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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 第八章 作者:无心云
    昏暗无光,阴湿的洞穴里除了隐约的水滴落声,没有其它声响。

    伏藜醒来,意外自己居然还活着,护身的结界已然瓦解,浑身除了火辣辣的痛,空荡荡地使不出半点力,法力也尽空了……

    狭长的洞穴通道,前看后看都不见尽头。

    伏藜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记得自己被天雷击落失去了意识……怎么一醒来,人却在这洞穴里?

    动了动手指,鲜血淋漓,想起那无止无尽的攀爬,不是梦。

    姑且不论怎么落到这来,左右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伏藜极为缓慢的站直身,按着石壁艰难的迈开步伐,向着有风流动过来的方向。

    没有爬到顶峰就被天雷击落,是失败了吧……

    伏藜心里沉淀淀的,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至少留了一条命在,活着就有机会重头来过。安慰着自己,眼睛却莫名地酸涩,眨了几下都不见好。

    伏藜捂住脸,靠着石壁的身子渐渐下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回去先生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伏藜抹了抹脸,手心一片湿润。

    用力甩了甩头,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越是会想个不停,伏藜捶了一下石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要先离开这里……

    至少还活着……

    让初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又要大发雷霆了吧……可是伏藜知道,不论化龙成功或失败,兄长对自己的关心永远都不会变,如果注定要让自己最在意的人失望,至少不能让初隐为自己伤心。

    要回去……

    伏藜抬起头,正要站起来,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道模糊的光影,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光影似乎是一个人形,静静地站着,伸出了手,笔直地指着前方。

    伏藜唇颤了颤,终究无声。

    模糊的光晕中,那人似乎对他微微一笑。

    然后光影倏地消失了,洞穴里又是一片昏暗沉沉。

    伏藜拖动沉重的双腿继续前行,直到前方出现蒙蒙的光亮,他回头,除了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以外,什么也没有。

    踏出洞口的一剎那,逼来的亮光刺得习惯黑暗的伏藜一下子睁不开眼,等到适应以后,眼前景物的变化让伏藜又是一愣。

    空荡荡的平台,缭绕的云雾似乎簇拥着那道高大耸立、雕饰华美的双扇门,两边的门柱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龙,细密的龙鳞,修长的身躯,威猛生姿的龙首,唯独该是俯瞰天下的双目却是闭合的,彷佛静静地沉睡着。

    这是……龙门?

    伏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手不自觉的按上门扉,结果双扇门突然向后滑开,伏藜没有防备,身子前倾就要跌了进去,然后……

    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空间扭曲起来,龙门消失了,洞穴消失了,平台化为突出山壁的一块巨岩,风飒飒地狂啸,雨如瀑地倾倒,天空依旧沉霾,只有一只白色的鸟盘旋在附近,发出尖厉的鸣叫。

    黑色的龙身在云里穿梭,到了隐世湖附近,直扑而下,带来一阵云雨。

    湖边,银发人负手而立,直到顺利化龙蜕变的伏藜走到身边,才转头默默地看着他。「你回来了。」没有一丝喜悦,只是淡然。

    原本雀跃的心情被泼了一大桶冰水,伏藜愣了愣,灿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原本有许多想说的话,突然都梗住了说不出来。

    清澶露出有些疲惫的淡笑,揉揉他的发。「我先回去了,改天再大肆庆祝吧。」

    伏藜只能点头。

    清澶就这么走了。

    然后他才从临溪那里知道:葵水走了。

    初隐很伤心,一蹶不振,甚至没发现伏藜去了灵山这件事。

    鱼精死亡之后,唯一的仪式就是将尸体放回栖息地,沉睡在水底,象征着回归最初。

    但是葵水没有栖息地。初隐将他带到在作族长之前自己的栖息地湖泊,仪式只有少少的几个人见证,伏藜想开口安慰,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叹息。

    然后,日子彷佛又回到葵水与清澶来到之前。

    初隐就像忘了葵水这个人,处理族中事务,口头上欺侮一下自己的长老临溪,但伏藜告诉他自己化龙一事时,初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吗?」云淡风轻得令人害怕,就好像有一部分的心死了,永远回不来。

    化龙后的伏藜,待在族里无所事事。

    族人都将他视得高贵如天神,不敢与他平起平坐;好友临溪对自己一样说说笑笑,但比之以往,却多了几分拘束;伏藜突然明白为何当自己以敬称称呼清澶时,先生温和的笑容总是添了几分无奈,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段日子,清澶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和浅笑。

    「跟我到天坛去吧。」他说。

    伏藜低着头,对着向自己伸来的手视而不见一般。

    「……清澶,只要化龙的鱼精就一定得到天坛去任职吗?」

    清澶解释道:「拒绝或接受,你可以自由选择。只是拒绝的话,不能长久待在天坛而已。」然后他又笑:「伏藜,你终于唤我的名字了。」

    伏藜依旧低着头,黑色的刘海遮住了双眼,让清澶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想去天坛。」他的族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通通都在妖境,他不想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

    「但是现在的伏藜,待在自己的族里却格格不入,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吗?」

    伏藜猛然抬头,黑眸直视着清澶祈求着答案。他想留下,可是好像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却希望清澶给他一个留下的理由。

    但清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道:「你如果不想离开,就留下吧。等你想通了,再到苍烟云海找我。」

    看着清澶离开,伏藜发现记忆中的先生也变了……

    变得不再悠然,变得寂寞许多。柔和的银眸依旧,隐约的落寞却划开与人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

    伏藜不懂。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伏藜在衣服的暗袋里摸索着,然后伸出手,流转着晶盈的珍珠静静地躺在手心。

    伏藜看着出神,温润的光彩迷眩了眼,恍惚间,彷佛又回到在人世的那一天,玩猜也猜不中的猜谜,和清澶提着一对鱼形灯笼逛大街,赏满街各式各样的花灯……

    然后清澶匆忙间将珍珠塞到自己手里,至今没有机会问清楚其中的意思,清澶的神情好像早已忘了那一夜,早已忘了这颗珍珠……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并没有被遗忘了?

    ***

    告别唯一的亲人、好友,以及族人,伏藜第一次使用穿越空间的法术,落到天坛不知名的地方,脚踩茵茵青草,头顶……

    太阳?那是太阳吗?

    伏藜仰头望着圆得像月亮,但亮度比月光强又比太阳柔和的星体。

    就环境来说,妖境与人世较接近,有日夜之分。而天坛只有白昼没有夜晚,每过一日会有一种天坛特有的鸟鸣叫报时。

    正当伏藜东南西北分不清时,远远听见一声高亢的鸟鸣,巨大的鸟从天空划过,落下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

    伏藜想拾起来,弯腰去捡,手指刚碰上柔细的绒毛,那根羽毛就消失了,然后身后传来娇柔女音:「凤凰的羽毛不能用手捡,要用法术收进白玉匣才行……你是第一次来天坛吗?」

    是一名仙女。伏藜有些局促,问了苍烟云海的方向,那仙女热心地要带他过去,伏藜客气的婉拒了。

    到了苍烟云海,伏藜才发现清澶的居所是处在实地上的幻境,放眼望去绵绵无尽的云,悬浮的楼阁,反映在天坛实际的地点却是一座山的山头。

    楼阁里传来盈盈笑语。

    伏藜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就听里边传来:「清澶,你就这么让远从妖境而来的客人傻站在外头么?好歹也得奉杯茶。」

    「娘娘说笑了。」清朗的嗓音含着微微笑意,小楼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进来吧。」

    随着清澶进到楼阁中,伏藜看到那名仙气琅缳的宫装女子原本坐在棋桌边,见他进来便提起紫砂壶斟了杯茶递过来,如同在自家一般自然地招呼着。

    伏藜愣愣的接过白玉杯,突然思绪一片混乱,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清澶你在做什么?也不招呼人家坐下。」沉香娘娘嗔道,那个语气,就好像苍烟云海的女主人,埋怨着男主人不懂得招呼客人一般。

    清澶不理沉香娘娘的唠叨,转向伏藜问道:「随便坐吧……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晚来。那天跟你提过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清澶指天坛任职一事。

    「这个……」伏藜本来还没考虑清楚,打算过来与清澶谈谈,但看清澶与沉香娘娘熟稔得像一家人的样子,自己夹在中间扎眼得很,顿时心里酸涩涩的。

    原来清澶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回事,自己还想着那珍珠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实在是可笑至极。

    「……我不留在天坛,我要去人世游历,」伏藜收敛起所有的心绪,状似平静地道:「也许还会回妖境……回鱼族看看。」

    他低下眼,事实上他心里没个底。

    「目前大概就这样吧,反正往后的时日还长着,不急著作打算……」

    清澶倒是没问什么,点了点头,继续和沉香娘娘下那盘棋,完全把伏藜晾在一边。

    待了两天,伏藜就离开天坛到人世去,清澶挽留了几次,伏藜却只是摇摇头,坚决地走人。

    他不想再看清澶和沉香娘娘有说有笑,自己却像个外人……

    伏藜到了陌生的人世去,跋山涉水,走遍三川五岳,在人世流浪了很久很久,久得他几乎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来……他终于想起要回鱼族看看。

    伏藜回到妖境,回到鱼族生活的土地,周围的景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看的人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鱼精多半栖息在水泽里,尤其鱼族定居的一大片土地上更是流水纵横,穿插在浓绿的林子里,挡去季节变换时过于炙热的日光,气候凉爽温和。

    柔和的清风拂来,林叶窸窣作响,伏藜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该往何方。

    忽然不远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蓝色的长发飘过,转瞬消失在一片墨绿里,伏藜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临溪!」

    那人顿了下,回过头来,白净的脸上有熟悉的影子,但看过来的眼中半是纳闷半是诧异,伏藜立刻知道是自己认错人了,勉强扯开一抹笑。

    「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伏藜默默地走开。

    那少年跟临溪真像,连气息也很相近。但感觉要年轻许多,应该刚满百岁吧,还是个孩子……

    「等一下,你叫父亲的名字,是父亲的朋友吗?」少年追上来问。

    伏藜看着跑到身前的少年,吃了一惊。「你是临溪的孩子?」再仔细看了看,少年的样子跟临溪几乎要重迭成一块。

    伏藜这才惊觉,时间的长河不知不觉已流过百年……

    那孩子拉拉扯扯地,把伏藜带往临溪一家子栖息的水泽去,交谈几句之后明白了伏藜的身分,更是呱呱啦啦说个没完,简直是临溪的翻版。

    伏藜看着那孩子心里泛起一丝温暖,遥想当年刚认识临溪,他也是这样话多得让人耳朵长茧。

    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还有个女孩在溪流边戏耍,身边的少年「刷」地跑了过去,笑呵呵地唤着双亲。

    伏藜看着昔日的好友,脱去了少年时的浮躁,多了为人父的稳重,俊秀的脸上已经留下淡淡的岁月刻痕,身上散发着逐渐步入衰老的气息;依偎在身旁的女性娇美可人,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拧了拧少年粉嫩的脸颊。

    好一幅温馨的画面。

    伏藜轻轻笑了起来。临溪本来就像孩子似的人,没想到当起人家父亲也是有模有样的。

    那少年突然扯了扯父亲的衣服,手往后指了指,伏藜立即闪到树后,掩去自己的身影。

    还是……不要打扰了。

    伏藜清楚,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能够看到他过得幸福,就已经很好很好。

    「你这次还是要去苍烟云海吗?」

    伏藜惊讶地回头,一张甜甜的笑容映入眼里,又是上次那位好心的仙女。

    「是妳,真巧。」想起当时仙女的好心帮忙,伏藜轻巧地道了声谢。

    「没什么、没什么。」那仙女笑咪咪地道:「我也要去苍烟云海,既然同路就一起走吧。你也是来祝贺沉香娘娘和清澶大人的婚礼吧?」

    「婚礼?」伏藜愣愣地重复了下,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谁和谁的婚礼?」

    仙女奇怪的看他一眼。「清澶大人和沉香娘娘啊,怎么,你不知道啊?不然你到苍烟云海是要做什么?」

    伏藜脸色白了起来,忽然一瞬间被阴影笼罩,他茫然地抬头,好几尾螣蛇飞过上空,似乎是哪几位上仙的坐驾。

    一路上遇到不少仙人,都是来观礼的。

    伏藜浑浑噩噩地跟着那位仙女,走到了苍烟云海。

    「你有没有准备贺礼啊?虽然我们天坛的婚礼仪式不重视这个,但空手来总是不好意思。」那仙女还在伏藜耳边絮叨着。

    天坛的婚礼非常简单,通常是到了男方居所,向订下婚誓的男女双方祝贺一番,有时还送礼聊表贺喜之意,只有亲朋好友才会被请进去全程观礼。

    伏藜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当做贺礼的东西,人世的东西在天坛多半也不值一提;好半晌才摸出也许是唯一有点价值的东西,伏藜低头默默看着。也只有这个能代表他的心意。

    本来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终归要还。

    用这颗珍珠祝福他们,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你怎么了?别哭啊,没带贺礼也不要紧的,沉香娘娘和清澶大人都是有修养的上仙,不会在意这个的……」仙女慌了起来,连声安慰。

    伏藜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抹,面无表情地走到放了不少贺礼的台阶上,轻轻地将珍珠搁置在一边,小小一颗混在奇珍异宝里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被掩埋了。

    「你要走啦?」那仙女兀自说着。「但还没向两位新人祝贺呢,这样不够诚意啦!」

    伏藜看了一眼楼阁中隐约的一双俪影,心里一痛,低着头快步走开,将仙女的叫唤声远远抛在脑后。

    先生……

    果然那时候是他会错意了。还好,还好他没问那是什么意思,不然徒增难堪……这样以后还能再见面,还会是……是什么呢?

    他跟先生连朋友也说不上……

    原来人不能抱太多虚幻的奢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也不会有破灭之后的失落……

    伏藜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对清澶的感情,还是鱼精时是自觉配不上,化龙之后原本想……可是却没有机会了。

    如果再早一点……再早一点说出来,先生会不会喜欢他?

    伏藜捂住脸,眼泪还是从指缝渗出来。

    他笑了起来,空洞的笑声却满是悲伤。

    让他选择化龙一途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现在的他,和过去仰望着银龙身姿的小小鱼精,原来并没有多少分别。

    原来他一直只是在白费工夫……

    ——你后悔了吗?

    后悔?

    ——你喜欢的先生有了意中人就将你弃之不顾,无穷无尽的生命,孤独一人的寂寞,你的先生是最清楚的,可是,他却让你堕入和他曾经同样痛苦。

    但那是我自己选择的……

    ——是这样吗?如果他没有出现在你眼前,没有那些暧昧的表示,你还会这么选择吗?

    ……

    ——如果没有化龙,你也可以和你的好友一样,有自己的伴侣、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丧失了曾经可以拥有的一切。

    我……

    ——他故意接近你,给你珍珠,他曾经是鱼精,怎么可能忘记珍珠对于鱼族是什么样的意思,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

    ……

    ——他是在戏弄你。

    不是!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怎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给了你珍珠之后就消失,等你化龙回去,他却冷淡起来,反而和天坛的仙子相好。龙的生命那么漫长,小小的鱼精在他眼里跟蝼蚁根本没两样,他只是想看你一头热的修行而已,根本没想你真的能化龙。

    不要再说了!

    伏藜倏地睁眼,入目一片黑暗。

    汗湿衣背,他抬起手,但暗得什么也看不到,彷佛连自己的躯体都被这黑暗吞噬了。

    蓦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颗珍珠……

    是先生?先生在附近吗?

    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这颗珍珠有什么特别的?

    ……是沉香娘娘。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曾经送给一个孩子的礼物罢了。

    原来在先生心里,他不过是个孩子……

    看不出来你也会送人礼物,不过这种东西也就是好看而已,根本没有半点价值,说穿了就是废物。

    伏藜心一紧,安慰着自己:那是天坛的人不懂珍珠的意涵,先生一定不会这么想的。

    就算是废物,也有可利用的价值不是?

    爽朗的大笑夹杂着银铃似的笑声,好似在嘲笑伏藜将废物当宝一般珍惜的模样。

    声音渐渐消失了。

    伏藜一动也不动,浑身发冷。

    好冷。

    指甲陷入肉里,也许渗血了。

    但在无光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

    ——懂了吗?你只是你的先生无聊的消遣呢,真是可怜。

    鬼魅一般的声音再度回荡,远远地传开。

    伏藜捂住耳朵,但那个陌生的声音、清澶的笑声、沉香娘娘的娇笑,直接穿透了耳膜,混乱地跌宕重合,无法阻绝。

    头剧烈地疼了起来,拒绝去听,拒绝去想,他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就算他得到过的温柔是虚假,为什么要残忍地揭开……为什么……

    一直小心翼翼坚持的信念与庇护的情感,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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