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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九宵(上) 第七章 作者:天子
    山雨骤来,风满西楼。

    却难隔断……人间许多愁绪……

    「爷。」

    铁瑛叫了一声,走进房中,脸色显得比刚才更苍白了,白得发惨,甚至有些泛青。他赶着山上,一路硬趟着泥水攀上来,身上早淋了个透心凉。到了堂子里,又半刻也没停歇,除了展、白二人与韩幽鹭,按段思廉吩咐的,连流云飞龙那一干属下也是他逐个亲自诊治的。上上下下只有一个人没让他看伤,那就是赵珺。

    「铁瑛,如何?」段思廉背了双手,立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雨势,以及随着雨水沿着山坡不断滚落的泥石。

    他住在堂子里唯一的阁楼上。赵珺知道他喜欢高处,下意识地把这间阁楼上的房间留给了他。

    「爷,王爷拒绝属下为他疗伤,连屋也未让属下进得。」铁瑛回答。

    对段思廉,他只叫一个「爷」字;「洱海月」所有的属下都只叫他一个「爷」字。因为,他要夺权,成为大理的君王。他不是什么「爵爷」,而是万岁爷!属下们都急切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知他不会让你诊治,所以才说,只要把药送去给任擎剑就可以了。我问的是白玉堂和展昭,他们如何。」段思廉转过身,在桌边坐了,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铁璎。

    「展昭暂时不会如何,白玉堂自然也不会如何。只要心定,醉卧红尘便不能伤他。除非——」铁瑛躬身接过茶杯。杯身透出的暖意让他微微一颤,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段思廉挑起眉问。

    「除非入了冬,仍没有击败杨春愁,得不到解毒之法。那个时候,展昭必死无疑。展昭若死,醉卧红尘之毒定然立刻发作,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因为伤心之人,心绪混乱,心脉脆弱;剧毒攻心,心脉尽断,若是不死,除非他是神仙。」铁瑛答道。

    「这……若是当真无法尽速击败杨春愁,可有其他回环的余地?」段思廉再问。

    「不仅没有,属下还担心,根本无法坚持到入冬。」铁璎道。

    「此话又是怎讲?」段思廉不解皱眉。

    「常人只知寒冰掌狠毒,却不知它究竟狠在何处,是如何狠法。寒冰掌的寒毒不同于寻常毒药,它侵蚀的不是人的五脏六腑,而是感官。举凡中掌之人都会逐渐丧失掉自己的感官,先是视觉,而后是嗅觉和味觉,最后是听觉。多数人根本挨不到最后便已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废人,过着无影无声、日月无光的日子,自我了断而死。」说到此处,铁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身上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热量仿佛都在提起寒冰掌的那一刻散去了。

    「那么,在此之前,还剩多少时间?」段思廉站起身,重又望向窗外。

    「若往宽算,不足三月。依爷此前所说展昭中毒的时间算来,近日寒毒恐怕已经开始伤及他的双眼。」铁瑛道。

    「不足三月……不足三月……当真没有一点办法拖延?任何办法——」段思廉转过身,双目直直盯向铁瑛。

    「有办法也只能说是『恶法』。那寒毒好比阎王的招魂幡,既中了,就容不得人轻易去解。」铁瑛连连摇头。「毒若发作,侵入感官,越是抑制,越是伤身。比如眼下,如果哪日开始毒发,展昭双目有异,属下若用药控制,表面看来可以向后拖延他失明的时日,实际却无异于要他服毒,只会损伤他的经脉,折损他的寿命。」

    此话之后,便是良久的静默,静得铁瑛心中砰砰直跳。半晌,才听段思廉道:

    「铁瑛,你觉得……我这些日子,会否太专注于私情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爷心中想的是大理的大局,兄弟们都愿舍命追随。就算爷有一点点私心,也是真情流露。何况,王爷是人中之龙,白玉堂、展昭与他那一干属下亦都是栋梁之材,若是能连同王爷一起留得他们在大理,自然也是可喜可贺的好事一桩。」铁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段思廉既开口问了他,就是当真动了放不下的情;也是他追随他十数年来,第一次见他动情。

    「当日,我为求得赵祯信任、借助大宋兵力,迫他与云妍定亲……我以为,我可以放得下这份私情,来到中原见了他才知,早已无法放手……」段思廉双眼微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又过了片刻,才长叹了一声,吩咐铁瑛:「罢了,你先下去更衣,打理妥当,然后请王爷前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若他不肯,你就告诉他此事人命关天,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随你同来。」

    「是。」

    铁瑛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来到楼下廊中,又是激灵灵地一抖——

    他行医二十年,救人无数;却不知此番,是否不得已要亲手害人性命。

    风雨无情啊……

    自古帝王,千秋基业,哪个不是由无数血肉筑成?

    壮哉!

    哀哉!

    ※※※

    七月二十二,不觉已行至乌蒙部,大理近在眼前。

    巴州一役除了道彦、还了百姓们一方清净天地后,一行人又开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赵珺突然急了起来。原本前半段路程是赶十日缓两日,重新起程后成了赶半月缓一日。如此一来,行进的速度虽然快了,但也不免过于急噪,弄得人困马乏。向孤波曾经私下问起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他也只道想早日到达大理,与流云飞龙一明两暗十二路神骑大队人马会合,以免夜长梦多。

    乌蒙部虽属大宋,但远在西南边关,彝人依附中原朝廷,划地自为土王,自得其乐。

    为免引人注目,赵珺命任擎剑先入乌蒙,弄来几套彝人衣物,几人换了,方才一同进入乌蒙部的属地。

    乌蒙自汉至隋己属郡县,彝人归顺汉主千年,却全然未曾被中原同化,一入彝地,仿佛进入另一番洞天。举目望去,男女老幼均身着彩服,绚丽如虹。举凡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草树叶、鸡冠兽牙、绳花火镰之类,能绘能绣的皆被他们披在了身上。男子着裤,女子着百褶长裙,男女皆穿紧身窄袖饰花上衣。看在眼中美不胜收,穿在身上却颇有些不自在。若在中原,怕是此生也不会穿得如此花俏。好在几人身上穿的在当地彝人看来不过是些普通衣物,无甚希奇,穿行于人流之中,谁也不会再多看上他们两眼。

    段思廉、铁瑛与幽鹭三人本非中原人士,大理白族服饰亦与汉服迥然不同,便是换了装也不觉有异。赵珺、任擎剑与向孤波身居关外五年,亦早惯于身着蛮服。惟有白玉堂与展昭,此前虽曾到过大辽、西夏,穿得这般夸张仍是生平头一遭。

    展昭原本只是觉得衣物裹身,不甚习惯,也并未过多在意,倒是白玉堂整日间似笑非笑、半是邪气半是戏谑的眼神令人极为别扭,好似自己一夜之间生出了獠牙利角,成了什么神魔鬼怪!无奈之下,只好回以眼神警告。

    两人这一来一往只道是寻常交流,不知却羡煞了身旁的「有心人」——

    所谓神仙眷侣,便当是如此吧?

    赵珺轻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他处,道——

    「我们是首次穿行乌蒙部出关,也不知此处有没有投宿的客栈。」

    乌蒙多山,四下环视一周,好似被群山包围一般。

    「客栈是有,不过倒不必花了银两麻烦去住。我有一位朋友在此,如果诸位不嫌弃,我便可带诸位到他家落脚。」答话的不是别人,却是幽鹭。

    「幽鹭姑娘客气了,倒是我们这许多人前往,怕要叨扰了人家。」

    赵珺笑道,遂与幽鹭随意攀谈起来,却未注意坠行在身后的段思廉眼神微微一沉,动了动双唇,把待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事因人起,变由人生。

    多了一个人,就会多出一分变化。

    这个半途出现的女子就是一个极大的变因,此前他倒忘了要将她算进去。

    她是紫血葳萝,赤寒宫主座下嫡传弟子,天下除杨春愁外,唯一会使用寒冰掌之人。虽然只练到八分火候,不过八分便足以致命。

    「爷,要不要——」

    「不要!」

    铁瑛才开了口,段思廉已经抬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无妨,跟着走便是。就算她真有什么异心,也不会在此时如何。」

    她是个有用的人,有了她,或许要对付杨春愁又可多出几分胜算。不过,她也是个麻烦。因为自从她苏醒之后,就再也没有让铁瑛靠近过展白二人。

    约莫日落时分,一行八人终于在山间僻静处的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幽鹭下了马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一名脸戴黑虎面具的女子闻声而出,一见是她,连话也未多问,立刻将众人迎了进去。

    ※※※

    风来了。

    雨随后便至。

    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向窗外,除了那个戴黑虎面具的女人。

    一路上,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十次正式落脚休息时便有八次会下雨。

    整晚,那戴了黑虎面具的女子几乎一言未发,与幽鹭前后忙碌了一阵,替几人安顿好住处及膳食后,便独自一旁闷坐,几人开口道谢时也只是点头致意。

    不过,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武者。武者对来自外界的一切异动都极为敏锐,即使只是两道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那目光将屋内的八个人全部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了展昭身上。

    「幽鹭。」

    那女人开了口,等幽鹭起身到了身边,两人一起到了侧房中才问道:

    「那人——他与那老匹夫交过手?」

    「是。」幽鹭点头,知道她指的是展昭。

    「他中了寒冰掌。」此时已不再是问话,而是笃定。

    「恩。到今日,已近半年光景。」

    「你把他带来,是想要我帮忙?」

    「是。」

    「人长得俊逸提拔,而且气宇不凡,确是一个会令姑娘家一见倾心的男人……你当年就是为了他?」

    「不……这……他……」

    那一句话,倒问得幽鹭一连顿了三次。

    「我明白他是谁了。」那女人叹了一声。「若是世间女子都如你这般『大度』,岂不是越发遂了那些臭男人的意,个个负心?」

    「五爷从最初就只对一个人动过心,可那人并不是我,又谈何负心?」幽鹭摇头,微笑中带了一丝惨淡。「前些日子,我见到了芽儿,还有三师弟。」

    「哦?他们现在如何?」女人抬了头,语气却是无比冷淡。

    「芽儿被派到了京城,成了胭脂苑的花魁;三师弟,他已经死了,就在一个月前。」幽鹭答道。其他缘由因果、恩怨情仇她并不想细说,自揭伤口;而且,她知道身旁的人也无心细听,因为她早看破红尘冷暖,宁可久居乌蒙山中,与闲云野鹤为伴。

    「那你呢?」

    「我……终是看过了何谓至情至性,总还对世间抱有一丝希望。」

    「你是那老匹夫的嫡传弟子,对那寒冰掌的厉害该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吧?莫说是日后逐渐变成废人那般打击,便是此时,稍稍着了风寒毒性便要发作,全身冰寒之后又要发热,如此反复寒热交替,对经脉损耗已是极大;若是内力稍弱,光这样折磨就可能丢了性命;就是内力极强之人,借了我的玄阳功续命,争取到更多时间,强行与寒毒相抗,耗到油尽灯枯,得到的也不过是更多痛苦……既是如此,又何苦留恋不去,还不如痛快了断,早早前去投胎。」

    「…………」幽鹭闻言,沉默半晌,道:「至少此刻,还未到放弃的时候。就算再如何痛苦,便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他也会坚持下去。」

    「哦?」

    「白五爷被黑修罗下了『醉卧红尘』,但少了七日药量。」

    「原来如此……」那女人明了地点了点头,随后痴痴癜癜一般笑了起来:「呵呵……这就是红尘俗世啊……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说却是人若有情天皆妒……怪不得那老匹夫说,只有无情之人才能生存于世啊!好吧,若要我帮忙也行,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两人之命既是彼此相连,我倒要先试试那白玉堂。」

    ※※※

    试?试什么?怎么试?

    白玉堂满怀疑问,但还是跟了幽鹭来见那女人。因为,她能为展昭续命。

    「前辈。不知前辈唤我前来,有何指教?」

    「前辈?你怎知我是你的前辈?」那女人咯咯怪笑几声,嗓音略略扬高。

    「因为适才幽鹭提起了玄阳功。三十年前,素月玄女姜弱水以玄阳神功名震武林,却不知何故在五年之后突然失踪,玄阳功也随之销声匿迹,至今已有二十五年,而且从未听说过有传人。所以,您自然是我的前辈。」白玉堂答道,总觉面前之人不怀好意,叫他前来,不像要试他什么,倒似成心想要找个人来耍弄。若不是幽鹭已事前提醒他此人性情古怪,要他为了展昭定要努力隐忍,他此时恐怕不是发作,便是甩手而去。

    「不错,年纪轻轻,倒真有些见识。不过,你大概不知,当初比起玄阳功,素月玄女更出名的却是她的美貌……有美貌的时候,她拥有一切;没有了美貌,连地上的蝼蚁都要来噬咬她的伤口——」姜弱水边道,边摘下了那只黑虎面具,在昏黄的烛光下露出了一张狰狞可怖、布满了刀疤的脸。

    看到这张脸,没有人会相信它曾经美得连天仙也会自愧不如,连魔鬼都要对它动心!

    不过白玉堂很平静,甚至没有挑一下眉毛,或是眨一下眼。

    「镇定自若,确有大将之风。」姜弱水又笑起来,将面具戴了回去。「不过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自可对此视若无睹。但如果类似的大不幸发生在你至爱之人身上呢?如果有朝一日他变得不能看、不能听、身体僵直、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再不能拿剑,再称不得英雄,再也没有今时今日的风采,你又当如何?」

    这次,白玉堂的神情变了。首先便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瞳仁中有什么突然闪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接着他的面色也变了,变得沉冷如冰,一如他的声音——

    「不会有那一日,我不会让他受那般痛苦。在那之前,我会找到解药。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亦在所不惜!」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不过姜弱水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正在痛苦的颤抖和扭曲,「醉卧红尘」的毒性该是已被撩拨起来了。他知道她要「试」他,所以正在咬牙忍耐,以至额际和双拳上的青筋都在不觉中暴露起来。

    「倘若寒冰掌当真如同传闻那般无解呢?」

    「我仍会杀了杨春愁、踏平赤寒宫,助段思廉登基称王——然后,带他回京。」

    说到此,只听白玉堂足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姜弱水低头看去,地面竟生生被他踏出了一条裂缝!

    「这个答案与我想的有些不同,不过倒也十分有趣!够了,话已至此,我也无须再多问什么了。你且回去安歇吧,忙我自然会帮,也要看看,你能否说到做到。」

    「多谢前辈!」

    白玉堂说罢,迅速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屋外廊中才再也忍不住,「哐啷」一声丢了雪影,双手捂住似要裂开一般的头颅,多亏等在外面的幽鹭及时上前将他撑住,慢慢沿着墙边坐下,才没有当即栽倒在地——

    「五爷,莫动心火!」

    「幽鹭——适才前辈所说,可都是真的?」

    「是——寒冰掌毁的是人的感官,中掌之人会逐一丧失视觉、嗅觉、味觉和听觉——我之所以一直隐瞒,都是因为——」

    「不必解释,我明白你的苦心。」

    白玉堂出言阻止幽鹭继续说下去,冷汗不住自额头淌下,脑浆好象翻腾倒转了一般,几近窒息,痛不欲生!许久之后,才慢慢和缓下来,终于可以重新握剑起身,转向幽鹭道——

    「幽鹭,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五爷若还把幽鹭当朋友就什么也莫再说了。江湖儿女,除了情义便只剩两袖清风,一身孑然,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五爷早点回去安歇吧。」幽鹭说罢,径自转身去了。

    白玉堂又兀自沉静了片刻,拭去了额上残留的汗水,这才回到房中。

    此时,展昭也才进屋不久,正将那穿了整日的彝服脱下,准备仍换回自己平日的衣物,抬头见白玉堂进来,随口问道:

    「前辈叫你前去,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那死老太婆,不过是不甘心白白帮忙,叫了白爷爷去与她磕牙而已!」白玉堂哼笑一声,反手将房门关好。「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是谁?」

    展昭一边打开行囊一边问道,不觉白玉堂已到了身边,双臂不由分说从腰后缠了上来——

    「素月玄女姜弱水。幽鹭带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请她帮忙,以玄阳神功抑制你体内的寒毒。」

    「姜前辈答应帮忙,我应当前去谢她才是。还要一并谢过幽鹭姑娘。」

    展昭从行囊中找出里衣,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着了一条与那件窄瘦衣衫恰好相反的宽大布裤,稍一走神,倒连手中那件白色布衫也被身后无赖一把抢了去——

    「夜半三更,不要再胡闹了,快将我的衣衫还来!」

    「不还。」白玉堂断然拒绝,低首埋入他的颈窝。

    不知怎的,那口吻却不似平日玩笑那般轻松,倒好象多了几分沉郁。

    「玉堂——」

    展昭转了身正想发问,灼热的双唇却已压了下来,疯了似的狂噬,狠得像要吃人一般!待到胸中气息将要用尽的那一刻,那人才缓缓抬起头来,抢在他开口之前道——

    「什么也别说,说了我今日也不会放手。柏雩适才曾道要在此休整两日,明早不必动身赶路。」

    展昭转了身正想发问,灼热的双唇却巳压了下来,疯了似的狂噬,狠得像要吃人一般!待到胸中气息将要用尽的那一刻,那人才缓缓抬起头来,抢在他开口之前道——

    「什么也别说,说了我今日也不会放手。柏雩适才曾道要在此休整两日,明早不必动身赶路。」

    风更大,雨也更大了。

    雨打在头顶屋瓦之上.嘈嘈切切,错综复杂,接连不断。

    雨下得急,心跳得更急。

    明早不必动身赶路。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八个字,蕴涵的深意却是无穷无尽。

    「……明日不必赶路,你不提起,我倒忘记了。」开了口,展昭也立时后悔起来!这话,自己听了都觉得像是刻意掩饰,顾左右面言他。

    「你忘记了,我可记得一清二楚。」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再与展昭四目相对时。一双黑玉眸中已一如既往般挂了七分笑意、三分邪气,融成一片躲不得避不了、霸道如烈火的情意.只一恍神.他已伸出手去.挠开了他缠在头上的那条长布巾,笑道。「猫儿。你可知蛮子们为何无端端偏要以布缠头?」

    「这倒不知。」展昭摇头,只觉解了那紧包了一整日的缠头巾,头顶之上立刻轻松

    了许多。此时才发现,因为不惯头上有物,不觉连颈项也用起了力,放松下来才感到那股僵硬酸直。

    「料你这笨猫也不会知道这种事情,还是听白爷爷细细道来吧……」白玉堂说着,也将自己头上的布巾摘了去,一边把玩.一边继续道。「我们觉得麻烦,但对此地蛮子来说,这躔头巾子倒很是有用。一是可充当冠帽,抵御风寒;二是当敞褡挞荷包,嗣线、针线、各种杂物都可由头巾『笑纳』三一是捆扎物品时当做包袱。若是到了山高水险之地,这缠在脑壳上的巾子作用就更大了。爬树、攀崖可当绳索,拼搏打斗时。只消把头帕往水裹浸泡,湿湿的便有了重量,舞在手中便立刻成了兵刀,锐不可当!」

    「原来如此!」

    展昭听白玉堂语气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便就当了真.待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被那人抬腿偷袭,绊倒压摆在床褥之中,这才明白又中了他的诡计,只顾专心听他解释那缠头巾的来历,不知何时竟已步步退到了榻旁。

    「白玉堂,你!」

    「钦,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急什么?」

    白玉堂低低坏笑几声,半撑了身,盯住展昭急切时便会瞪大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

    乌黑的瞳仁中似有清泉流淌,幽幽映出自己的影子。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笑脸,一如此刻抽痛的心一般真切。忍不住,抬了手,勾划出他清俊的验庞和五官,触到柔软温润的双唇时,眉下意识地微微蹙起——唇色发紫,明显比常人深了许多。

    「玉堂。」

    白玉堂的思绪在那一刻似乎猛的荡了开去,眼中突然升腾起了一层薄雾。展昭看出了他必有心事,但只唤了一声,引他回了神,二人重又对上目光,反倒不知还想说些什么,心跳又先快了起来。

    心跳快了,周遭彷佛燃起了熊熊烈火,由左胸那一点扩散到四肢百骸。心脏一颤,漏跳了半拍,连已暴露在空气中半晌的肌肤都狠狠绷紧起来。

    「昭。」

    仿佛明了一切一般,那人也只哑声开口,唤了他的名。

    之后,再度唇舌相缠……同时,在背后抚触而过、陷入肌肉中的十指最初就为滚烫敏感的叽肤带来了一种异样的痛楚。鼻端萦绕不去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浮动着,纠缠进发丝之间,醉人,也危险。

    忽的,胸口一热,一阵难以言喻的胀痛后,摩擦而过的不再是衣衫粗糙的触感,而足人体的温暖与光滑。狡诈的手指反复扫过已经淤红肿胀的突起,偶尔无意般按下,惊颤间。是两具身躯更多更多的纠缠不清。

    白玉堂襟口的盘抑不知何时松脱开来,健壮的身躯在烛光中隐约散发出一层琥珀般的色泽,胸膛结实的肌理因为身躯微倾而收紧。此时的他.看来就像一头年轻而强悍的虎。

    「昭!」他又唤了一声,无论姗何还是无法全然摆脱刚刚的心神不宁。

    「嗯?」

    「没什么!」白玉堂摇摇头,抓起展昭的手,贴合住自己的脸庞。

    如果有朝一日他变得不能看、不能听、身体僵直、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再不能拿剑,再称不得英雄,再也没有今时今日的风采,你又当如何?

    姜弱水的话就像无数根钢针,根根直刺他的心头!

    不!不会有那一日!此时他仍是好好的,看得到,听听得到!他不会让那一日到来!

    重新俯身含吮住展昭的唇,白玉堂收拢双臂,似要将怀中修长矫健的身躯揉入体内!直到那人扣住他的肩膀,微微将他推开……

    「玉堂,轻些……」展昭喘上一口气,不知白玉堂眼中的狂躁究竟从何而来。「玉堂,是不是」

    「不是!」白玉堂急急止住展昭发问,话出了口,才惊觉自己的口吻凶暴得过分,映在那澄澈双眸中的面孔也沉冷得有些狰狞。

    「猫儿……」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阵痛,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凑向耳边,一口嗫住他的耳垂低语道.「你这颗猫头总爱想些多余之事,我不说,是怕你又恼怒了便揍人不过若是你一定要间……」

    余下的话,除了二人,却连打在窗槛上的雨也无从听得。

    那般低吟出的轻声细语,恁是邪恶得令人烧烫了一张脸一颗心,亦是只属于有情人之间的缠绵不休。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几道疾闪,雳起惊雷滚滚。

    「噗」——桌案上的蜡烛熄灭了。

    有片刻的工夫,房中变得漆黑一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玉堂背脊一震,反射般紧紧拥住展昭,寻找着他的温暖.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有他的双眸—!

    「昭,看着我!」在重新于黑暗中触到来自他瞳中的那两抹光彩的同时,他低低从喉中发出一声咆哮。

    惊恐。来自内心冷煞的惊恐!有生以来,白玉堂首次体会到这般心旌震荡难酎的惊恐!

    「玉堂,我此时就看着你」

    白玉堂一刻也不敢栘开视线地望着展昭,展昭也同样望着他,因为他双眼中隐隐浮动着的水光。抬了手,探向他的脸颊,却被他在半空抓牢,十指交缠。

    「玉堂,你今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究竟出了何事?」

    展昭仍是放心不下,摄头问道,一个湿热的亲吻却在同时降下,印在他的喉间,舌尖点过,直直延伸到锁骨凹处。

    「无事,大概是这雷雨下偶不停的缘故,让我有些心烦。」

    埋下头时。白玉堂也合拢了双眼,强将那股水气逼退。双唇碾过皮革一般滑腻而坚韧的肌肤,合齿一寸寸嚼下……游移……直到捕捉住一侧脆弱毫不迟疑地含住挺立的乳尖用力一吮,臂中坚实紧窄的腰部猛地弹跳而起,终于将那宽大古怪的布裤褪了去,并了自己的衣衫一同抛出帐外.五指拢向已是火热躁动之处,精悍壮硕的身躯顺势沉下,镶入瘦长有力的腿闻。

    其后,野火燎原.呼啸而至,便是烧得越发放肆起来。

    「唔嗯——」

    展昭喉中溢出一声闷哼,身下最隐秘之处不知何时被叩了开来,似是柔软又似强硬地挤入。

    旋扭……挑逗……撩拨……终至蒸腾、爆发!

    一股热流涌出。始终紧握的手指悄然离去,滑向那个滚烫的密处,借着指上湿意缓缓轻旋而入.慢慢化去肌肉紧张的痉挛……

    「啊……」

    在压力离去却连带引来了空虚的一瞬,他知道下一刻要承受的是更强的力量。虽咬紧了牙关,在那雷霆万钧般的力道直闯而入的那一刻,还是抑制不住破碎的呻吟冲口而出然后,融化在他的唇间:

    起初的动作是小心而和缓的,每一次拉摩骚动都清晰无比。

    入侵……对峙……契合……吸附……直至贪婪不舍……意乱情迷……情迷意乱……

    「昭……昭……」

    此时,真正乱的,却是白玉堂的一颗心。

    坚硬粗壮的炽热中心明明被紧窒而热烈地包围着,身躯亢奋到了极点,心头痛楚的感觉却仍然大于情欲。律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进出的频率越来越快,已经不可能比这结合得更深了。

    可是,心中那股剧痛仍是紧紧缠绕着他,盘旋不去.波涛起伏。潮涨潮落。不变的唯有心头冷寒阴沉的痛!

    久久之后,终于沉浸下来时,展昭巳静静睡了。抓回凌乱杂陈的思绪,白玉堂才发现自己仍埋在他体内。

    「昭」

    无声地动了勤唇,给了他一个轻吻.这才小心和缓地退了出来。起身到墙边取了清水来,替他擦拭干净。重新躺回被中,竟觉得自己也不由得一阵发冷。伸出双臂将那倦极沉睡之人拥人怀中,几乎一夜无眠,直到窗外泛白。

    雨渐渐停了。残余的水珠颗颗自房檐坠落。

    滴答……滴答……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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