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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饮 第六章 作者:谢璃
    回到苏州三日,镇日艳阳高照,即使屋外绿树成荫,挡去了不少热气,她在屋内还是感到了闷热。

    秦弱水恹恹地折叠著衣物,充耳不闻小鹃的朗读声。

    “这北方是更乱了,都改朝换代了,那些军队成天打来打去,什么时候才会平静一会儿?”小鹃念了两段报纸,自顾自评论起来。“算了,别打到这儿来就成了,我娘还靠我寄钱回家呢!”

    她但笑不语。

    “咦?这段文章有趣,小姐听听,《自由恋爱之我见》,真妙,又是那个大学生写的,自由恋爱?得了,下辈子吧!瞧齐家上下,除了舅爷,没几个男人看得顺眼的,总不能到外头抛头露面的挑男人吧?真叫我挑,我还——”小鹃咽了咽口水,望向敞开的房门口。“老太太?”

    她将折叠好的衣物放在一旁,笑道:“老太太不会管你的终身大事的。”

    小鹃慌成一团,忙站起来拉了张椅子,恭敬地喊:“老太太请坐。”

    她霎时会意,赶紧离开床沿站好,轻唤:“妈。”

    老太太只身走了进来,瞟了她一眼,“小鹃,到外头待一会,我有话聊。”

    她捏紧了裙摆,接著走到桌边,倒了半杯茶,双手奉上,“妈,喝茶。”

    老太太接过,轻扯薄唇道:“别忙了,坐吧!”

    这是婚后首度老太太踏进她的屋内,众人均知她的特殊情况,并不常打扰她,她也免去了一些繁文褥节,老人会主动过来探她,她颇感意外。

    “这趟回长沙,累坏了吧?”

    “有雪生顾著,还好。”她谨慎答。“妈亲自来,是为了……”

    老太太紧盯著她。“我就有话直说吧!你是雪生要求纳进来的,他喜欢你哪一点,我没兴趣追究,他主动带你回长沙,可见是真把你放在心上,这一点,我也没意见。”

    见她面露疑惑,老太太吸口气道:“但弱水,雪生从娶你进来,在婉茵那儿待不了几次,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不过婉茵毕竟是原配,她怀不怀上孩子是另一回事,你作二房的却不能不知礼,严家和齐家关系密切,很多生意都脱不了关系,你将来就算怀了孩子,也得尊重婉茵,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她咬著唇,困窘万分道:“可是这两天,雪生并没有留下过夜——”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纵使他不留下,你也不能有怨言,更不能想法子让雪生和婉茵生分,我知道你念过不少书,这点道理应该不难明白。”

    她低垂著脸,十分不解,她哪一点看起来有魅惑男人的本领了?她几乎素衣素脸,不施脂粉,齐雪生一向我行我素,不受女人牵制,她总不好把门给锁上,让他进不了门吧?

    “怎么?有意见?”老太太见她沉默,当是抗议。

    “没,没有,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留意的。”她附和著,却开始苦恼起来。

    老太太视线在屋内转了一遭,回到她身上,忽然目现精光,问道:“你发上的簪子哪来的?”

    “呃?”她闻言抬起头。“是长沙的奶娘送的。”

    “你见了她?”老人脸色乍变。

    “是。”

    是否这簪子太贵重了,她不该收下?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老脸暗沉,不发一语走出屋子。她摘下簪子,懊恼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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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挥毫两句诗,小鹃从外头火速冲进屋子,拿下她的笔道:“小姐,舅爷回来了,现在在堂前和老太太说话,你快准备吧!”

    她闻言让小鹃替她松发更衣,转身摸回床上,蜷在被窝里,小鹃熄了灯,掩门回房。

    在被窝里转著眼珠子,她静听外头动静。

    三天了,她比平日早一个钟头就寝,齐雪生见她房内无灯,便转身离去。

    如此配合老人的要求,不会再增加某些人的怨气了吧?

    她紧闭著眼皮,怦怦心跳声在被子里十分明晰,她吐纳几次,终于平静了心绪,几分钟后,意识渐混沌起来。

    齐雪生进了院子,在门外见里头喑黑,驻足思索了片刻,毅然推门进屋。

    他扭亮了灯,见到桌面上未及收拾的笔砚,和墨迹未干的毛边纸,便走到床畔,轻掀开被。

    她背对他,呼吸沉稳,一翻身,衣领松开,锁骨和胸口洁白的肌肤微现。

    他静静凝视她一会,脱去外衣,熄了灯,在她身旁躺下。

    感觉到身边有人,睡梦中的她下意识往他怀里钻,手臂扣著他的腰蜷缩著。

    他轻笑,一抹安宁感在胸中扩染。

    他喜爱这种在别处找不到的感受。除了安憩之地,秦弱水几乎不大向他要求什么,从长沙回来后,她似乎冷淡了些,话说不到两句就找个借口打发了他,莫不是在老宅那件事,他对她太严苛了?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满腹说不出口的心结往事,如何在短时问内消弭?

    那双黑白分明的澄目,竟映照不出他的影子,他急著要她复明,是想让她飞出樊笼,还是为了看得见他?

    极少在女人身上思虑的他理不出头绪,胸口的小小头颅在磨蹭著他,他又笑了一下,意志慢慢随著她的呼吸松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未深深潜入睡乡,就有人摸他的脸,猛力摇晃著他,见他未醒,锲而不舍地在耳边喊著:“舅爷,醒来。”

    他倏地睁眼坐起,将床幔系在床头,就著月光看著身边的人儿。“你在做什么?作恶梦了?”

    “不是的,天亮了吗?几点了?”她似乎挺慌的。

    他莫名地看向屋内角落柜上的小型自鸣钟。“你才睡两个钟头,不到十二点,怎么了?”

    她推推他,小声道:“还好我及时醒来,不算太迟,你该回去了,快!”

    “回哪儿?”她语无伦次了。

    “姐姐那儿啊!”她理所当然的答,还推了他一下。“快!衣服穿上!”

    他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一股恼意蔓延,他闭了闭眼道:“你半夜叫我起来,就为了这事?”

    “现在不到半夜,姐姐下会怪你的,可到了凌晨,就不太好了。”她解释著。

    他看看她,点点头,翻身下了床,开了灯,将门锁上,再回到床上。

    “你还不走?”她百思不解。

    “嗯,不走。”他解开单衣。

    “可你不是开了灯?”他到底睡醒了没?

    “开了灯才看得清楚你的样子。”他语气平直,像在说著要上茅厕解手一样自然。

    “看清楚?”她才抛出疑惑,他立即给了她答案。

    他拉开她的衣襟,俯身将她压下床杨,在她脸庞印上细细的吻。她大惊失色,挡著他的攻势,一边喊著:“你……你听明白我的话了没——”

    他封住她的唇,手指伸进她衣襟里解开束胸的边扣。

    “以后睡觉别再穿这麻烦的东西了。”他抱怨著。

    “……”

    她没再喊出声,不是男人的力气大过她,让她挣脱不了,而是那细致温柔的吻,竟令她怦然心动。和第一次因本能的热切急进不同,他不厌倦的在她唇上缱绻逗留,指腹轻轻地掠过她的背脊,停在她腰后。

    她的感受失真了吗?他的吻,竟隐含那么点疼惜的意味,他疼惜她吗?

    她被动承受著他的吻,稍后,腾出两手揽住他的脖子,禁不住回应他,她听到他喉间两声低笑,正尴尬得要收手,他却出了声:“别停!你不喜欢我吗?”

    她怔了一下,随即在他耳际道:“齐雪生,我不能喜欢你。”

    他定定地注视她,良久,毫不犹豫地撤去她仅余的内衣,不再节制欲望,深深地进入她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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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拄著额头发楞著,掌心里是握了很久的、温温的七彩雨花石,前方的素菜已经凉了,她却再吃一口的欲望都没有。

    “小姐,太太请您到偏厅那儿,有客人送了南洋的土产来,她请您去一块尝尝。”小鹃进屋传达不明意图的邀请。

    她头瞬间痛了起来,推拒道:“我不能去,小鹃,你告诉她我睡了。”

    “早饭才用完就睡,瞒不了人的。”

    秦弱水一上午什么都没做,光是拿著那几个石子发傻,问了也不吭声,她催促道:“就去一下吧!”

    总是一脸凉淡的秦弱水难得出现烦闷的口吻,“这样下去不行,小鹃,我得想想法子,不能让舅爷到这儿来了。”

    连续好几天了,齐雪生不管她醒著或是安歇,每晚必在此过夜,只要她表达出希望他转移阵地的想法,他二话不说,以一个重重的吻封缄她的嘴,再以缠绵床杨作为他的答案。

    她不敢再要求,却又好似默许了他的作为,令她进退维谷。

    她从前不曾和严婉茵这类女子打交道过,颇感无力,对方只要在宅子里与她不期而遇,以娇软的声调说出夹枪带棒的话语,她实在消受不起,但齐雪生的强硬非她能左右,她几乎就要足不出户了。

    “小姐,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不喜欢舅爷吗?只要舅爷也喜欢你,你怀上了孩子,以后你就什么都别担心了。开头我以为舅爷娶你只是想挫挫袁森的锐气,现下看来,他是真心待你的,你该把握才是,将来太太也不敢给你脸色瞧了。”小鹃理直气壮地建言。

    “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想要的。”她摆摆手。

    “那小姐想要什么?”小鹃一张圆脸凑到她面前来。

    是啊,她想要什么?她能否认自己对齐雪生动了心吗?齐雪生温热的身躯总令她一早不想立刻醒来,每一次欢爱她总要哄自己是最后一次才敢全心投入,她不是不期待他的到来,然而,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曾经期待这一生有人真心爱她,为她倾注一切情意,那样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分享的,除了心,还有身子,彼此只能属于对方,这样的奢望,在她眼盲后即已绝透。

    她不抗拒将自己给了齐雪生,是因为只要她不对他动心,就不会有情人间的要求,没有要求,就不会失望,而在痛苦中循环。况且,她清楚得很,齐雪生怎会为了她完全断绝和其他妻室的关系,她要的,是不能被分享的情爱!这在齐家,甚或她知道的大户人家,都是一桩天方夜谭。

    “我只想要安安静静的,不被左右的过完一生,就行了。”她低嗓道,“走吧!我这就去一趟,把话说清楚。”

    “和谁说清楚?”

    齐雪生跨进门槛,挡住她的去路,牵起她的手。

    “走吧,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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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会医院里。

    不同的医生,同样的问诊、检查程序,同样的答案——那双外观毫无损伤的眼晴,没有理由不能看见影像。

    她在洋医生欲言又止的迟疑中,站了起来,善体人意道:“我先出去了。”

    齐雪生眼神示意小鹃将她带到医院大堂等候,确定秦弱水不会听见任何交谈后,直视蓄著落腮胡的医生道:“威尔医生,我只想确认,她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东西。”

    威尔若有所思,从柜子抽出一叠资料,递给他。“这是我近几年搜集到的病例,有些亲自诊治过,他们的共通点是,只要让他们担忧的事或人不存在了,他们就恢复了,时间长短不一定。所以,齐先生,先知道尊夫人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会比较正确。”威尔洋文、中文夹杂的说著。

    他翻阅著病例,皱眉道:“给了她一个婚姻,还不够让她放心吗?”

    威尔放声朗笑,大手拍拍他的肩道:“中国人不时兴爱不爱那一套,婚姻的关系总是多重的,你读过洋学堂,看来也是只重实际,尊夫人不是一般逆来顺受的传统女子,她脑袋里的东西和你想像的可不一样。”

    他放下病例道:“是不一样,但现在国家多事之秋,到处都不平静,现在这种安排已经是好的了,我不能随她自由。”

    他的确不了解秦弱水,看似逆来顺受的她,骨子里有著顽强,冷淡里有著热切,往事已矣,她的伤痛总会愈合,他却隐隐然感觉到,从在何家撞倒她的那一次开始,她就在他身上系了根丝线,牵动了他的生命。他能为她做多少,似乎已非当初想像的那股简单。

    告别了威尔,他疾步走到医院大堂,看到了在万头钻动等著义诊的人

    他一把揪住她手肘,“不是叫你们等著我,你在找什么?”

    “舅爷。”她眼泪夺眶而出,像找到救星。“我找不到小姐!刚才小姐说口渴,我到门口小贩那儿买了碗小姐爱喝的凉茶,回头就看不见她了。我发誓,我就离开那么一下,您瞧,茶还是凉的……”

    他接过碗,凌厉地看著小鹃,奋力朝地上一扔,陶碗碎片登时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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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婉茵在门外踌躇了许久,屏著一口气,终于跨进门槛,直接走到齐雪生案前。

    “雪生。”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齐雪生貌如往常,面无波澜,在提笔拟著明天生意上就要用到的合同,他薄唇紧抿,掀眼扫了她一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现在别碍著我做事。”

    她恼恨地咬唇,压不住的骄气冲口而出,“我只是关心一下弱水的事。老太太叫我来问问。”

    他面不改色,继续写著条文。“这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她挑眉道:“你怎么处理了?罚个丫头跪了一下午,把气出在下人身上,就可以让秦弱水回来吗?”

    “除了秦弱水,你眼里还有谁?”她冷笑道。“人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光天化日之下拐个目不能视的盲女能卖几个钱?除非是冲著你来的,要不,她还能自己走到哪里去?迁怒到下人身上没有用的,外人都知道你带著她到南京,不放在心坎上,谁会做这么累赘的差事?是你令她遭殃的。”

    他闭了闭眼,扬起薄唇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是把她放在心上,让她遭殃的就是我,叫小鹃起来,不用跪了!从今以后,秦弱水的事和他人无涉,你不必过问,还有问题吗?”

    “齐雪生,我等著看你们能好多久!”在湿气成泪之前,她很快地转身离去,在那一瞬间,她了解到,即使秦弱水再也不会回来,齐雪生也不会对她释放更多的情份,她在那淡漠的眼神里捕捉到一切。

    严婉茵一离开,齐雪生看了眼合同,骤然抓起揉成一团,抛掷在地。

    李兴正巧赶上,拾起纸团,悄然靠近脸色铁青的主人。

    “老板,派去的人在医院上下都找遍了,没有人见到姨太,她一向穿得不讲究,在外头不容易引人注意。袁森那边也查过了,目前为止,不像是他做的,依我判断,他不至于如此张狂,您看要不要报官?”

    齐雪生手一挥道:“不必大张旗鼓,现在谁还顾得了谁?再等等吧!”

    他站起身,背手远眺秦弱水的院落,他知道,掳走秦弱水的人不会闷不吭声,他总会有她的讯息,思及她出事在一念之间,不禁扼腕。

    “少爷,这是商行送来的文件。”家仆将一叠信件交给他。

    他甩手住桌上一掷,信件随即散落了四处,李兴急忙跪地捡拾著,突然拿著一封信楞住了。

    “老板,您瞧,这没有寄件地址的信怪不怪?”

    信函没有封口!他沉默地抽出信纸,迅速扫了一遍,面色凝重。

    “李兴,我出去一趟,别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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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在城里住了十几年,也没来过这么一条隐身在闹市里的巷子。

    他绕了好几个巷子,问了几次地址,才寻到这间不起眼的矮屋。

    青苔在白粉墙上斑斑驳驳,屋外有口井,早已荒废,杂草丛生,屋瓦破败。

    他谨慎的靠近侧门,敲了两下。

    等不久,门开了个缝,里面的人认清是他,朝他身后张望,确信没别人跟著,才开门让他进来。

    屋内点了两盏油灯,在光线映照下,他看到了开门男子的脸。

    “你不是……”他极力思索著。“袁森的……”

    “是!”男子一口承认。“我是袁森的侍从,我叫潘良。”

    他惊愕地瞪著男子,转眼猜出了大概,他一见觉得眼熟,是数次和袁森交会时潘良都在身旁跟著。“这事不是袁森做的?”

    “当然不是,没什么原因,谁会对个盲女念念不忘至今?”

    潘良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不仔细察觉,乍看言行还有读书人的气息,但眉角的浅浅短疤透著一抹顽狠。

    “弱水呢?”他不动声色。“你跟在袁森身边,就是为了接近她?”

    袁森数次出入何家,身边都有潘良。

    他很快瞟了遍屋内,角落都是尘网,不似有人住著,连个像样的桌椅也没有,看来是临时找来作为拘囚之所。

    潘良不说话,迳自走进一道布帘后,齐雪生尾随其后,通过长廊,转进在右手边的空房,在角落的一张床板上,见到双手双脚被缚,端坐床沿的秦弱水。

    她衣裳完好,发髻松乱,脸颊有些乌渍,惶惑地听声辨音,齐雪生一阵激动,握紧拳头。

    “小良?”秦弱水听到了脚步声。“小良,别去找齐雪生,我跟你走。”

    潘良微笑凝望著她,手指抚过她的腮,她偏头闪避。

    “弱水,你人跟我走,心会一起来吗?”潘良抬起她下颚,“你从前信誓旦旦,绝不委身做小,你想跟著神父到海外见世面,你都忘了吗?为什么到了何家,一切都变了?”

    “……”她不应声,一脸漠然。

    “你不想离开齐雪生?他能给你你想要的吗?”潘良捏紧了指头。“弱水,师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有个男人能真心待你,一生一世不变,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变过,将来也是,师娘的临终愿望,我可以做到,就算你一辈子都看不到,我都不会在意。”他跪了下来,抱紧她,脸埋在她胸前。

    “你害死了我父亲,我怎么爱你?”她面色僵硬。“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找我,现在找到了我,我无话可说,但请不要伤害齐家人。”

    “潘良,放开她。”齐雪生向前扳住他的肩。

    “雪生?”她杏眸惊眨,又喜又忧。

    “是我,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潘良站起身,面目寒峻,面向齐雪生。“她不会跟你回去,我这么费事叫你来,就是要你签这个。”他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一旁半倾的矮柜上。

    齐雪生一瞧,是拟好的休妾书,一旁放著早已准备好的笔墨。

    “你先放了她,别吓坏她。”

    潘良想了一下,从床下起出一把短刀,割开她手腕上和脚踝上的麻绳。

    “弱水我会照顾,你签下去以后,她和你再也没关系,我会和她离开这里。”

    “我想娶谁、休谁,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命令我。”他笑看潘良,挪动右脚。“我不管你杀人放火是预谋还是无意,你现在马上走得远远的,我不会报官,如果你敢乱来,我不会轻饶你。”

    “是吗?”潘良不甚在意的坐在秦弱水身旁,紧紧搂住她,右手持的短刀尖刀轻抵住她喉口。“我知道你练过身,但终究是我刀快。齐先生,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可只有她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想过别的女人。你就高抬贵手,让她死了心吧!你娶她不过是为了和袁森作对,现在

    我替你收尾,带她走,没人知道这事,不会丢你齐家的脸。”

    “潘良,你在袁森底下做事,也学得心狠手辣了?”齐雪生冷笑,脸部因束手无策及怒火中烧而微微泛红。

    “雪生,签了吧!我不怪你,无论到哪里,他都找得到我,这是我的命。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回去后,别告诉老太太他们,就当没找到我。”她弯起唇角,绽开坚定的微笑。

    “这是你一直在怕的吗?你怕他会出现?”齐雪生拿起笔,草草签下名字,交给潘良。“别伤害她,你造的孽太多了。”

    潘良收起休书,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齐先生,你能为她做多少?弱水,你瞧不见,他放弃你是多简单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只有我,永远锲而不舍。”他搀扶著她,越过齐雪生,走出房门。

    两人的背影在走廊渐行渐远,秦弱水始终没有回头,齐雪生指节握得泛白,胸口波动越发厉害,他脱口喊出:“弱水——”

    她微微缓步,齐雪生清晰地接下去,“别怕,你记著,我明白你的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了你。”

    她霎时止步,不肯前行。“雪生——”她泪盈满睫。

    “齐雪生,住口!”潘良狠狠的喝止,强拖著她前进。

    她突然不再顺从,起意挣扎,拉扯间,一手伸到脑后,抽出髻上的碧玉簪,凭直觉朝潘良刺去,玉簪失去准头,刺进潘良肩头,他骤然吃痛,捣住伤口。

    一得到自由,她毫不犹疑,转身跌跌撞撞向齐雪生奔去。齐雪生一惊,张臂迎接她,一切快得他来不及眨眼,在他攫住她手掌瞬问,类似鞭炮的突兀声乍响,伴随著烟硝味传来,她仆倒在他怀里,紧紧攀住他。

    潘良忍痛收起手里的黑色东西插进裤腰带里,飞快翻逃出屋门。

    齐雪生抱起她,托起她的下巴,惊唤:“弱水——”

    她勉强抬了抬眼皮,浅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抚在她背后的掌心有些异样,他将手掌凑进眼前,鲜红色的濡湿布满,他寒意传遍全身,眼眶浮起的薄雾让他再也看不清她失去血色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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