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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九宵(下) 第二章 作者:天子
    「哼!你若是想,自可把苗疆当作自己的家园,又有何不可?」沙晏竺沉下脸道。

    「不!云妍姓段,和大哥一样乃是大理段氏开国先祖思平的子孙!不论苗疆大理都是云妍的家乡,我不可能对其中任何一处弃之不顾!而且,那些人早就视苗疆为心腹大患,若被他们得了权势,九大苗寨同样会永无宁日啊!」段云妍几步跨到沙晏竺面前,全然不惧他阴沉的面色。

    「你这偏心的丫头说得好听!你敢说那群上山欲攻苗寨之人不是你们此番引来带来的乱子?我不与段思廉追究此事已是给足了你面子,若再无理纠缠,就休怪我无情,自当没有你这白眼狼的外孙女!」沙晏竺一吹胡须,瞪起一双铜铃眼怒道。

    「我……我……」段云妍闻言,立刻绋红了眼眶,贝齿咬了樱唇,眼看就要流下泪来。

    此时,立在一旁的两人之中,却有一人开口叫了声「前辈」,走上前来,对着沙晏竺深深一揖。沙晏竺愣,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事实上,他想说的是,「你还有什么敢说?」而那一愣,是因为他没想到上前来的是这个人。他以为,先开口的会是那位大宋嘉王。

    「沙前辈,请恕展某冒犯。前辈所言不假,此番的祸事,的确是我们带来的。我等前来,原本只是为了求得沙前辈与九大苗寨的支持,想不到却引来了这等麻烦。但是事已至此,唯有速速设法退敌!」展昭说到此,见沙晏竺面沉似水,侧目看来,促他继续,这才接言道:「展某斗胆妄言,沙前辈适才在席间那一番话,该只是为了安抚寨中人心才说。其后,八寨首领都曾先后到前辈身边敬酒,又先后离席,虽然时间不长,却也足够调度亲信人马,警戒起来,随时准备迎敌。」

    「好小子,眼神倒是够狠够毒!」听了展昭所言,沙晏竺终于开口将他打断。「就算是如此,又如何?难不成,你有什么办法,让老夫不折一兵一卒便御敌于寨门之外?」

    「不折一兵一卒不敢,但至少可以将伤亡损失降到最低。」展昭答道。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此处是老夫的领地,尚不敢说此大话,你又凭什么口出狂言?若是你真能做到,老夫便收回前言,出兵助段思廉一臂之力;不仅如此,还愿一切听你这毛头小子的调遣!」沙晏竺双臂环胸,仰了头道。

    「多谢前辈,展某定当尽力而为!不过展某手边未曾准备,不知前辈可否借我弓箭一用。」展昭想了想后问道。

    「小事而已!与其用寻常弓箭,还不如借你墙上挂的那张硬弩!此弩乃是我族祖上所传,战无不胜!你便将它拿去用吧,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子除了有胆,是否真有这般大的本事!」沙晏竺说着,身形一旋,转眼已将挂在身后墙上那张硕大的黑色强弩取了下来,抛到展昭手中。

    「展某谢过前辈!常言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展某这就去了!」

    展昭说罢,又抱了抱拳,转身持弩而去。赵珺见状,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匆匆向沙晏竺告辞追了出去,拦住展昭道:「展大哥,你要去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我要在他们上山途中行刺敌首,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了首领,敌军必乱,你与沙前辈便可趁机出寨迎敌,一举将其击溃!」展昭答道。

    「不行!此种方式过于冒险!若要退敌,也并非只此一途啊!」赵珺拉了展昭,仍不肯放他离去。

    「但是,若要沙前辈同意帮忙,便只能如此。莫再耽搁了,时间已不多了。」展昭边说,边继续朝寨门方向走去。

    「展大哥!」茫然间听到那句「时间已不多了」,赵珺心中禁不住「咯登」一声,不由发起急来,越发死死抓住展昭不放,「展大哥!你是要我回去以死向白五哥谢罪吗?」

    「柏雩,何事需要你以死谢罪?你且放心便是,我与玉堂约了一月之期,若是耽搁了时日,逾期不回,恐怕他真会发怒,不依不饶。放手吧,我去了!」

    展昭说着,腕子突然一旋,自赵珺手中脱出;紧接着,不等他再反应,人已一跃而起,彷佛踏着月色一般去了。

    八月十五月圆夜,月圆人不圆。

    仰望着头顶那一轮明月,赵珺不知怎的,心头一酸,竟流下两行泪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

    ◇◆◇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仅无情,还想冲它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吕佰螭骑在马上,一路咬牙切齿,恨得一抬手,狠狠将两侧开得正盛的花枝尽数打落。此刻,比起段思廉,他却更恨杨春愁!

    那老匹夫!竟借口他「马踏飞花」的独门轻功密技天下无人能及,要他在五日之内独身赶至苗疆,率领他早布置在边境的一路人马,围攻九大苗寨!

    他虽不甘心听杨春愁的驱策,却也不愿放弃借他人兵马的机会:一方面重挫段思廉,一方面永绝苗疆这个后患!因此一番犹豫之后,还是立即动身,日夜兼程赶了过来,一刻也未停歇,随即调兵遣将前去!

    想他家祖上,也曾是南诏贵族,后因大理建国,逐渐没落。只由于当年助段思良夺权篡位有功,才得以将势力保存下来。后因种种缘由,慢慢渗入江湖之中,成为了思良一系设在民间的一步暗棋。

    便是如此,吕佰螭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平日出入几乎与朝廷高官无异。此刻身在苗疆境内,天气潮湿,道路崎岖,到了夜间更是蚊虫横生,不断在面前飞舞,令人烦不胜烦。终于,他抖了抖身上被露水浸得发潮的衣衫,忍不住对队伍前方引路的向导开口道:

    「前面还未到吗?这山究竟还要再爬多久?」

    「回禀吕门主,本也不该这么慢的,只是带了大队人马上山,才误了一些时间,大概还要再走上一个时辰,便可看到苗寨了。」那向导见吕佰螭满脸不耐,忙诚惶诚恐答道。

    「一个时辰?你去吧,传我命令,加快速度赶路!」吕佰螭两道扫帚一般的残眉一竖,挥了挥手,命令道。

    就在他的这道命令发出,尚未来得及传下之时,一股杀气自前方一片黑暗中破空而来——

    来得如同一道疾闪,无声无息,却散发一抹妖异的红光!

    箭!那是一支箭!一支燃了火的箭!

    从一个人在黑暗中发现目标,到这个想法在他脑中成型,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也就是双眼眨上两眨的工夫。不过,已经足够那支利箭击中目标——吕佰螭跨下的坐骑,以及他本人。

    一支箭不可能同时射中两个目标。所以,答案自然只有一个:目标有两个,一真一假,箭也有两支,一明一暗。明箭射假目标,暗箭射真目标。

    点了火的那支明箭被轻而易举地拨落了,掠去了马鼻上的几根毫毛,那畜生受了惊,本能地扬起了前蹄,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嘶呜。至于那支暗箭,它晚了明箭半步之后射出。它射的也不是要害,而是吕佰螭握缰绳的右手。它从那只成拳的右手中穿透过去,穿出了掌、心,从手指缝中冒出。不一会儿,温热的血流便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滴在他身边一名兵卒脸上:

    「吕……吕……吕门主,您受伤了!」

    那名兵卒颤巍巍道。之后,只见吕佰螭恶狠狠将那支箭拔了出来,折成两段后丢在地上,一双突出的牛眼在短短一会儿工夫内骨碌碌转了十几转,迅速打量着四周的密林树梢,令人不由得联想到蜥蜴。

    「吕门主受伤了!」

    「有人偷袭!有刺客!」

    「有刺客!或许还有其它埋伏!」

    「小心警惕!保护好吕门主!不然我们谁也无法向宫主交代!」

    乱了————乱从心生!由吕佰螭开始,向周遭不断扩散!

    事实上,让吕佰螭心乱的不是那两支箭,他根本不在乎那一点点小伤!他恼的是有人照意中喊出的那句话!那句对他大不敬的话!好像他堂堂「苍山雪」的门主孱弱得不堪一击,倒要仍春愁手下一众走狗来保护才能保命!

    不允许……他绝不允许有人有这般想法!

    终于,吕佰螭的心因为这一丝微愠而勤了起来——

    「别吵了!都给我镇定下来!听命行事!否则,不管你们是哪门哪派之人,若违逆我吕佰螭之令,格杀勿论!依我判断,那刺客不过是区区一人!否则为何躲藏起来,迟迟不敢现身见人?他势单力薄,拼死能射出几十箭又如何?若是他敢出来,我等只要一人射上一箭,便可让他死无全尸!」

    「原来是苍山雪门主。此刻,尚未到阎王向展昭索命之时,更轮不到你来取!」

    展昭隐在林稍,咬了牙,沉冷下一颗心来,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机会。几日前在途中突然吐血,他的视力便仿佛突然遇到了断崖的流水,开始迅速流失。至昨日清晨张开双眼,只能勉强看清道路走向以及身没人影,只在服过药后的一个时辰内可以暂时恢复清晰。所以,行前他多吃下了一颗赤硝丹,铁下心,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速战速决!

    适才那两箭,在对手眼中似是突如其来,发得又快又疾,事实上却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抓住吕佰螭心烦气躁地向属下下令的那一刻猛然发出!

    吕佰螭的身份及本领都不算是「风花雪月」四大派系首领中最高的,但他那最出名。也就是说,江湖对他的了解最多。因为他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他平日自恃高贵,疑心极重,总担心会有人伺机谋害于他,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脱下那件贴身护体的金丝甲;可是,他也非常自大,自认武功高强,世上能舆他匹敞之人寥寥无几。所以,即使是上山偷袭,他仍然穿了自己那身稍有不同的左白右黑衣袍,大摇大摇地端坐在马上,只需一眼就会被人藏出他的真身。

    刚刚他右手握疆,左手持剑,发现有人偷袭时,根本不屑换手,直接抬了左手去挡那支明箭,右手则握住用绛根本未动。以至放直到那匹愚蠢的「劣马」被他狠狠拉往缰绳重新落下了两只前足,他才警觉手掌已经在他驭马的这一瞬间被贯穿!

    这种算不得十分光明正大的方式,展昭本是便少用的。但以一做百、甚至以一敲千都只不过是酒楼中说书先生口中的神话而已,倘若凡人真可做到,必定也就成了天上飞仙!现突中要想得手,唯有运用外籍智取。

    这一战——乃是一场心战!不止要扰乱吕佰螭的心,同时也要扰乱他手下兵将的心。

    但吕炳螭只是自大,还不至愚笨得退分。展昭知道,他扬声高吼出那番话的目的与他相同——-

    有意分析出敌人的处境,让对方心生慌乱;慌中生急,急中出错!

    人定胜天,天定亦胜人——这是战争双方僵持时千古不变的铁则!谁更稳,更有耐心,谁便可胜出!

    展昭屏了息,张开手中硬弩,等待着。

    这一招上,吕佰螭失策了。

    他不该与展昭比耐性。

    相比之下,展昭更接近于狮或虎,在出手一击之前,可以极大的耐心潜伏在草丛中,远远盯着猎物一动不动;但他就像一只发现了兔子的恶鹰,在空中盘旋上几圈之后,便再也忍不住要直冲下去,占尽先机——

    「可恶,不管你是何人,休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莫要再发呆了,继续前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被人家一吓便裹足不前,耽误了攻寨!」

    吕佰螭暗暗切齿,抬头厉喝。不管是那神秘杀手,还是杨春愁的手下,他要让他们看看他的厉害!

    所以,这不仅是一声厉喝,还是一阵狮子吼!

    狮吼一声,地动山摇!

    霎时间,道路两旁的枝叶纷纷散落,如同飞花漫天。只不过,飞花坠落到一半,却纷纷变作了亮闪闪、明晃晃的火花!

    灿烂夺目,炽热灼人!

    「火!是火!」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声喊道。于是那人周围立时乱了起来,人人忙着避火。而事实上,他们忘记了山中空气潮湿,他们的头发衣衫均是半潮,那几枚火星就是落在身上也不会如何。真正该小心的,是搀杂在其中的那十几支如簧般弹射而出、仍是前端燃了火的利箭!利箭坠入人群之中,燃着了几人的衣衫,立时又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哼!这次我看你还要躲藏到何时!」吕佰螭狞笑几声,已趁那十几箭接踵而来的片刻工夫判断出了对手的位置。

    此时他心头早已按捺不住,哪里还能再等?一旦确定,人马上从鞍上弹起,直取对方藏身之处!

    不过这样一来,他便同时中了展昭的第二计!

    从他适才那句「不管你们是哪门哪派之人,若违逆我吕佰螭之令,格杀勿论」中,展昭判断出这些人似乎并非他的手下,只是临时由他带领。头领与手下兵将并非一心,甚至可能各怀鬼胎,如此一来便更容易寻找到破绽!

    而实际,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吕佰螭早在他射出第一箭燃着了那些落叶之时就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可他并没有马上提醒手下小心,反而一心注意观察,确定了他的方位,纵身袭来,且第一击就是雷霆万钧!

    一剑挥下,整棵巨木竟被从中劫开,轰然而倒!

    但吕佰螭并没有去管那些,出了剑,他便已经看到一个人影高弹而起,疾速冲上了空中!回剑的同时,他早追了上去,冷笑暍问:「何方小辈,还不报上名来!」

    「展昭。」

    两个字,如同那柄散发着幽光的三尺青锋,铿锵而出!倒比他又冷了三分!也更胜出三分锋芒!

    「哼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中原来的徒孙小辈!」

    吕佰螭怪笑几声,腕上一抖,手中那柄怪剑已化身为一条毒蛇,接连射出十数道寒芒!

    说那剑怪,因为它并不若寻常宝剑那样剑身扁平;它只有一尖,却有四锋四刃;锋上有勾,刃上带牙。而且,勾是倒勾,牙是逆牙。一旦与其他兵刃碰撞相交,便会如同毒蛇缠身般,紧锁不放,梢不留神,就会在打斗中被吕佰螭近身所伤,或是兵器脱手。

    只在空中交兵一次,展昭已发现了那剑的厉害。但此前从未见过此种兵器,一时间也无法马上找到应对之法,只好一边招架还招,一边观察对方招势特点,思考破解之策。

    ◇◆◇

    皑皑苍山雪,冥台十九峰。冰霜一结三万载,阴崖犹凝太古寒!

    江湖上流传之言往往有夸大其辞之处,但夸大的并不是一门一派一个人的功夫有多厉害,而是把那些杀人的狠毒招数美化得太过分,时常会令人产生错觉。

    苍山雪的功夫向来是漂亮的。同样是阴寒的招势,却比杨春愁霸道的寒冰掌要美妙得多!它不是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丝丝入扣地沁人心脾;它也不会将一个好好的人冻得缺鼻少耳,惨不忍睹,只会如同春蚕啃噬桑叶,一点点咬断人的经脉,让那个人死得很好看;它更不屑对那些内功深厚的人进行天长日久的残酷折磨,只愿一视同仁,不论是谁,都使他不知不觉中死个痛快,在经脉尽断的那一刻,突然暴毙。

    因此,吕佰螭始终自认「苍山雪」高出「赤寒宫」一筹不止。杨春愁是邪道,而他是正派。

    他的剑名为「寒渊」。因为比别人硬是多出了两刃两锋,平日看来有些拙笨,可舞在他手里的时候就会变得轻盈而秀美了。就如同他本身。虽然他生就一张瘦骨嶙峋、粗鄙不雅的面孔,但还是能把一招一势运用得华美至极!

    他使用的寒功是融在剑招之中的,几乎每一次翻腕、每一回错身都会释放出一波波独特而温婉的寒潮,悄无声息地将对手包围,如同无缝天衣,完美无缺!

    尽管在刚刚的二十四个回合七十二次交锋两人各出了一百零七招后,他的衣袍被展昭划出了三十六条缺口,其中二十一处见了血,里面又有三道伤痕连他也忍不住会暗暗叫疼;反之,展昭却只有十处真正为寒渊所伤。不过,他敢肯定,他支撑不过一个时辰。

    从一开始他便看出来了,对手来势汹汹,可状态并不在最佳。唇色发紫,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可唇是紫的,双目周遭却泛着红,额上还有汗水渗出,似是刚运过内功,服下过什么控毒之物。

    最重要的是,他进攻的时候完全没有计算得失、力量的分配等等,一出剑便是全力以赴!否则,就算他在武林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到底仍是与他差了些辈分,内力外功的修为都少了至少三十年的火候,不可能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多次让他见血!确切地说,他与他拼的根本不是什么修为,而是那一口青年人所特有、他这已经须发皆白之人却恰恰缺少的豪迈并且狠厉的方刚血气!

    拼——只有年轻人才有那种资本和毫不畏惧的心思去拼!人越老,反倒愈惜命惜名惜权惜利;得到的愈多,所剩的时间越少,也愈害怕失去。所以必须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浪费一丝一毫。

    吕佰螭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八分功力,已足以对付展昭,没有必要耗损过度,白白让杨春愁占了便宜!

    不过,他却根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所剩的时间,或许比他更少。他并不是在拼命,而只是在抓紧时间退敌,好用残余的命去做更多的事。

    展昭非常冷静。即使刚刚的第一百零七招输给了吕佰螭半势,臂上又被他手中的怪剑连皮带肉勾下带出一缕飞扬的血丝,仍然极度镇定。他比吕佰螭少受了十一处伤,可是处处都比他要重。因为他手中之剑留下的只有割伤,对手留给他的却次次都是皮开肉绽!他知道苍山雪一派使用的是寒功,也知道这个时候吕佰螭的功力已经悄然渗入了他的血脉,但他能做的还是只有「等」,他的「心战」也还在继续。

    吕佰螭追求完美,力争处处胜人一等。所以展昭剑光犀利璀璨,光华万丈,仿佛牵引住了天空中八月十五的月光,汲取了天地精华,剑剑均映得人眼花缭乱,压过对手的锋芒。在这样眩目得好似惊雷暴闪的剑光中,所谓清丽优美,也就在无形中等于「黯然失色」了。

    寒渊清高孤傲,伤人阴狠,却滑不粘血。因而巨阙就比它更傲,傲得强硬无比,伟岸非常!好像意欲夺魂摄魄,浴血更冽!切开了敌人的皮肉之后,一缕血花还在亮白的尖端飞旋舞动,如同绽开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紧接着,握剑的手腕轻轻一旋,那朵红花便飞了出去——

    「啪」!

    异常轻柔的一声,那朵花在空中将身体拉成了长长的一道细长而锐利的弧,扑向了自己原本的主人,曾经拥有着它的肉身,化为虚无缥缈、无形无状的一片,附着在了吕佰螭的面孔上,润湿了他由于不甘心被对手夺去风采而张得大如铜铃的双眼——

    空中有一百零八宿,这就是展昭的第一百零八招!

    血剑。

    血溅!

    似是被自己的血灼伤了,吕佰螭的双目本能地合起,眨了三下。

    一……二……三……只有三下,但巨阙已经顺势绞住了寒渊的钢牙!

    展昭在那一瞬将全身之力贯在了双臂,狠狠一撬,吕佰螭猛然间感到右手一麻,连已经将近干涸的伤口都再次被涌动的鲜血冲破开来,痛得钻心!

    「啊呀呀!」只听一声惨叫,寒渊脱手,含冤而飞!

    恐怕,这时与展昭对阵的不是「苍山雪」门主,失了兵器的下一刻所面对的不是一剑穿心,就是人头落地!但吕佰螭到底不同,他是个老江湖了。

    人在江湖身难老。只因为大多数人根本活不到老。能像吕佰螭这样活过知天命之年,名利双收,靠得可不止是福大命大,而是实力。他可以高估自己,却没人敢低估了他。

    他的眼痛,但仍可以痛而怒睁;他失了寒渊,可却能化掌为剑!掌风骤起,锐利如斯,竟也生生在展昭颊边颈上留下了几条细细的血痕!

    展昭本可以躲得过去,可是他的双眼却比预想得更早的模糊起来,难以继续支援。刚刚那一击,他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吕佰螭被震得伤口进裂,鲜血飞溅,兵刃脱手,甚至喉中泛腥;而他自己却也在同时冲破了极限——

    极限之后,便是堕落,直坠阿鼻地狱!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在此处!』展昭对自己低吼一声,借由最后一刻的光亮挺剑直取吕佰螭!

    吕佰螭下意识地产生了一丝惊惧,他根本想不到对面那人会如同足下乘了云踏了风般一剑朝自己刺来!

    那破空浴血的一剑,凛冽得令他毕生难忘!

    说毕生,只因他虽被巨阙贯胸,但未刺中要害。展昭视线的些微偏差使他逃过了一死。其后,他再无心挣扎,藉着展昭紧随其后击出的那一掌之力,顺势飞身而逃,遁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展大哥!这边!」正当展昭陷入一片黑暗当中,不知该转向何方之时,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之后,某个方向又有接连不断的一阵铃音传来:「展大哥,快!快到这边来!」

    那个娇柔清脆的嗓音再度扬起,展昭已经确定了方位,凭着经验朝那个方向飞身落下,而那伸手一把扶住他的人正是段云妍!

    「郡主,怎么是你?」展昭惊问,倒被这小丫头大胆身处险地吓出一身冷汗!

    「我来帮你!刚刚趁你和那老怪物打斗之时,我又点了几把火,顺便丢了些毒蛇娱蚣之类过去给那些家伙,他们便乱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段云妍有些得意,但并不开心。因为适才在寨中,她终于问出了展昭究竟得了什么致命绝症!而眼前,他的双目俨然已失去了焦距,令她不禁难过起来,只是口上仍然装作无事一般道:「展大哥莫担心了,你听,外公已经带兵杀下山来了!我们就先回寨去吧!」

    「多谢郡主相助,可是沙前辈他——」展昭听到四下打斗之声,此时才知,原来刚刚自己与吕佰螭交手时未遭暗箭袭击,全是仗着云妍郡主出手助阵。

    「不要再管外公了,他对付那些乌合之众自然不在话下!我现在十分生气!他此次实在不讲理得过分!珺哥哥放心不下,要带向大哥与任大哥一起前来帮忙,他竟然硬将他们困在寨中关起,说你与他立了军令状,就该独自抗敌!这是哪般歪理,我才不听他的!我要帮忙,看他又能将我如何!待回了寨,我还要与他理论!」

    段云妍一边忿忿不平,一边不由分说拉了展昭,打算一路先由山间小道回转寨中。想不到未走出几步,身旁之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不支昏倒在地。

    「展大哥!展大哥!」

    段云妍叫了两声,不见展昭应声,知道事情不好,慌忙将他安置在路边树下,转身折返回去,领了两名苗兵帮忙抬人。回到那树下之时,却不禁愣在了当场——

    「不……!展大哥!」

    展昭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鲜血,与滑落在草丛中的巨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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