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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鱼爱上水 第八章 作者:水色
    第二天一大早,方姒如常上班。

    听着“砰”的一下关门声,整夜睡不安稳的徐傲心一凉,掩面往后一倒。脑内再度不停回想那个年轻的男人,直想至胸口如石,烦燥不安!

    如果她解释,对。只要稍稍解释…下,他一定不再追问真假,只求努力回复过去这半年的舒适生活,届时把她当女朋友看待,时不时哄一哄,把她攫得紧紧的,就算那男人三头六臂也不及他近水楼台!

    那么,今晚方姒回来,定必要哄回她才好。嗯……哄女人都是要买礼物的,啊,想起来,和她同居这么久,自己好像从没送过她礼物。那么,这次买什么好?钻石手链?珍珠耳环?都好,一会到外面选择去。

    拿定主意,徐傲心情渐渐好起来了。怎知股市收市后,他正要外出购物时,却收方姒发来的信息,说今晚有同事生日请吃饭,要迟点回来,请他自理晚餐。

    火气再度莫名腾升!徐傲一脚踢向身边的椅子——有话不拨电话却要发信息,分明心虚!鬼才信她和同事吃饭,必定又和那个野男人逛街去!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自己死得不明不白——两人早阵还每晚睡在一起,后来不知为啥分了床——女人背叛男人总得有原因,为名为利或移情别恋……对了,一定是她吃着碗里看锅里,花心!但话需如此,他又无法说服自己她就是这样的人。

    自个儿生了一阵闷气,肚子因为得不到方姒的安抚“咕咕”直叫,徐傲黑着脸一手抄起外套,约李扬到路易酒吧喝酒!

    路易酒吧装修风格冷酷,高傲不羁。冰冷的色系冷却男人的冲劲,遇有美丽的女人在简淡的蓝绿中游曳,如一尾色彩斑斓的锦鲤,目的不必清晰,企图或许庸俗,却能以艳情气息俘获无数目光,唤醒男人深藏内里的野性和懒散。这于男于女,都刺激非常。

    徐傲为李扬倒了一杯伏特加,自己倒了啤酒。

    “怎么不喝?”李扬瞅他一眼。

    “不想喝。”

    “噢,怪事了。”

    徐傲扬头猛灌了一大口啤酒,“酒太烈,不想喝。”

    “邀我来的可是你。”

    “若非我,你老婆会让你出来?”

    “还以为你找我诉苦,现在却龇牙咧嘴,像想和我打架。”

    “你老婆心清日明,最怕你在酒吧泡妞,她让你出来,算给我面子了。”

    “她就这点识相。”

    “若她知你外出便一副放鞭炮的模样,你会呕血。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还想不到!”

    “原来妒嫉我有老婆。”李扬点头,“怪不得要找刺激了。”

    “什么鬼话——”徐傲哼了一声。

    “鬼话神话也好,总之你喝了人家的水,就不可能扭过头说不认识人家。我和方姒认识半年,她可是那种认真实际得近乎傻瓜的女人,一旦认为你无心于她,必会主动离开。”

    徐傲被人挑中要害,当场上火,“男女关系最忌纠缠,只要不是我先提出分手,就非我负她!”

    “啧啧……”李扬摇着头在笑,“刹车件失灵了。”

    “小心撞垮你!”

    “撞我倒没关系,最怕是你过了村没了店,公司的张朗早对她虎视眈眈,明知你和她一块住,还不时送茶递水,方姒若要拍拖,三个月,不,三天就能全新上演。”

    他一室,半天才说:“他瞎了是不是,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竟然……”却说不下去。

    “如果他是瞎,你就是盲。”李扬招手叫侍者拿一杯伏特加酒,“你这模样比先几年欠人家数百万时还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挂了老头子。”

    徐傲没做声,眯着眼睛看向小桌上的短烛。

    李扬替他倒了一杯清啤,自己仍然是伏特加——老婆知他和徐傲到酒吧,回家后嘴里还有酒气才正常。

    然而,就在侍者捧着酒前来,准备放在桌面之时,坐在对面的徐傲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霍”地跳起,在侍者身侧掠过飞速往门外冲去!

    侍者闪避不及,手一颤,酒“哗啦”地向旁边李扬的裤子淋去。水迹火速漫延,大有把重要部位全方位淹没之势。

    “徐傲你搞什么鬼!”李扬脸都绿了——和兄弟喝酒是小事情,但若喝至要回家换裤子绝对是禁忌行为,回家可得和老婆解释很久!

    侍者连忙道歉,因为他们是经常光顾的熟客,所以不见外,连忙按住李扬“嘘嘘”叫了两声,示意他朝旁边的玻璃窗下的马路看去,笑说:“李先生裤子湿子只是小菜一碟,徐先生却要上演三国演义呢。”

    李扬凑近玻璃窗一看,脸色立时一松,笑说,“那小子终于遇克星了,只是不知这方姒有没有练内功心法?”

    侍者倒也聪明,站在旁边“呵呵”地笑,直至经理叫唤,才飞似的拿干净毛巾给他擦裤子。

    李扬兀自笑眯眯地看向窗外——一个男人亲密地拖着方姒的手从斜坡处一直慢走下来。两人一路谈话不断,那男人指着前面一个画着影星克鲁斯的广告灯箱,附在方姒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即博来她一脸的甜笑,分明一对相交不浅的热恋男女!而徐傲,已经奔出酒吧,像只被烧着尾巴的水牛,朝着两人冲去!

    对于徐傲来说,此时看到方姒和那个男人一起的情景绝对比上次更难受,不,更痛彻入骨!原来他口中的“笨蛋”女人不但不笨,还异常精明,竟然晓得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暗中和别的男人玩嗳昧游戏!

    ☆☆☆

    不过,赢在他冲至距离方姒二人数丈之时,他突然借着前方一对情侣的遮掩停下脚步,身子随即一闪藏身一棵行道树侧,以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目送方姒和那男人擦身之过。

    活了几十年,他当然深谙两败俱伤所带来的后果——只会加速方姒离开,与这个男人的关系明朗化。这结局是他绝不想看到的!虽然这并不能平息心里的愤怒。

    与此同时,他立即去电李扬,要他打电话给方姒,说律师楼明天有个重要会议,要她早点回公司。然后火速截了的士回家,打一场完全没有退路的情仗!

    的士经过广东道时塞车,徐傲要司机拐弯行驶,耗多了十来分钟终于回到家里。

    进门后,他连抬眼视察都嫌费事,立即大步走至鞋柜前揭开一看,心当场定了下来。

    努力压制情绪,他故意一边换鞋子一边发出很大的声响。

    方姒从客房出来,站在走廊淡淡问:“回来了,要不要吃宵夜?”

    又是用这副淡出鸟来的口吻!刚才明明见着她对那男人媚笑!这个可恶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像对那男人一样对他呢!

    把鞋子放回柜里,他努力若无其事道:“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薪水?”

    方姒张了张嘴,一时意会不来。

    他站起来盯着她,似乎不听到答案不会罢休。

    小脸有点不自然,“总之……我、我每月还你一万就成。”

    看,女人就是不能宠!她初欠他钱时还内疚得要命!他好心叫她当女佣包住包吃时更感激涕零!事隔不过半年,现下连提个钱字就满脸不自在,整个心里有鬼般的模样!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有时我很佩服你。”

    “什么?”

    “明知自己欠人家的钱,却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真有性格。”

    她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慢腾腾走至地毯斜挨着墙壁,跷起二郎腿,“只是突然觉得一个人精明与否果然不能单凭感觉。以前口口声声叫你笨蛋可真辱没了你。”

    方姒瞪着他,“我怎么聪明厂?”

    他瞅着她笑,左边嘴角越发吊了上去,然而一双眼睛却毫无笑意!

    她一惊,“你今晚怎么了。句句说话都像带着骨头!”

    他依然看着她不说话。

    “懒得理你。”方姒扭头朝厨房走去,动作略显急促,“看你也是想吃宵夜吧,你今晚这模样有点吓人,不使唤别人一下怎么泄得心头之……火……”话未说完,她突然顿足回头,“老天,你不会又输了几百万吧?”

    “不是。”

    “那就行了。”她走进厨房,大声说,“对于我来说,钱不是万能,没钱却万万不能,没有什么比没钱给弟弟交学费,买衣服和给他零用更重要的事情了。”

    “你真这么爱钱?”

    “当然。但我不会走歪路钻空子,能有正常工作让我有钱可挣,然后不时加一小点薪金就心满意足。”他不出声。

    方姒也不说话,低着头专心弄煮面条。这阵子都是这样,一方总不会坚持要聊下去,另一方没意思,只好收场。

    过了一阵,背后突然近距离传来徐傲的声音:“于你来说,钱和爱情谁更重要?”

    她头也不同,“不一定有冲突。”

    “若有呢。”

    “爱情和面包必须共存,有饭吃有屋住还有爱情最好。”她回头看他一眼,“不过于你来说,最好把不婚的自由和浪漫的爱情相结合,反正有过程无结果才叫verygood!”

    “的确是这样!”

    她轻哼,“现下的男人都这样,所以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必须学会养活自己,靠猪靠狗也不要靠男人才是真理。”

    “赌气话。”

    “欲求不满而已,你当耳边风好了。”

    耳边听不到回应,方姒也没在意,加进酱油后用筷子一心一意搅拌面条,然后蹲下身子找五香肉末。

    背后传来他更近距离的话,“仍然是金钱至上的理论。方姒,你真是一个贪钱的女人。”

    “你失望?”

    “是的。”

    “我不止贪钱,我还实实际际,脚踏实地。”她仍不回头,仿佛全副心思都花在面前的面条上,说的话根本不曾经过脑袋仔细分析,却句句肺腑之言,“所以从来不会做一些诸如‘山鸡会变风凰’的白日梦。”

    背后没有回应,半晌,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形如那天吵架般的阴鸷口吻!“你冷血的!你眼中只有钱!”

    方姒微微心惊,“面条行了……能吃了……”话毕也不望他,捧着盘子越过站在厨房门前的他,急急朝餐桌走去。

    “站住!”他在后面叫。

    她继续走。

    “我叫你站住!”他再叫,“聋了吗?抑或你鬼迷心窍听得不清楚?”

    方姒一僵,立时顿足,心中认定的挚理却迅速苏醒过来。她缓缓扭头,“你心情不好是你的事,我已把女佣应该要做的全部做妥,没必要再听你吆喝!事实上,你根本没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你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还欠我钱,我凭什么不可能这样和你说话?”他几步上前,阴沉地望着她,声线嘶哑而冷漠,“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的还款期限只是你自定的,如果我要你立即归还……”

    她脸一白。

    “你本是一杖聪明的笨蛋,所以我相信这话你不必询问第二次。”

    “你……你威胁我?”

    “对。”

    “为,为什么?”

    “因为我不在相信你!”

    薄弱的意志再也无力平息眼内的酸热,瞬间化作泪水滚下脸颊,她愣望着他,哽咽:“原因?”

    “我讨厌虚情假意的女人,我讨厌你!”

    绝情的说话再次钻入耳内,令原本就静默的爱情当场被击碎!失去大半尊严的心也在瞬间崩溃!她什么都输了!四肢顿觉虚软无力,却咬紧牙关支撑着,也不擦掉脸上的泪,只是静静举步,继续朝餐桌走去。

    放下面条和筷子,摆好,一双手终于闲下来。她坐下来,脸庞沾乎乎的不舒服,想拭泪,却强忍着没有抬手。背后的脚步声慢慢前来——奇怪,听这脚步,一如往常般悠闲,它的主人却突然变得冷酷无情,为什么呢?

    脚步声停下,一股气息在左边耳际游动,然后,阴沉的话语再在耳边响起:“我想你现在还钱,算上利息。”

    她没动,眼中的泪再度滑下,“钱没有,命有一条,要就拿去……”

    “很好。”他冷笑,“那我就要你的命。”活音未落,一只大手从后面绕上前搂着她,再连着椅子把她整个旋转过来对着自己,狠狠盯着她。

    方姒挣扎,手一撩,桌上的盘子朝另一边滑去!

    “啪”的一声,碎裂片片,面条如一堆破般烂坠落存地,雪白的碟子片片相伴,把地板糊得斑斑点点,惨不忍睹。

    “你疯了是不!”她扭摆着身子,用力要掰开腰间的手,同时摇着头哭叫,“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现在发了什么神经变成这样,是不是想迫走我想迫死我!”

    “我没有想过迫死你!我只是想你像以前一样!”放在她肩头的手力度一收,同时凑前去吻她,却又在瞬即离嘴,口吻异常阴冷,“这个游戏是你开始的,掌控的却是我!如果你要改变,首要条件连本带利还我钱,除却户口那几万元,你还欠我一百万!”

    方姒泪流满脸,“你以前明明说过不用我还的,为何又出尔反尔?明知我身无长物,还要立即偿还一百万岂非要迫死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你愚笨,不在我心情好时借机要回借条再撕毁!”

    “我没这么有心计!不像你,此一时彼一时,言而无信!”

    “我管你怎么看我,除非你肯留下,否则我会用尽一切或明或暗的手法迫你还饯!”她的反驳令他目光更为阴鸷,语气更显绝情。

    “我没钱,真的没有……就算迫死我也不会有那么多……”

    徐傲把心一横,硬是忽略她凄楚的神情,“我还会在学校散布谣言,令你弟弟惶惶不可终日,无法在同学面前抬起头做人!与此同时,断不忘告知方老太太,她的女儿欠债肉偿,陪男人睡觉!”

    “你敢?!你敢?若这样我不杀了你就不是人!”一旦听得他提及母亲和弟弟,她疯了似的掐住他手臂尖叫,“我真会杀了你的!我会!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徐傲心中后悔,却仍然冷酷说:“如果你不想这样,就不要搬走!”

    “我要搬!我一定搬!明天立即找房子,绝不会再和你这种出尔反尔铁石心肠的小人一起居住!就算你迫死我也不会屈服!”方姒连连尖叫,然后拼命推开他奔回房中,“砰”地关上房门。

    声声不断的抽泣自门缝中透出,如利刃般一点一点地剜割兀自以同一姿势站在餐桌旁边的男人。先是摧毁他的虚夸,再蚕食他的冷酷……直至他后悔得想把自己杀掉。

    ☆☆☆

    第二天,方姒顶着一双红肿如卵的眼睛早早起来,一言不发地弄着徐傲的早午餐。她的视线完全没有望向卧室。她知道徐傲还没有起床,很好,这样很好。无论如何,她实在不想也无法再面对这个男人,却绝对会依从以前的约定,每月偿还一万元,直至总额九十万为止。

    出门时,她挽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步出徐家,然后掏出手机发信息给徐傲,告知他今天离职!

    此动作异常连贯,没有丝毫犹豫——徐傲以债务要胁,无非不舍她。她不相信他真会迫死自己。然芥蒂已生,裂痕尤在,除非失却记忆,否则阴影如云游移不去,何能再间一屋檐下?

    一整个上午,徐傲都没有凹信息给她。方姒彻底失望——这个平日对人对事似乎挺洒脱的男人对待女人也不过鼠肚鸡肠!两人既没合同约定也无口头承诺,还款方式也商量妥当,何以要她长期侍候他?太过分!

    人为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她方姒窝囊半辈子,钱没多挣个,却练就一副弹簧性子——你进我退,你退我更退,从此划清界线,两不相干。此时此际,爱情欲望靠边站,保护自己最重要。

    方姒的新居在公司附近。

    小小的一套房子,彻底体现了她俭朴的作风——地板是十年八载也不会变样子的耐磨砖;墙壁没有贴墙纸;玻璃窗没挂窗帘布;皮沙发是旧的;电视机是旧的,旁边放着一只酒桶状的小收音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娱乐器材。

    屋子有三个小房间,待母亲辞职后用一个,她和弟弟各一个。所有用品,包括两架床、被铺、枕头,甚至是一只痰盂都从母亲那儿搬来,害得给她打尽折头的运输刮机大叹倒霉,却因她满脸歉疚,忘不迭充当搬运小工,只好忍着不说话。

    搬家当日,方姒在新居忙着,手机响起,她冲出来后铃声却停了。半晌,铃声再响,是李扬。

    “喂,出来我请你吃饭,庆祝你新居人伙。”

    方姒好笑,“谢了,那有主人新膳入伙不花钱,反而要朋友掏腰包。”

    李扬顿了一顿,“其实是徐傲想请你吃饭。”

    她不出声。

    “虽然我不赞同他威胁你留下的方式,但他曾用心和你一起生活。一个男人,不,应该说是一个有过经历的男人,他泄露心事的方式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表面没事,其实心底郁郁寡欢……”

    “我答应母亲今晚回家吃饭。”方姒打断他的活。

    “徐傲会很失望。”

    “不会,我是徐傲有史以来最年轻最优质服务最齐全的一个女佣,他不舍很正常,但很快会恢复过来。”

    “他没有把你当女佣看待……”李扬叹气,“我一直以为你们会得成正果。”

    “不止你,很多人都认为他既是债主,我就必不会轻易和他反面。”

    他讪笑。

    “李扬啊李扬,连你也如此看我,和他一起我还有何自尊?”

    “你太过执着”

    方姒苦笑,“我妈当了一辈子女佣,我寄人篱下十多年,内中卑微无法言述。成年后,我时刻渴望能在一个关心的我男人身上得回些许尊重和安慰,这和金钱无关……算了不说了,谢谢你李扬,拜拜。”话毕,她“啪”地合上了电话。

    别的女人或许爱情至上,她却非常明白自己不会这样。

    很多时候,没有被尊重的爱情,比任何东西更应该放弃。因为没有爱情还能活下去,没有自尊和面包,随时随地失去维持生命的勇气,这可是会死人的。

    隔天傍晚,方姒收搭好东西后准备下班,李扬掀开办公室门叫,“方姒进来。”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猜得他要替徐傲说话,便故意东摸西找,磨蹭着不肯进去。

    小多和雪如一对眼睛,正要凑过来发动八卦功势,门再次打开,李扬伸出脸叫:“方姒我叫你进来!”

    “来了……”她拿起个文件夹朝两女扬了扬才转身去了。

    “关上门。”李扬白她一眼,“你是越来越大牌了,三催四请的。”

    “现在是五点三十五分,已超出工作时间。”方姒朝后面看了看,“——我还是不关门好吧,小多和雪如求知欲旺盛,小心明天又替你传绯闻。”

    李扬笑,“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既然如此,我还是关上门稳妥些。”她果然起身关门。

    他望着她不出声。

    “有什么请快说,我一会还得替一个中学生补习英语呢。”方姒重新走至他桌前的椅子坐下。

    “没听你说找了兼职。”

    “我要还钱要交租,不多做多干怎么成。”

    “其实徐傲不在乎你会否还他的钱。”

    “这和我肯不肯还没有冲突。”

    “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李扬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他喜欢和你一起经营生活。”

    她也抬头望着他,“如果要你和一个受尽她无数思惠,又精明又能干兼会攒钱的女孩一起,你会不会特别小心?谨慎?或紧张?甚至不敢吐口大气,说句重话?”

    “会。”

    “道理就这么简单。”

    “照你这么说,人与人的关系必须互利互惠,穷人娶穷人,富人嫁富人,灰姑娘嫁进豪门是自娶其辱,有钱女嫁给穷光蛋是自找苦吃?”

    “总会存在缺陷。”

    “你穷,徐傲也不见得有钱啊,你们其实天生一埘。”

    她不出声。

    李扬笑了笑,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面,慢慢推至她向前,“昨晚徐傲想约你吃饭再交给你,但你没应承我的邀请。”

    扫了一眼送至面前的纸条,她惊叫,“他送这个给我干吗?”

    “不是送你,是还给你。整整五十万。”

    方姒脸都青了,“为什么?”

    “看你看你,见了钱财不眼开,却一副受辱样子,怪不得徐傲拿你没办法!”

    “总之我不要他的钱!”

    “这钱是你的。”

    她瞪着他、

    李扬叹气,“我再说一次这钱是你的,如果你不要,我就把它捐献出去好了。”

    “如果有这么多钱我早还给他了!”方姒气极,“他这是变相侮辱我的人格!”

    “笨蛋,半年前你曾交给他几百元投资股票的啊,忘记了?”

    她尖着声冷笑,“几百元变几十万?要这样这世道还有穷人吗?编故事也别这么离谱!”

    “那是因为徐傲能干!”李扬白她一眼,“在股票经纪圈中他有两个名号,一叫黑马王子,二叫鬼眼阴阳。前者是因为他买卖股票眼光奇准,每遇黑马。后者是因为他这人命格怪异,每每自行购买股票会发生诸多不可抗力因素,所以客户流失严重,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才能。”

    “这我知道,但几百变几十万……太、太夸张了吧?”她仍然回不过神来,一双眼睛却已闪动着异样的神彩,除了对突然拥有大笔财富而惊喜,对徐傲极度佩服,还有些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晰的悔意……

    “这就算夸张了?”李扬哈哈大笑。

    “还有?”

    “上次我不是请你们吃饭跳舞吗?那阵子徐傲才刚清尝债务,却碰着你以致欠债过百万。”

    方姒瞪着他点头。

    “当时他问我借一百万周转,从咱俩从孤儿院互相借裤子穿的日子算起,这已经是他第八次问我借款了,当时我刚刚购置了物业,手上只有十来万现金,那家伙二话不完拿钱就走,也不知用什么借口说服客户可以一个月后还款。然后他不眠不休工作数天,竟然全部还清款项!一个月后还替我狠攒了一笔!”李扬望着她叹气,“这么一个奇才男人喜欢你也算是吐气扬眉吧,其他事就不必太计较了。”

    方姒兀自发呆,“这么多的钱,我应该及早还他……不过才几百元的本金滚出这么大的数目,他一定很花心血了对不对?”

    “当然!”李扬眨了眨眼睛,又垂下头在抽屉里翻了几下,拿出一小叠账单之类的东西,“看看吧,徐傲早把买卖时间、股票名称全记在这里,如果你不相信话还可以查证去。”

    方姒把账单接过来慢慢揭着,没有说话。

    “如果他只是借故给钱你再还给他的话,也算用心良苦了,何况又不是。”

    “他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

    “这阵子他先是重感冒后来肠胃炎,要不是我拿药给他吃,大抵死在家里发臭了。”

    “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就是你走后第二天开始病的嘛,我也照料了他几天,不过现在不用了,有周雅照顾他。”

    她一怔,“周雅是谁?”

    “是他前任女友,前几天从澳门回来。”李扬“嘿嘿”笑了两声,“以前她嫌徐傲穷,溜了,现在徐傲翻身,她不死粘着才怪,现在大概已经顶替了你,搬进徐家打理家务了。”

    方姒呆住——这几天他没有来电,心中总觉失落,却因为搬家原故琐碎事缠身,没有特别细想,然一旦静下来,后悔的感觉总是异常清晰。

    正如徐傲所说,他享受有她的生活,更想把这种感觉延续一辈子。而她也习惯了打点他的生活起居,更是乐在其中。一切如此和偕平实,自然而然,却不知在何时何刻,开始萌生龃龉——他变得暴躁不安,她觉得卑微缺失,排斥因此而生……是因为那次他碰见她和弟弟逛街吗?是了,她知道是的。

    “我不是故意气你啊,是真事哦。”李扬睨着脸色青白的她再捅一刀,“当年他们在酒吧认识再同居。后来你令徐傲负债九十万,她收拾细软开溜,几天后才发个信息给他说父母有病要回去服侍。现下不知收到什么风声,她速速赶回,籍着当日分手不曾撕破面皮,大有不作徐家妇就不罢休的态势。”

    她白着脸,半天才说,“这与我无关……”

    “是啊,钱都还大半了,你快脱离苦海了。”李扬眨眨眼睛,突然凑前身子,“不如你还他四十万,剩下十万再给他投资吧,他会替你再攒钱呢!”

    “才不要时常见他!”

    “再不见可就不能见了。”

    “他人间蒸发去了也不干我的事。”她赌气。

    “不会啦,再见亦是朋友,我就能保征他结婚时会派你请柬。你若结婚时也会给他请柬对吧?”

    她不出声。

    李扬笑了笑,“拿回支票下班去吧,现在到银行入账再约徐傲吃饭还来得及。”

    方姒木着脸面拿过支票走出李扬办公室。然而,心头却隐动一份莫名的郁痛——才分开数天,徐傲身边已经有了女人,一个叫周雅的女人。

    ☆☆☆

    方姒在公司附近的银行把支票转账到徐傲的户口。

    完事后,她步出银行,站在路旁.一股灰尘扑面而来,用手捂住嘴巴,身体却无法避免地包藏在尘埃里。

    天是灰的,远处一片迷离的雾。透过行道树的枝叶的隙,看见每一片叶子都被尘埃染得陈旧。很久没下过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陈旧中缓缓而行。

    不是没想过回头,但她离开之后,徐傲销声匿迹,连约她吃饭给她支票也由第三者托言,勿论何种心理,这终究令原本不足的底气更加单薄……

    好吧,那就别在见面了,永远都别见好了!想到这里,她越发难受。干脆掏出手机,颤着手发信息给徐傲,就说刚刚还款四十九万,余下一万就当继续投资。

    然后,她在银行门前的相思树下傻傻站着,不知在等些什么。

    身后响起小贩吹着小曲沿街叫买“飞机榄”。那是一种南方的地道小食,把白橄榄腌渍成各种颜色和味道。用格子隔开摆放再置放在单车上,小贩沿街叫买,有客人的时候大声叫唤招揽牛意,没有客人的时候会吹奏《离魂曲》、《分飞燕》或《哭坟》。

    大抵渺小如一个为口奔驰沿街走卖的男人也曾遭遇过情伤,否则他为什么不吹奏《月圆曲》、《步步高》和《鱼游春水》?

    她突然想哭。从小就懂节俭持家,所以不风情不买弄不造作,又古板又木讷又不可爱。她的不圆滑就像青峰埂下的顽石,在走一段称作“过程”的路,那段路可以很短。可以很长,却只能用一种姿势——步行。

    叹一口气,她擦擦眼睛,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如常空无一人。母亲不肯搬来,说不舍得离开林家。她与林家任何一个人,包括园子里的狗都相对数年,想要彻底分离,谈何容易?

    胡乱吃了点面,洗过澡,她半躺在床上,眼睛瞅着天花板,手上仍然捧着手机。脑子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渐渐地,她感觉胸口徽微痛着,翻个身子,好像好些了,半晌,疼痛又无声而来——

    眨眼间,方姒已经搬离徐家两个多月。从李扬口中,她得知徐傲和周雅虽不至同居生活,却过从甚密,周雅更俨然以徐傲女友自居,料理他日常三餐,诸如此类消息,不知是李扬无心泄露,还是故意声张,反正一双耳朵就足能够隔空知道许多让她郁闷的消息。.

    当张朗知道她和徐傲分手后,一整天笑眯眯在她面前逛来走去,不时拿眼睛看过来,一旦触及她的视线又立即调向别处,活活一个暗恋模样。

    方姒好笑,却装作不知道。直至小多和雪如到楼下买下午茶,大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她。张朗才讪讪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嗫嚅问她晚上有没有空,想约她吃饭去。她不发一言,立即笑着点头。

    她早就知道张朗有意自己。她对他并无特别感觉,却不抗拒相偕外出。其一是免得早早回家想着徐傲,其二也借此相互了解,毕竟她是一个到了一定年纪,就必以婚姻为目的的女人。

    其实张朗不差,外型圆圆胖胖,作风中规中矩,最难得是什么都不过火,不会叫人左右难做人。今生今世,他大抵不会有机会让老婆当有钱太太,却不致让她沦为女佣帮工。他可能会为了老婆多买一对珍珠耳环气闷,却始终会哄回她,继续打起精神和她过平凡和美的小日子。

    之后的日子,两人不时外出,虽然小手也未曾拖一个,已被一等八卦同事暗中认定他们是一对。李扬知道后一脸无事,没有像上次一样扯方姒进办公室盘间一翻,似乎已经放弃替徐傲讲好说话,甚至隐含着另一层意思——若她早日嫁给张朗更让他省心。方姒觉察,少不得又暗自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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