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姐,我们到了。”
纪京枫睁开眼睛,就见外面站了十几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每个人的手都放在怀中,做出随时准备掏枪的姿势,看来颇令人心惊。
“这里一向如此吗?”她朝那些人点点头。
“最近情况特殊。”何太生将钥匙交给其中一个人。“而且帮主又受了伤,我们不能不防。”
她没再说什么,费力的移动疲累的身躯,跟着何太生往屋子里走去。
最好他们老大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找她来,纪京枫在心里暗暗想着。她可不想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面。
“老大,纪小姐来了。”
她跟着何太生走进房间,这里的宽敞令人咋舌,俐落简单的风格则显示出主人的个性。
房里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她。
“你来了?”
石磊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两颗扣子没扣,隐隐约约可见健美的胸膛。此刻,他带着浅笑看她,那表情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说呢?好像在算计着什么。
“你先到里面等一下,我一会儿就谈完了。”
从现场所有人的眼神看来,她知道他们全都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我想……我在旁边等就可以了。”她可不想让他们以为,她是到这里来替他们老大暖被的。
“好吧!”石磊耸肩,指了指靠近门口的长沙发。“你先坐一下。”然后就继续和其他人讨论,不再理会她了。
她看着远处圆桌上的两男一女,除了石磊和柯湛然之外,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女人,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
他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纪京枫可以感觉到他们是刻意压低音量,不想让她听到内容。
反正她对他们谈些什么也没有兴趣,因此也就没有细听,那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反而像是催眠曲一样,引得她快快坠入梦乡。
“我要你派一些人四处散播风声,让那些堂主知道你得到了多少好处,而且越快投效我的人,得到的越多,如果他们来问你,不要告诉他们,叫他们直接来和我谈……”
石磊说话的声音慢慢逸去,他的眼光完全投注在已经沉睡的纪京枫身上。
“怎么了……”柯湛然才刚出声就被他打断。
“嘘!”他伸出食指放在唇中间,做出噤声的手势。“暂时就先这样,你们走吧。”
秋海棠和柯湛然对望了一眼。
“好吧,我先走了。”她首先起身,将桌上的文件收进包包里。“要不要我派一些人手过来?”
“不用了。”石磊站起身子。“义父还在,他不会冒这种险,派人到这里暗杀我。”
“好吧。”她耸肩。“如果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一声。”
她走了以后,柯湛然也跟着起身。
“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要跟他说吗?”
石磊摇摇头。
“别让他担心。”
石善堂这一辈子呼风唤雨,没想到老时,却连阻止两个义子自相残杀的力气都没了,石磊不愿意再增加义父的负担。
至少,在义父还活着的时候,他不会对石海生展开报复行动。就算只是维持一个脆弱的表相让义父心安也好。
他不希望扶养自己二十多年的男人,连死前都不能安心。
柯湛然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只是点点头,和何太生一起退了出去。一时间,房里的人走得于干净净,只剩下他和沙发上沉睡的女子。
石磊站起身,慢慢跑到她的面前,由上而下俯视她熟睡的容颜。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肤色接近惨白。眼窝下有两圈淡淡的阴影,看来像是许久没有睡好。
他坐在沙发边缘,静静的审视她的脸。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双眉仍是紧皱的,仿佛随时随地都处于紧张的状态,随时都准备眺起来再和病魔缠斗。
“嗯……”
她轻轻发出呻吟,挪了挪身子,又沉人梦乡。
长长的发丝散落在她的颊旁,他轻轻的替她拨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吻,已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己。
这应该让他觉得害怕的。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曾经敲开他深锁的心门。在情感上,他一向收自己防卫得很好。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无血无泪的人,但遇见她之后,仿佛所有曾经被压抑的感觉都一次释放了出来。
他要得到她。
不惜一切的代价。
他很少想过要得到什么,然而一旦下定决心,就算冒再大的危险,有再艰难的阻碍,都阻止不了他。
粗糙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她的眉皱用更紧。
“不要吵……”
她喃喃抱怨一声,像挥开恼人的苍蝇一般挥开他的手。
石磊忍不住笑了。当她醒着时,一向都是安静又专业的样子,原来私底下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他将她抱到房间里的床上,然后精蜒点水w的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轻声道:“晚安。”
凌晨三点钟,纪京枫在满身冷汗中醒来。
她猛然坐起身子,茫然的环顾四周,脑子一片空白。
又是恶梦。
自从她进人医院以来,几乎天天都在作恶梦。
她本来是个怕血的人,就连自己受了一点伤,见了一点血,都头晕目眩得忍不住想呕吐。
这样的她之所以踏进这一行,完全是因为长年重病的母亲。
她的母亲因为癌症长期住院,父亲为了筹措医药费已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办法再请一个看护来照顾。
当时她才读国中,每天放学后便到医院报到,他们一家三口几乎是住在医院里的。
任院的护士有太多病人要照顾,不可能将太多时间花在特定病人身上,因此每回来时,总是急急做完该做的事之后,便加速离开。
当时才十几岁的她,看着母亲痛苦樵泞的模样,即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去读护校,学习一切相关的知识,以便好好的照顾母亲。
然而,在她毕业那一年,母亲过世了。隔一年,父亲也因为长期的劳累,而跟着倒下。这重大的打击几乎将她击垮。这些年来,她用工作麻痹自己。即使已渐渐从伤痛中走出,但却因为每天必须面对各种病。伤患,见证病人的痛苦、死去而夜夜恶梦。
夜夜如此,无一例外。
或许她根本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她甩甩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坐在原地几秒钟后,才发现自己睡的并非熟悉的床。
稍早的记忆出现在脑中,这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还在石磊的房间里。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寻找男人的身影。
晕黄的灯光下,室内空无一人,只有衣架上挂着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并没有看见石磊的身影。
她掀被下床,放轻脚步穿过房间,打开房门,外头的走廊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不见一个人。
她该走了,纪京枫默默的想。但问题在于……怎么走?
这里是黑帮总部,此时是凌晨三点多,她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可以大刺刺的离开而不会有人拦她。
如果不幸一点,被误认为是来行刺的杀手,说不定连小命都要不保。
她叹了一口气,站在长廊上,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结果石磊的出现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我以为你会睡到天亮。”
纪京枫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因为那声音是从她的背后——也就是她刚才走出来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猛然转身,不敢相信的瞪着他。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三步并两步的冲进房里,四处张望机关所在。“我方才明明没有看见你啊。”
石磊笑了。
“这是秘密。”房里的机关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因为这是用来防义兄暗杀他用的。“你在半夜醒来,为什么?”
她停止张望的动作,回头看他。
“我会认床。”她随口胡扯一句。“除了我家里的床,外面的床我睡不惯。”
她在撒谎。
他就睡在隔壁密室的房里,清楚的听见她不安的呻吟。
但是石磊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如果她选择回避,表示那是她不愿和别人分享的部分,他也不想追问。
“既然我们都醒了,就来聊聊正事吧?”
“什么正事?”她的视线移向他的腿,“你的伤还好吧?刚动完手术就四处走动,可是不利伤口的痊愈。”
石磊闻言苦笑。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你把身体的重心全放在左脚上,这表示你右脚的伤口还在痛,我劝你快点坐下,否则伤口裂开可不是好玩的。”
话才刚说完,纪京枫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并且毫不犹豫的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肩上,撑起他一半的重量。
“我扶你去那边的椅子坐下。”
两人的身体侧面几乎紧紧相贴,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窜入他的鼻间,挑逗着他的感官。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才不至于饿虎扑羊。
“职业病?”他决定说些话来转移注意力。“你就是没办法坐视病人不管,是吧?
她低声笑了起来。
“我是替自己的小命着想。万一你的手下以为你的伤口恶化是我的杰作,我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说这些话的意思本来只是想跟他开开玩笑,但他没有答腔,脸上轻松的表情也不见了。
“这你大可放心。”他淡淡的开口,“黑道也是讲道理的,我们不会为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杀人。”
纪京枫脸上的笑容逸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石磊摇头。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错。”
她扶着他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接着往后退开,一脸歉意的道:“至少我知道自
己犯了先人为主的错。我承认,我对你们的观感并不好。”
石磊扯动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那也怪不得你。我们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只是动机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随便而已。”
她闻言沉默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斯文、英俊、西装笔挺的外表,如果只是在街上遇见,没有人会想得到他是黑帮老大。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帮派份子,反而更像是坐在办公大楼里的一级主管。
“你杀过人吗?”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口,“你曾经亲手杀过人?”
石磊定定的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觉得呢?”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
纪京枫静静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我希望你没有。”许久,她终于开口。
他暗暗苦笑。
“目前为止还没有,但将来……就很难说了。”
她闻言挑眉。
“你计划杀人?”
石磊的表情变得冷酷。
“这不关你的事。”他淡淡的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的,护士小姐。”
“好吧!”对于他突然的情绪转变,她没有显露出任何受到冒犯,或是伤害的样子,只是无所谓的一耸肩。“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笑意再度回到他的脸上。
“不行。”他几乎是以愉快的声调说出这两个字。“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将来视情况而定。”
没有料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的纪京枫,顿时错愕的眨眨眼,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的低问:“你的意思是,我被绑架了?”
“说绑架不太好听,我只是提供另外一个工作环境给你。”
纪京枫挑高双眉。
“你都是这样回报帮助你的人吗?绑架他们以求自保?”
虽然直到现在,她仍是不太清楚事情的状况究竟为何?但透过片片段段得到的讯息,她大概也可以拼凑出个雏型。
她猜测他有一个对手或敌人,正虎视眈眈的欲取他的性命。
既然她是除了他的亲信之外,唯一知道他受伤的人,绑架她以防止消息泄漏便成了最好的解释。
看出她心中的想法,石磊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的安全不劳旁人费心。”她坚定的道:“放我回去。”
他连考虑都不曾便直接拒绝。
“我坚持必须如此。”
纪京枫两手抱陶,迎视他的双眼。
“我也坚持离开。”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彼此眼中都写着坚定的决心。
“这么做是为了你好。”石磊沉着脸道:“你不了解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中、你极有可能因此丧命!”
他的话并没有使她动摇。
“就算如此,那也是我的选择。”
她真是他见过最顽固也最不怕死的女人!一时之间,石磊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她吼叫,还是把她捉过来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用五指梳过头发,重重叹了一口气。
“反正不管如何,你是不可能离开这栋房子,天亮后你打个电话到医院请假,而你留在这里的期间,我会给你双倍的薪水。”
“当我打电话到医院时,只会说一件事,那就是我被绑架了。如果你不让我打电话,同事也会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去报警。如果你不想因绑架而被捕,最好现在就放我走,因为我绝对不会告诉警察,你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吗?女人!”
纪京枫嫣然一笑。
“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在意。我相信你会派人来保护我的,是不是?”
石磊顿时哑口无言。
翌日早晨,何太生开着黑色轿车送纪京枫回家里梳洗,再送她至医院上班。整个过程,全部都尽收埋伏在大宅外的男人眼底。
确定了医院的位置及女子的身分后,他马上拨了一通电话给主子。
“喂,老大,是我。”男子压低身子,以免倒车的何大生注意到他。“昨天有一个女人让何太生载进总部,今天早晨又被送了出来,是一个护士,和之前帮石磊动手术的女人是同一个。”
石海生慢慢抚过桌上的鹰形石雕,轻声的开口,“她进去做什么?替我那亲爱的义弟换药,或是—…·暖床?”
“根据里头的人回报出来的,她昨天睡在石磊的房间里。”
“哦?”阴狠的眼蒙上了笑意。“是这样啊……”
石海生阴沉的笑了开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找不到石磊的弱点。
那个狗娘养的小子对他处处提防,于公于私,都让他找不到一丝丝的弱点。
石磊甚至不玩女人。
除了几个亲信,石磊从来不和其他人往来,自然也不信任那些人。也因此,不管他想尽办法在那个混球的身边安排了众多眼线,却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但这次……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次不同了。
再冷静的人,一碰到爱情也会失去理智。
石磊不该在这种时候还来什么儿女情长,这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查出那个女人所有的资料!”他冷冷的下达命令。“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包括详细的身家背景和照片!”
“遵命!”
挂下电话,石海生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然后阴恻恻的笑开来。
他不只要夺回原本应属于他的帮主之位,他还要让石磊痛苦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