    “若你将记住点心名称的心思花一半到课业上,那四块凤梨酥不就是你的了?”

    小皇帝哭得悲惨兮兮,太后却不为所动,还在慢悠悠地训话。

    “凤梨酥!凤梨酥!呜~~~”

    小守誉怨恨的目光在领到凤梨酥的众人身上逐一扫过,那份过深的执念令承蒙恩泽的三人全都胆战心惊,不约而同地想:为了一块凤梨酥得罪了皇上,怎么想都亏啊……

    “好了,别哭了。哀家赏罚分明,你虽不能及时答出,但毕竟最后说对了,所以哀家额外赏你两块凤梨酥。若下次仍不能及时答出,可没有这么幸福的事了。”太后语毕,便命宫女传旨再让御膳房做一碟凤梨酥。

    小皇帝开心地用力点头,连连应允。

    太后又道:“以后你要牢记,母后,就是那个即使没了凤梨酥也能再赏给你的女人,知道了吗?”

    “嗯!记住了!母后!”

    看样子,这下李守誉可牢牢记住了“母后”这个称谓了。

    不愧是太后,懂得因材施教……玄尚之暗暗心想。

    太后爱怜地抚抚小守誉的头,轻叹一口气:“先帝与哀家都不喜甜食,为何生个儿子却是无甜不欢?”

    此刻的太后还未察觉,其实她的儿子是无食不欢,只要是吃的就来者不拒。

    这边的玄尚之,却在听到太后的话以后惊得一愣:“太后,您不吃甜食?”

    “哀家不喜欢甜腻的东西,所以不论膳食果品都尽量避过甜味,为何你会这么问?”

    玄尚之两眼瞪得溜圆:“那昨天金儿端的银耳莲子羹不是给您的?!”

    “银耳莲子羹?哀家从不喝那东西,倒是金儿非常喜欢。”

    “……”

    金儿!我与你誓不两立!

    太后见玄尚之面露悲愤之色,又注意到他平时佩戴的那块蓝田镂空珠玉佩不在了,再想到今早见金儿拿了个类似的玉佩向其他宫女炫耀……顿时心中了然,露出一丝莞尔。

    这个玄尚之,若有玄尚德一半的城府,也不至於被金儿耍得团团转了。

    将注意力移向皇上,太后微笑着问道:“皇上不是在午睡吗,为何会跟尚之从殿外回来?何时跑出去的?”

    小守誉很老实地回答道:“朕正睡着,忽然闻到有兔兔糕的香味,就跑出去了。”

    玄尚之闻言咧咧嘴,祟阳殿离杨柳园甚远,他居然能闻到?这鼻子已经成精了吧……

    “后来呢?”

    “后来就看到尚之哥哥跟另一个哥哥躲在假山后不知干什么。”

    耶?

    玄尚之吓得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若太后追问起来,我要怎么解释为何会跟身份敏感的欧阳宇轩在一起?

    “是吗?”太后意味不明地看了玄尚之一眼,又问道:“然后呢?”

    “那个哥哥人很好,拉着我的手,还说要给我芝麻糖吃。尚之哥哥就不高兴了,抱着我说要回来,结果那个哥哥就急了,扯着尚之哥哥就亲亲,当时尚之哥哥脸好红哦,亲完后就抱着我回来了。”

    为什么整个过程会被歪曲成这个样子?!

    眼见太后和众人向自己投来了暧昧的目光,玄尚之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脸上,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太后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事实是欧阳宇轩设了捕鸟兽的圈套套住了皇上,然后握着他的手要按卖身契,还用芝麻糖利诱他。我在一直旁看着却没有阻止,更没有向太后禀告欧阳宇轩图谋不轨。然后因为欧阳宇轩记不住我的名字而大发脾气,为了让他不爽而抱走皇上,结果两人拉扯下误丢初吻,气急败坏地回来了。

    这要怎么解释啊……

    玄尚主张着嘴巴,愣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太后掩嘴而笑,其他宫女和太监也发出低低的笑声,玄尚之在众人热烈暧昧的目光下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尚之,念你初犯,哀家暂不追究你於后宫私会男人一事。皇上虽说年幼,却已是记事的年龄,哀家不希望他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哀家虽对此好并无喜厌,但宫中人多口杂,你总该避忌些,下次……约在宫外吧。”

    说罢,太后又掩嘴轻笑,众人也很配合地再度齐声低笑。

    玄尚之欲哭无泪,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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