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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成功爱情故事(下) 第十一章 作者:DRAZ
    直到上电梯的那一刻,小瀚兴奋的情绪还没有停下来过。

    没想到赖升平竟然吻了他,而且是他在最绝望的谷底时,冷不防地就把他吻了下去。这是小瀚的初吻,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却不得不脸红心跳。他只记得接吻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他连注意的力气也没有,然后他也将手伸出,紧紧地抱住赖升平。

    原本他以为男生的嘴里应该会有些臭味,可是那时他才发现,其实接吻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其它的,似乎就剩下鼻息的声音。

    他走进程铭补习班,柜台的人没有朝他多看一眼,他左转走进那条长廊,经过那间小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还有一台放在门口旁的电视机。邱主任跟善婷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谈天,那声音在走廊听起来格外嘈杂。

    小瀚望向办公室一旁的教室,原先昨天空荡荡的,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桌椅给占满。里头似乎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学生已经在读书。

    「江承瀚!看到我们不会打招呼啊!」邱主任坐在办公室里最大的那张办公桌,没等小瀚走进办公室,看到小瀚伫足在那,马上用她的大嗓门叫喊。

    小瀚原先想直接进教室里读书,被邱主任这一喊,脚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该勉强自己跟那邱主任装熟,或是不加理会直接进教室。

    他搜搜自己的书包,拿出埋在底端的四千九百元,走进办公室。

    「老师,你算一算有没有少。」

    邱主任一手接过,以熟练的手势舔起指头,数起钞票来,在她点钞票的同时,善婷则拿出她抽屉里的两个资料夹,分别夹着两张座位表。

    「来,同学,到时候会有两班,冲刺甲班跟冲刺乙班,你看一下你要坐哪个位置,我先去柜台帮你申请收据。」善婷走出办公室。

    小瀚仔细看了座位表好久,竟然有十五排,方才见到格局狭窄的教室,居然塞了十五排,那到时候座位的拥挤度可想而知。

    邱主任算完钱,正把钱收入抽屉时,小瀚问道,「老师,我想请问一下,这两班有什么差别呢。」

    「甲班就你刚刚看的那班,乙班在柜台的右边走廊那边。唉呀我劝你报甲班啦,桌子椅子都新的,花一样的钱,为什么不选比较好的那边啊,你说是不是?」

    小瀚想想有理,于是拿起甲班的座位表,上头零零星星地已经有许多人划位。看来六月之前把两班都招满,似乎不成问题。他想说,如果坐前面一点,比较有压力,读起书来应该比较有效果。他指向教室最中间第二排的位置。

    「唉哟,你没有看到黑色的线框起来的那区吗?那是给女生坐的,你们男生坐A区跟C区,还有B区的后面。如果把男生跟女生摆在一起,你们这些臭男生一定会闹到她们分心。」

    小瀚真是没办法苟同那个邱主任,那种男女分明的态度。

    于是小瀚退而求其次,选择A区第三排的第二个位置。他又问:「老师,那我现在可以进去读书了吗?」

    「那当然。」邱主任拨弄她那长长的卷发,让那发恰好能遮住她圆圆的脸。

    小瀚走进教室,里头坐着一排北一女的学生,还有两个成功高中的坐在后面,那两个人他未曾见过,另外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他认不出来的学校。小瀚走到他的位置上,沙发椅上的塑料套还覆盖其上,新桌子上还微微有木屑的味道。

    他坐了下去,拥塞得让他左支右绌,排跟排中间几乎没有什么空隙,那倘若到时候坐里面的人如果想要出去上个厕所,不是很恼人的吗?这补习班还真是漏洞百出。

    不过沙发椅坐起来的确舒服得多,读累了向后仰,脊椎可以服服贴贴地沿着椅背的方向舒展,那是一种别于其它补习班的舒适感。

    他拿出物理复习参考书,赶紧把握分分秒秒。下礼拜三就是模拟考了,而且是最后一次模拟考,无论如何,都应该将它当做是指定考科一样地来准备。听说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跟联考考出来的结果相去不远。

    可是偏偏是物理这科最容易让小瀚分心的科目,他总在字里行间突然想起赖升平给他的惊喜,那张俊逸的脸孔。

    也许世界上唯一会对着法拉第定律傻笑的人,只有这个时候的小瀚了。

    小瀚仍旧很努力地苦撑到九点。九点过后,教室里那些同学陆陆续续地都回家了,才到九点半,教室就剩下小瀚一个人,但是他告诉自己,大考将近,总是该撑到十点以后再走。

    读着读着,善婷走了进来,走到小瀚的身旁问道:「这么晚了还在念啊?真是用功。」

    小瀚示意性地对她点头微笑,并端详了她的五官结构。其实善婷并不漂亮,只是懂得如何打扮自己,她穿着紧身牛仔裤,搭配时髦的牛仔背心,配上俏丽的短卷发,使得她整体的亲和度增加了不少。

    「你叫江承瀚是不是?」

    「嗯。」

    「萱萱她刚刚开了一罐水果茶,想问你要不要喝,我帮你泡一杯。」

    小瀚本来不知道谁是萱萱,想一下似乎是邱主任。居然能从邱主任那种人的手里拿到东西喝,令他难以置信。不过小瀚没吃晚餐,肚子的确有些饿,便点了头。

    善婷没一会儿就端来一杯茶,热腾腾的,里头一块浓缩过后的水果,似乎是芒果,橙色在滚烫的开水里扩散开来。

    小瀚喝下去时,舌头险些被烫着了,他用力地吹那杯茶,小口小口地啜吸,好不容易才喝完,喝完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五十分了,也是时候该走了。收拾书包,拿着那杯子走向隔壁那间小办公室。

    邱主任跷着二郎腿,仍旧和善婷两个人聊个没完没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是今天招了不少学生,整个晚上他们忙得乐不可支。他们虽然看到小瀚走了进来,并没有因此停止他们的谈天。

    小瀚把杯子放到邱主任的桌上,并且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地谢谢那个该死的邱主任。

    「谢谢老师。」他迟疑了好一会儿。

    「什么老师老师的啊,从你一来就一直叫我老师,拜托我没那么老好不好?以后叫我萱萱,懂吗?」

    小瀚可终于抓到能反唇相讥的机会了,用来报复他们昨天第一次见面的难堪:「妳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叫萱萱装可爱啊?」

    「江承瀚啊,她真的叫做萱萱,那不是绰号。」善婷噗哧一笑,她拿起自己桌上的名片,还有萱萱桌上的名片,递给小瀚。

    「我叫做蒋善婷,你叫我善婷就可以了。」

    小瀚看着那张名片,上头白底黑字印着:「程铭补习班招生部主任邱萱萱」,没想到自己回敬她的嘲讽,反而突显自己的懵懂。

    「喂,江承瀚啊,你是成功高中的嘛,」萱萱问小瀚,他点点头,然后萱萱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十三班,有个超帅的,叫做什么杰的,噢,超帅!他哥重考,他今天跟他哥一起来报名,两个人长得好像,可是又是不同风格的帅。他是那种书卷气息的帅,他哥是那种健美阳光的帅。今天帅哥超多,心情超好!」

    「干嘛跟我讲帅哥?我看帅哥干嘛啊?」小瀚皱眉,他很自然而然地就演出这种口是心非的剧目,这台词排练过太多次了。

    「帅哥好啊!」萱萱的眼神充满憧憬,「你看,每个人都爱看帅哥,只要看到帅哥,一整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帅哥多重要啊!」

    「萱萱啊,跟之后来那个比起来,他们两个人就逊掉了好不好。」

    「啊!对哦!」萱萱听了以后用力地拍手,恍然大悟似的,「之后来的那个也超帅的,那个时候他说要报名啊,我心里面就一直想。快报名吧……快报名吧……我还超怕他不报名,想跟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五千块我帮你出!我求你报名!」

    小瀚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的是昨晚萱萱对他的冷嘲热讽,说他衣服穿得很不「成功」,还有对他在报名费上面的强人所难。现在听她说那些帅哥帅哥的,心里的妒火让他很不是滋味。

    「我先走了,拜拜!」小瀚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善婷跟萱萱的笑声,几乎可以传到电梯那一带。

    下电梯时,小瀚的脑海里回想着赖升平的吻,然而萱萱跟善婷的言语,却又刺激他反复思索。他羡慕起赖升平,那种让男人女人都会迷恋的脸。如果他变成赖升平那种人人称羡的帅哥,他就可以得到那些尊重、那些仰慕、那些前所未有的自信。

    而这一切该怪她们太过于势利吗?说穿了,自己也没有比她们好到哪里去。

    这回秘密基地的谈话内容,立场跟以往完全相反。

    现在还是早自修时间,小瀚在三楼的计算机教室前神采飞扬地说那天赖升平是如何地抱他,吻他,还有在台北街头牵着手,阿富也很少看到这么活力充沛的小瀚。

    倒是阿富,心里头像是梗着一道气,憋在喉头进退不得,胸口闷闷的。他发现上周五、六那两天,有个人打了好多通电话找他男朋友聊天,说说笑笑的吵得他不得安宁。待他男朋友出门时,他偷偷拣起男朋友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来电的都是一个叫做「小威」的男生。

    昨天周日阿富一个人待在他男朋友的家里,闲得发慌,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到晚上十点多他男朋友回来,问他去哪儿,他只是冷冷地说跟朋友出去玩。趁着他男朋友去洗澡的时候,他开启了他男朋友手机里的简讯,一封来自小威的简讯,里头写着:

    「礼拜天早上十点,我们一起去华纳威秀看电影吧。约在市政府捷运站二号出口好了,再手机联络哦!」

    这下阿富明白了,原来他男朋友竟然跟别的男生一起出去看电影。

    他男朋友洗完围着一条浴巾出来,阿富还来不及向他问清楚,就被抱上床去。他男朋友迅速地脱去身上的浴巾,今天性欲特别强似的,跟他做起爱来像只野兽,张牙舞爪扑向他,一点儿温柔也没有。

    阿富这回做起爱来,心思杂乱得很,有种罪恶的肮脏感,尽管现在他男朋友拥的是他,心里却隐约感觉,他男朋友拥住的是另一个人。

    甚至连他男朋友的呻吟声,听起来都好像「威」、「威」……。

    这次翻云覆雨,两个人都特别的疲累,没一会儿就倒头睡去。现在阿富跟小瀚描述起来,稍稍还觉得有些记忆模糊。他只记得昨晚有一种很灰心的感觉。

    八点十分的钟声响起,小瀚跟阿富走回教室,这次的阿富,确实沮丧得很。

    「我以为你们同居以后,感情会变好。我觉得你最好问清楚一下,」小瀚摇摇头,「不过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你们两个都比较好。」

    「不想问了。」阿富叹口气,「现在我也没有他们偷情的证据,直接问他反而会打草惊蛇。我想等那只狐狸精传一些肉麻话的简讯的时候,再跟他问清楚。不然只会让他们偷情更小心。」

    他们上了楼梯,走向四维楼,「嗯,你好好决定吧。先说好,前面厕所,我们经过厕所门口以后,两个就都不是同性恋啰。」

    「唉,烦啊。烦我老公,还得烦面具有没有戴好。」

    走进教室,鸦雀无声,已经没有人敢聊天。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手上的课本跟参考书。大考将近,这几天每天都有安排考试,紧张的气氛也渲染开来。

    第一节班会课,导师惯例性地走了进来,说些千篇一律的话:「礼拜三就是最后一次模拟考了,睡觉的都起来,邓正洋,你上台管一下,把睡觉的叫起来。」

    导师走到阿富身旁,用一种极微小的音量对他说:「魏国富,你先到一楼办公室等我,我有话跟你谈。」

    阿富有点儿错愕地点点头,从教室后面走出去,到一楼的导师办公室。心里想着,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不但要操烦男朋友的居心,等会儿老师竟然要单独谈话,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只怕待会老师又要啰哩八嗦。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突然呆住了。

    他的母亲一看到他,马上冲到走廊,阿富后退,魏妈妈马上追了上去。「魏国富,你回来!」

    阿富停下脚步,这里离办公室有小段距离,他不希望把自家里吵架的剧目,在导师办公室前公然演出。「妳想说什么?妳跟老师说我离家出走吗?」

    「没有啊!我只是跟老师说联考快要到了,叫他好好管一下你,你今天晚上就回家住,好不好?」

    「回家住?」阿富哼笑。「要我回去再每天跟你们吵吗?妳跟爸两个好像跟我有仇一样,巴不得我什么都没有。我觉得我滚出去对大家都好啊。」

    「不是啦,阿公跟阿嬷礼拜六来我们家玩,本来我跟你爸骗他们说你出去玩几天先不回来,结果国强跟他们讲你离家出走。」

    魏妈妈振振有词地说个不停。「结果你爸还有阿公阿嬷就吵了起来,吵得好大声,他们说今天一定要把你找回家,他们等到你回来为止。」

    「这个死阿强!」阿富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竟然把阿公阿嬷都扯进来了。

    「你阿公跟阿嬷说你老爸不会体谅小孩子,现在离家出走了,都是我们没有把小孩子管好。结果你爸又怪你阿嬷,说要不是你阿嬷小时候教你织毛线,现在也不会变得搞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啊结果你阿公又怪说……」

    阿富没有再听下去,他回想起奶奶小时候教他织毛线的时候,他当时没有想很多,只觉得能帮自己的小玩偶做件可爱的小围巾令他乐不可支。没想到连这么久的事情也能够提出来指责对方,回想起阿嬷的慈祥和现在他们的对峙,觉得这一切彷佛世代交替般地,将争端从他们那一代平移到我们这一代,剧情永远没有完结的一天。

    他好想说,他是同性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够了,停止那些无谓的争吵。

    「国富,今天放学以后就回家好不好?妈煮一些你爱吃的菜,以后妈不再过问你感情的事好不好?」

    其实在阿富的回忆里,仍是有过天伦之乐,从来他内心里有任何挫折,他都向他母亲诉苦,他只是纳闷为何一向关爱他的母亲,会因他的性向而蛮横起来?

    一时之间他断然割舍那个陪伴他长大的家庭,无论是痛苦抑或欢乐,除了不舍,他无以为继。他爱这个家,爱到无能为力、心力俱疲,他是多么热爱他所痛恨的家。

    「那爸能不能接受我是同性恋的事?」

    「他说那是因为你读男校,才会变成……呃……同性恋,等你上大学,跟女生相处过后,就不会去喜欢男生了。说什么,哪有男生会不喜欢女生。大学以后,他会帮你介绍一些他公司里面长得不错的柜台小姐,把你教到正常。」

    「我很正常!」阿富哮出,他讨厌他父亲那一贯强硬的态度。「是你们不正常!为什么我一定要照你们的意思?我国小开始,跟我要好的女生我就只会把她们当朋友,可是我会去注意比较帅的男生,那时候是男女合班啊!妳跟爸讲,只要他一天不接受我是同性恋,我就一天不会在这个家。」

    「那你先回家,我再跟你老爸谈好吗?」

    「没必要啦,讲一百年他还不是一样。」

    「是吗?你的脾气永远改不掉,就跟你老爸一样固执。」

    魏妈妈早就料到了,以阿富的个性来说,不可能说回家就回家的,脾气跟牛一样倔强。她打开了腰际的黑色皮包,里头拿出一只信封袋。

    「拿去吧。」

    阿富打开一看,好多张一千元的钞票,吓了一跳,赶紧还回去。「妈,我不能用家里的钱,我不想做你们嘴里面说的那种,只会用家里的,还帮家里制造麻烦的人。」

    「你应该很讨厌我跟你爸吧。你出去以后,我想了很久,可能我们都没有尽到责任。我们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你和国强,最后才会有越来越多代沟。这一万块你拿去,不要让你爸知道。离联考还有一个月半,应该够你用到那时候,等你考完其它我们再说。」

    「我不是没有跟你们沟通,而是无论我怎么讲,你们都不会懂的啊。」阿富有股想哭的冲动,手指按住酸麻的鼻头。

    「我们也是为你好啊。天底下哪个爸妈会害自己的小孩,不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

    导师从办公室那边走来,魏妈妈示意性地向他点头示意。

    「我刚在办公室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导师的声音一如往常低沉。「谈得如何?」

    「嗯,国富他说他只是读书很累,出门玩个几天,今天就会回家了。也希望老师多多照顾他,联考前让他安心读书。」魏妈妈迅速地卸下先前的表情,和颜悦色地告诉导师。

    「魏国富的头脑很好,魏妈妈妳不用担心。」

    「那么我也得走了。谢谢老师呵,一直都受你照顾。」她转向阿富,神情里有股莫名的哀伤,「国富,妈先走了。」

    「妈,再见。」

    等魏妈妈走了以后,导师轻拍阿富的肩:「魏国富,你看你妈多关心你,赶快去楼上念书吧。」

    阿富点点头,随即转身上楼,并悄悄地将那只信封袋塞入口袋里面。心里头浮现的是他们今天的对话。如果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话,那么,在儿子幸福的时候不给予祝福、对儿子选择的路不给予让步,这就是所谓,「是的父母」?

    小瀚匆忙地收拾他的书包,放学铃声已经响起,生物老师却仍滔滔不绝地赶课,这一切对小瀚都没有任何意义,三类组的他,已经放弃生物这些繁杂的内容。赶课中的生物老师对全班宣布,不想听的人可以直接离开教室,然而这么宣布,反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走出去。

    枯燥的等待过程,小瀚放在胸口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只有显示号码,不清楚是谁打来的。

    「喂?」小瀚压低音量。

    「江承瀚你还在上课哦?」

    「谁啊?」

    「萱萱啊,你等下应该会来读书吧,顺便帮我买晚餐吧。」

    小瀚正纳闷为什么她会有他的手机号码,大概是因为她是班主任,有每一个学生的详细住址电话。

    「妳想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总该给我比较确定的答案吧,那妳要不要吃卤味?寿德大楼对面捷运站旁有一间。」小瀚想到捷运站旁他很爱吃的那一家,总在他落单时喜欢那里的感觉。

    「便当好了,谢啦。」仓忙地把电话挂掉。

    直到五点十分的钟声响起,生物老师密密麻麻的字迹填满黑板最后一个角落,她才宣布下课。

    由于在班上读书的那群总是成群结队地一起出来吃晚餐,小瀚相当害怕与他们不期而遇,因为「那个人」每天都留在班上读书,因此一旦碰上了,是一整群的尴尬。

    小瀚飞也似地马上冲到楼下。往后门的方向走去,到了买便当的地方。这时候学生三五成群,成功高中跟台北商专的为主,小瀚排队等待的过程是如此的坐立难安,深怕遇上「那个人」。

    买完便当后他沿着台北车站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往冲刺班疾走。逃难似地落单,令他难堪的感觉。

    踏上程铭补习班的电梯,小瀚终于如释重负地抵达阵地,拥塞的电梯里溢着闷骚出来的气味。电梯外满满都是等待的人,三五成群,人、人,台北到处都是人。

    柜台那位小姐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小瀚走到萱萱的办公室前,萱萱正在读一本厚重的原文书。

    「看什么啊?看我漂亮是不是?」她拿出一张一百元钞票丢给小瀚。「不用找了。江承瀚,吃完过来找我。」

    小瀚接过钞票的那一刻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他走进教室,今天教室里读书的人除了上礼拜五的原班人马,又多了些零零散散几个新学生,那招生的速度快得令他无法想象。

    怀抱着一颗忐忑的心吃饭,吃完走进办公室,无法揣测萱萱究竟有什么主意。

    她放下手边的筷子,从她的手提袋里取出另一本厚重的课本。「明天我段考,你读看看第十章,读完等一下教我。」

    小瀚接过那本课本,里头写的是一些统计资料分布的计算公式与方法。小瀚突然想到她已经二十五岁,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她现在大学三年级,先前曾被退学过,后来重考考上的。

    「里面那么多人,那为什么要我教啊?」小瀚抱着厚重的课本,满脸困惑。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聪明嘛。」

    接着,小瀚耗尽唇舌地把指数跟对数重新教萱萱一遍,她听完以后仍然懵懵懂懂,一直教到八点多,萱萱才把他隔天的段考范围翻过一遍,其中大半时间都在学些高中的东西。小瀚想,要是这时教的是赖升平,情况将大不相同。同时也体认到,只有现在把这些基础打稳,届时才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这时也才发现,当初他老师老师地叫萱萱,没想到这位老师还得他来教,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难为情极了。

    教完时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小瀚赶快回到教室桌前,准备后天的模拟考,心里头又有点自责地认为不应该在教萱萱上花那么多时间。

    和上礼拜五一样,九点半过后教室里又只剩小瀚一人。这时萱萱提着一袋卤味走进教室,走到小瀚前面那排桌子坐下,递给了他。他头一次觉得萱萱是个好人。

    「江承瀚,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啊……呃……」这还真令他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见萱萱,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了她层皮,可是今天的萱萱又让他觉得体贴。「还不错啦。」

    「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啊。问我这个问题干嘛?」

    萱萱打开话匣子后,这次的促膝长谈到一种难分难解的地步,不知该如何中断这些话题,小瀚才惊讶地发现快要十一点,可能搭不上公交车,是该走的时候了。

    「那我载你回家总可以吧。」

    小瀚跨坐上萱萱的机车那一刻,想到今天对他的殷勤,又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冷嘲热讽,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

    「呃,萱萱……」红灯让他们有了对谈的机会。「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妳就一直刁难我,还挖苦我啊?」

    「你衣服没穿好,怪我啊?而且说你们像坏人的又不是我,是里面柜台那一个班导。拜托我们都那么熟了,呛一下又不会死。」

    小瀚这回真的相信「女人心,海底针」,完全摸不清楚她心里头现在想的是什么。说穿了,也不过上礼拜四才第一次见面。

    班长邓正洋和几位同学听到学校的广播,从中央川堂搬运这期的《成功青年》到教室,步屦蹒跚地,将那堆厚重大迭的校刊搬到位于四楼的教室。

    上课钟声已响起,教室前方帮忙的同学混乱成一团,赶着在国文老师来之前把刊物发完。

    小瀚坐在第一排、靠走廊的窗户那排,所以很快就拿到校刊。接到校刊的那一刻,他紧张地翻阅,深怕自己的作品没有受到青睐而沧海遗珠。他赶紧翻到文艺专栏,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平复,甚至兴奋起来,原来这期自己的诗有两首中了奖!

    还来不及看评审老师的评语,国文老师便走了进来:「明天模拟考,今天我们来做两回模拟试题,有两份考卷大家赶快写,第二节上课铃声响的时候我们检讨考卷。」

    考卷发了下去,同学们也都坐回位置,教室里马上安静了下来。小瀚则是觉得有点可惜,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诗。然而时间紧迫,不得不将心思拉回现实层面。

    他抬头看讲桌前的国文老师,她正在翻阅那本《成功青年》。

    直到第二节上课的铃响响起,国文老师公布解答。这两份考卷当做练习不算成绩,只是一切的步调都仓卒地令人喘不过气。无奈嘛,考生。

    「好了各位同学,改好手边的考卷,自己算一算得了几分。我们现在检讨考卷。看到右上角有打星号的那一份。好,选择题一到五题,有没有问题?」教室一片寂静。「那么,六到十题。」

    「老师,第九题。」有同学问道。

    「好的,第九题。第一个选项,『相濡以沫』,政客跟政客之前的对骂不能使用这个成语,这个成语的意思是用口沫互相湿润。用来比喻在困难中以微小的力量互相帮助。第二个选项,『阮囊羞涩』,晋朝有个人叫阮孚,他口袋内没钱,所以告诉别人自己很不好意思,后来没有钱就叫阮囊羞涩,所以答案选『B』。第三个选项,『嗤之以鼻』,嗤是讥笑的声音,用鼻子发出冷笑的声音,代表轻视瞧不起,所以这个选项不能选。第四个选项,『断袖之癖』,呃……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GAY!」不晓得哪位同学,在教室的角落叫出了这字眼。

    然后GAY这字就好像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从班上的每一个角落穿梭,出其不意地就被念了出来,霎时班上气氛闹哄哄地,GAY、GAY、GAY地。

    就好像点燃了一串鞭炮,每一节的爆炸声都发出「GAY」的声音。小瀚很难堪地低下了头,深怕有哪个人是直接针对他声色俱厉地指控,他不想听、不敢听,只希望时间赶快过去。否则每个字都成了鞭炮的环节,一不小心就炸得人遍体鳞伤。

    他偷瞄了阿富的反应,用「嗤之以鼻」来形容可谓再贴切不过。

    「麦文杰是GAY!」又有同学趁乱中起哄。

    「屁啦!」麦文杰转过头来回呛。

    「哦!麦GAY!麦GAY!」这一语双关,又变成这串鞭炮新的声音。

    「同学!安静一点。」国文老师面有难色地,「你们不要整天这样子GAY来GAY去的。这样子很不尊重人,我不喜欢这样。」

    班上的气氛迅速地冷却下来,小瀚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国文老师替他解围了。

    「好了,六到十题还有没有问题?」

    由于试题较为简单,大家也做得熟练,这回考卷的检讨速度比以往要来得快,等到两份考卷检讨完后,才九点四十五分。

    国文老师看看手表,似乎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她说道:「还有一点时间,老师来跟大家说一些话好了。我们明后天模拟考,所以今天算是这个礼拜唯一一次的上课。下礼拜四、五段考,可是偏偏下礼拜二的国文课老师要去开会。所以下礼拜二的国文课给大家自习准备段考……结论就是,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们上课。」

    听到最后一次,空气彷佛凝结了起来,让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地听国文老师最后一席话,大家一向很敬爱她。

    「生物老师跟我,都是教我们班还有隔壁班。我们两个老师都认为,隔壁班他们很稳,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玩的时候玩,他们班感情好得很,所以他们班的成绩一向比我们班好。不过呢,我们班比较活泼,比较可爱。老师第一件想说的事,就是希望大家能够珍惜高中这段时光。我们班真的有一点散散的,可能班上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是你们得知道,上大学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大家一定要坐在一起上课。大学以后,要不要来上课是你家的事,你的位置坐哪随便你,所以你会发现,你开始怀念起你高中跟大家一起聊天、一起读书、一起打球那些日子。这是你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机会,能够一起坐在教室里。好好珍惜这段友情吧。」

    原先一些精神恍惚的,平常上课睡觉的,这时似乎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老师第二件想说的事,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这样叫『GAY』了。呃……你们长这么大,可能还没有碰过这种人。可是老师可以告诉你,你们这一辈子,身边一定会出现这样子的朋友。他们本身要得到幸福,就比我们还要难。他们无论有没有得到幸福,他们的路,都不会比我们好走。」老师顿了一下,「试着用同情的心情来对待这些朋友吧。」

    小瀚听完以后,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等了好久,总算有老师愿意挺身为他们说话。一时之间,他忆起了好多好多高中时代遇过的老师,那位「电荷就跟人一样,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物理老师,那位「胶体溶液带有同性电荷而不断互相排斥进行布朗运动」的化学老师,更遑论那位「现在社会已经乱了,已经没有什么性别的概念,希望大家不要同流合污」的教官。

    没有一位能像她,真正用自己的心来贴近他们的心境了。

    「最后一件想说的事,就是希望各位都能考上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好学校。」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下课铃声响起,打破严肃的场面。「那么,最后一次的国文课就上到这里,各位,有缘再见了!」

    老师才走到门口,邓正洋带全班起立,齐声说:「谢谢老师!」

    她一贯亲切地微笑,向全班点头示意。走出了教室,走廊上又猛然想起什么,调头回到窗口小瀚的位置旁。

    「承瀚,恭喜你这回中了两首诗!」

    「谢谢老师。」

    「坦白说,你这回的诗写得比上一回还要好很多,我喜欢你现在的诗风。」

    「老师妳太抬举我啦,」小瀚忽然想到,有否可能老师「内举不避亲」,提拔他的作品,「老师妳是不是评审,然后我才可以一次上两首诗呢?」

    「评审?这一期我完全没有参加评审呀。」国文老师显得有些惊讶,「评审老师跟我说,这回作品很多,其中就以你的作品层次算最高的,很多首诗他都很喜欢。只可惜考虑到其它同学的作品也要刊登,所以破例收录你两首。而另外几首诗,也只能稍做遗珠之憾了。」

    喜出望外的小瀚,笑得眼睛瞇成一条直线。

    「请客。」国文老师出其不意地冒出这句。

    「一定请!」小瀚正在想该如何谢谢老师的恩泽,刚好有这个机会,便说,「考完联考放假,找老师出来吃饭,不可以爽约哦。」

    「OK!一言为定!」

    国文老师从她的手提袋拿出一本书,书名写着「诗的剖析」,是国文老师和她的几位朋友一同完成的一本书。递给了小瀚。

    「承瀚,你是个人才。」她语重心长地说,「别埋没你的才华,好好加油啊,大作家。」

    「谢谢老师。」

    「别客气,我们聊到这里,暑假见吧。」

    小瀚点头,老师离去以后,他翻开那本书,里头大致上解析了诗的结构、章法、技巧,甚至有许多名家作品的实例参考。里头知识的精华毫不吝啬地表露无遗,无一不令他动容。

    他发现书的封底用回形针夹着一张小卡,米黄色粉彩纸上以标楷体打印工整的小诗,想必制作这张小卡耗了她一番心力。上头写着:

    承瀚的笔有时如诗人的眼

    闪动盈盈泪光

    有时如手术医师的刀

    森冷理性割切世界

    如果没有奇迹

    承瀚可以创造一个

    我在遥远的时空

    喜悦而泣

    世界是一幅拼图

    我们都有自己的位子

    补上我们的一块

    世界就圆满一如上帝

    最初的期望

    即使结局尚未明朗

    演出已经是必然

    即使幕落幕起

    承瀚仍然可以把主秀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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