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现代,台湾 >> 情有独钟,患得患失,失而复得 >> 浪子不说爱作者:乐果 | 收藏本站
浪子不说爱 第一章 作者:乐果
    半年前──

    今天天气很好,薄薄的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清风吹拂而过,校园大楼前绿树掩映,许多学生穿梭在校内的主要道路上。

    季天齐来到树荫底下,挑了个不太会引人注意的角落,可以观察学校最主要的景点。

    他拿起摄影机,调整前面的广角镜,配合手指的转动,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喜怒哀乐的表情。

    「是她……」当镜头里面出现了一张天使般的脸孔,他的手不自觉的震动了一下。

    任意雯站在大楼前方的楼梯口,两手紧握着大提袋,不断地眺望校园入口处。

    「是一张等待的脸……」季天齐喃喃自语,开始观察起任意雯的表情。

    漂亮的脸孔他看得太多,却只有她的五官能震撼住他的心。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他的心跳就会不自觉的加速。他并不喜欢遇见这美丽出尘得不象话的女人,在校四年,每次遇见她迎面走来,他总是将视线转到别处,刻意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因为他不喜欢这种心跳失控的感觉。

    只有透过摄影机的镜头,穿过了繁花绿叶的陪衬,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平静的欣赏这上帝的杰作。

    她今天穿着一套鹅黄色洋装,外层薄薄透明的柔纱在微风中轻扬,阳光穿透枝枒映在她的脸上,那肤色更显得透明雪白。

    任意雯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一个女同学走过,她亲切的微笑打招呼。

    「她等的人还没有来,眼神带着点埋怨,又刻意微笑,不愿显现出情绪……」他透过镜头分析她的心境,手指按下了快门。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她面前,她回头向同学挥手,随即收敛起笑容,缓缓走近车旁。

    「是她的男朋友,她一定在气他迟到。」所有人都知道,任意雯的男朋友是某政治世家的独子,几乎天天都可以看到他的父亲出现在电视上。

    任意雯并没有坐上车,好像和车内的人发生了争吵──

    「喂!季天齐!」

    一声喊叫,把出了神的季天齐唤了回来。

    季天齐放下摄影机,心里还想着刚刚按下快门的每一个镜头。

    「天齐──」一个艳丽高挑的女孩走来,拖着又高又长的音调叫着他。

    「干么?」季天齐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两手忙碌的收拾摄影器材。

    「没有要干么啊,你既然来学校了,为什么不去上课?」女孩好奇的注意着季天齐的一举一动。

    「迟到了,就懒得进去了。」

    「我看不是吧!是你讨厌那个男老师的课,每次上课他总是要找你的麻烦……唉!谁叫你一出现,就抢了学校最受欢迎的男老师的风采啊!」刘芹坐到他的身边,故作轻松的笑说。

    「刘芹,妳来这里干么?下午不是要工作?」季天齐的口气明显有些不欢迎,低头收拾好东西以后,懒洋洋的躺在草皮上,头枕在手臂上。

    刘芹和季天齐是同系同学,时常一起上课,在学校她算是小有名气,因为课余时间她都在做模特儿的工作,捷运站里还有一张她充满诱惑挑逗的瘦身广告海报。

    「没错!可是难得可以和你单独相处,迟到一下也没有关系。」

    季天齐转头望向刘芹那充满期待和善意的脸,不忍心泼她冷水,只是沈默的让她越来越靠近自己。

    刘芹也跟着躺在草皮上,侧身欣赏着他的轮廓。

    「喂!季天齐──你可以拍我吗?」她柔声的问。

    「妳不是模特儿吗?还拍不够啊?」季天齐讶异地挑眉。

    「我还是最希望你能够拍我。」

    「为什么?」他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起眼睛随口问道。

    刘芹半坐起身,低头用一种非常挑逗的姿态对他说:「因为我喜欢你──我想知道,让自己喜欢的人拍照,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轻笑一声。「会有什么感觉?我也很想知道。」

    「哦……那让我们先试试别的感觉好了。」刘芹妩媚的勾起嘴角,趁他闭着眼睛没有防备的时候,凑上了丰润诱人的嘴唇,上半身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一阵缠绵的拥吻后,她的身体还紧贴着他,两手勾住他的颈项,神情媚惑的问他:「你觉得怎样?」

    他不闪躲,也不主动,只是轻佻的说:「不错啊!还想更进一步吗?」

    刘芹听出他暧昧的弦外之音,咬了咬下唇不回答,心里气恼他的轻浮,更气恼自己还是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他致命的吸引。她明知道他不可能被任何女人制伏,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爱上这样的男人。

    「天齐,如果我们更进一步以后呢?你会只爱我一个吗?」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厚实温暖的胸膛。

    「我的爱太多了,妳一个人恐怕还不够应付!」他开玩笑的说。

    霎时,刘芹的脸色变得凝重。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静下来,感慨地说:「唉!你这个坏男人,到底要伤多少女孩子的心才够啊?难道你不想认真的谈一场恋爱?难道你不想找一个女人真心地爱她一辈子?」

    季天齐猛然移开身体,刘芹差一点就失去了依靠的重心,错愕的抬头看他。

    他站起来,拍拍后臀上的草屑,抓起背包,低头俯视她说:「刘芹,如果妳想听这些无聊的东西,那我想妳找错人了!」

    「真是大胆!大白天在校园里拥吻,为什么不找个隐密的地方?」

    任意雯刚刚才和男友吵了一架,心情恶劣的想逃开人群,不料一个人走到这不曾走过的小径来,却看到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她隐约认出在草地上拥吻的男女,就是校园里有名的季天齐和刘芹。

    季天齐,彷佛天生就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能够照耀出一室的明亮。四年来,他已经成为校园风云人物的代表,多少女孩都希望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他身边也时常更换不同的女伴,就像个强力的磁石,吸附所有人崇拜的目光。

    她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追逐阳光的一群人,所以尽量避免和他靠得太近,一直以来,两人都没有交集。

    任意雯加快脚步穿越过树荫,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大马路了──

    「唧──」一声急速的煞车声划破寂静的校园。

    任意雯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站在马路中央,不敢看车内司机气呼呼的神情,埋头快步的走向图书馆。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季天齐已经从草地上站起身,从刘芹身边走开,发现她离去的背影。

    看到她差点被车子撞到,他心跳加速了好几倍。他们的距离太远,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躲开车子,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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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鱼贯的走出教室,任意雯还坐在教室里,懒洋洋的拿出手机。

    ──雯,我接妳下课,这一次保证不会再迟到了。南──

    任意雯看着手机收到的简讯,冷嗤一声,索性关机。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谁欠妳钱没有还啊?」好友王智茵坐在她的隔壁,观察到她一早来上课就落落寡欢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任意雯伏在桌上,半晌才说:「没什么……还是老问题。」

    「妳和邱钟南吗?又是什么老问题?」好友王智茵一直都很清楚她和邱钟南的交往情形。

    「他老是爱迟到,又不要我自己回家,什么事情都要由他作主,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哦!他的理由很多,这一次用什么借口?」王智茵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什么时代了!任意雯和邱钟南竟然是在两方父母的撮合下认识交往的。

    「他说他父亲临时派他去接洽事情,所以才会让我呆等三十分钟。」

    王智茵张大眼睛,夸张的说:「天啊!那个邱钟南竟然让我们的校花等那么久!他不知道追妳的人有一大拖拉库吗?」

    任意雯没有回答,只是神情恍惚的望向前方。「智茵……妳觉得我应该嫁给他吗?我适合他吗?」

    「意雯,没有人比妳还要适合了!妳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妳!」王智茵艳羡的望着颓丧茫然的好友,想不通像她这种拥有一切优势和娇宠的女孩,还有什么好忧虑烦心的,真是庸人自扰!

    「羡慕?」任意雯回头看着好友智茵,她也是个漂亮女孩,不但个性外向活泼,更积极追求自己的理想目标,生活的态度自由而不受拘束,才是值得别人羡慕的对象。

    不像她,她是只没有灵魂的笼中鸟,天生性格温顺,只会认命的由人安排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任意雯又颓丧的低下头陷入沈思。

    出身书香门第的她,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个贤慧的家庭主妇。她是父母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所有的成长过程都在父母的掌控下,一天三餐、穿着打扮、读什么书、看什么电视、选什么课,都要经过父母监视筛选;甚至于她的未来,父母也已经为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实验,邱钟南是科学家精心筛选的优良品种,照着统计后的研究报告,策划最完美的品种交配,完成大家所期待的成果。

    不!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她想要激情,她想要热情,她想要男女之间那种陷入不可自拔、失控失速的爱恋,可以疯狂付出生命,可以为爱生,也为爱而死的决心。

    邱钟南是一湖华丽绝美、平静无波的净水,但是她内心深处却向往着惊涛骇浪,处处隐藏着危机和惊喜的大海……

    「不行──我根本就是个没有勇气改变现状的人,不要胡思乱想了!」任意雯两手掩着脸,低声呻吟,气自己的胆小,不敢提起勇气跨出生活的常轨。

    「好了!小公主,请不要再无病呻吟了!今天学校有摄影社的成果展,我们一起去看吧!」王智茵大声打断任意雯的自怨自艾,一把拉起她,任意雯匆匆忙忙的抓起手提袋,整个人被王智茵拉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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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楼大厅里摄影社的展示场,季天齐隐藏在角落的墙边,默默的观察着二十多公尺远外的任意雯。

    看到她,他的心就开始不安宁起来。

    在摄影创作的灵感上,他的饥渴与日俱增。这四周布满了展示的作品,都变成了绝望的讽刺。

    有什么比那翘挺的鼻梁、那充满诱惑的红唇、那天使般的凝眸、那轻盈完美的线条还要震撼人心?她是一尊活生生、令人屏息的作品,和展示的照片完全成了两极的对比。

    「这一幅是用超高感度的黑白底片拍摄的,透过许多暗房的技巧,才能突显这种特殊效果……」一个摄影社的男同学站在任意雯和王智茵的背后,努力的在卖弄自身的摄影知识。

    男同学说什么,任意雯置若罔闻,她的眼里只有眼前的那幅黑白照片。不是照片吸引住她,而是照片底下的作者名──季天齐。

    她不懂摄影,只知道这是一幅向日葵的风景照,摇曳的花朵,好像几千只几万只的眼睛瞪视着她。她不知不觉看得出神,原本黑白的照片,彷佛幻化成艳丽耀眼的金黄。

    「我听说那个季天齐好像很少拍人物,作品几乎都是大自然的风景比较多。」王智茵一边说着,一边斜着头和任意雯一起欣赏眼前的向日葵。

    「拍得真的不错!」任意雯由衷的说。

    「真想不到,这样好看的男人,竟然也能够拍出这样好看的照片,我真想看看他如果拍人物,会不会也能够把人最美的一面表现出来?」王智茵赞叹的说。

    男同学突然开口:「学长不喜欢拍人,学校那个有名的模特儿刘芹学姊,一直想请他拍照,他都不愿意。」

    王智茵回头诧异的问:「刘芹,那个最近名气很响的模特儿?她不是很漂亮,身材又好,我看过她几次。」

    「对啊,听说他们走得很近……」男同学带点暧昧的说。

    「他和很多女生都走得很近吧!」王智茵很快的补充。

    「为什么他不愿意拍人物?刘芹是很好的摄影题材啊!」一直沈默的任意雯突然开口。

    男同学仰慕的看着任意雯,热切的回应:「学长擅长拍自然生态,校内校外都得过很多奖。他义务替保育社制作幻灯片,还被环保署拿去做成宣传小册呢!至于他为什么不喜欢拍人物……我好像听他说过,他说拍那种涂着厚厚浓妆、搔首弄姿的女人最假了!」

    王智茵突然眼睛一亮。「喂!他的作品在这里展示,那他人呢?」

    「嗯……」男同学回头扫了大厅一眼,疑惑的说:「奇怪,我刚刚还看到他在会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说好首日展一定要来的,我们要靠他撑人气呢!尤其好多女同学都是冲着他来的……」

    任意雯用手肘撞了撞智茵,低声地说:「妳找季天齐做什么?妳又不认识他,难道妳也是冲着他来的?」

    王智茵挥了挥手上摄影展的宣传海报,热切的说:「全校的女生谁不认识他这个大帅哥!没错啊!我想请他帮我签名,说不定哪天他成了摄影大师或天王巨星,我这张海报就值钱了!」

    「妳作梦。」任意雯对王智茵斜了个白眼。

    「有梦最美,希望相随嘛!」王智茵愉快又乐观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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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下课后,任意雯一个人站在大楼旁边的小径上,不断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昨天才上演过的戏码,今天又持续上演,一切都在重蹈覆辙中。可见如果她嫁给邱钟南,她永远都会被困在这不断反复的漩涡中,无力挣脱。

    「可恶!邱钟南,你太可恶了!」她愤愤地跺脚,恨恨地扯下了树丛里的枝叶,揉碎在手心里,洒了一地。

    就在她决心转身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一阵紧急煞车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任意雯完全不想回头,更往不同的方向加快自己的脚步。

    「意雯!意雯,不要走,等我!」邱钟南快步的追了上来。

    任意雯很快地被拉住,她用力甩开,邱钟南还是不放弃地拦截在她的面前。

    「意雯,我知道我又迟到了──」邱钟南极力地想要解释。

    任意雯两眼含泪,咬了咬下唇,退开两步。「你……你保证过的……」

    「我知道,可是公事还是比较重要啊!毕竟那是公众的事情,我怎么能够因为儿女私情,把公家的事情摆一边呢?意雯,我以为妳都能够了解,能够体谅。」邱钟南的父亲是地位举足轻重的国会议员,叔伯们在政界也都有亮眼的成绩,邱钟南研究所毕业后就一直在当父亲的助手,加上他的外型斯文俊秀,广受一些民众的喜爱,也有不少知名度和人气,大有未来接班人的架势。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现在只明白一件事情……你连一点小小的保证都做不到,怎么能够跟支持你的群众保证什么呢?你只做得到一时的敷衍,说着漂亮的应酬话,可是,这不能长久,你的信用很快就会破产,终有一天,没有人会再相信你了。」

    邱钟南被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她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听起来却相当刺耳,他非常不喜欢别人当面指出他的缺点。

    他恼怒地上前抓住任意雯的手臂。「意雯,我并不需要妳对我说教!现在,和我一起上车,我妈交代我带妳回家,她说有很多事情想要对妳说。」

    「那你呢?」任意雯问。

    「晚上我和我父亲要和几位立法委员商谈事情,妳今晚就和我母亲一起吃饭,妳爸妈那里我已经打电话知会过他们了。」

    「你都安排好了,却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认识邱钟南越久,她发现他那大男人心态的本质越来越严重。

    「问不问妳又有什么差别,反正妳以后要习惯的。」

    「不!我不会习惯!钟南,放开我,我不想去。」她冷冷的回答。

    「这怎么可以?我都连络好了,别任性了!昨天我让妳说走就走,今天可不行了。走!我们上车!」他拉着她想往停车的方向走。

    「你快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痛!」任意雯痛苦的挣扎。

    「痛就不要挣扎,和我一起上车!」他无情冷漠的说。

    「不!我不去!」她不愿意再继续妥协。

    「你是聋子啊?她说不去了,你还听不懂吗?」

    听到声音,任意雯和邱钟南两人一同诧异地回头。

    「啊!季天齐……」任意雯惊讶地叫道。

    季天齐不知何时来到后面,两手插在牛仔裤后的口袋里,潇洒的姿态有一种有恃无恐的自在,黑发蓬松无章,异常沈静的脸上留有点点性格的胡渣。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最好少管闲事。」邱钟南紧握着任意雯的手,不屑的看着这看来穷酸的大学生。

    「我管你是谁,我只听到任意雯不想和你走。」季天齐虽然是懒懒地说着,却有种强势的逼人气魄。

    「你……」邱钟南衡量彼此的实力,讶异的发现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手臂贲起的肌肉显示他不是好对付的人,不禁起了防范之心,不敢小觑。

    季天齐看见邱钟南有点胆怯,感到无趣地笑笑说:「怎么?说不出话来?」他转向任意雯,低沈的说:「任意雯,妳不想和他走,就和我走吧!」

    他在开玩笑吗?任意雯无法分辨季天齐的话是讽刺?还是嘲弄?还是……他真的要她跟他走?

    「可是……我、我并不认识你。」任意雯愣愣的回答。

    他笑着说:「怎么可能?妳刚刚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那是因为大家都认识你啊!」

    「大家也都认识妳,只有我们两个人却努力的装作不认识彼此。」他道出了这四年来的事实。

    「可是……」任意雯没有拒绝,但是她也没有勇气答应。

    邱钟南半拖半拉的紧抓着任意雯要走。「意雯,不要理他,我们走!」

    季天齐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毫无防备的邱钟南,拉着任意雯转身就往小径外走──

    「意雯,妳最好马上回来,我会跟妳爸妈讲的……」碍于尊严,邱钟南没有追上去,只是他威胁的话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任意雯被迫跟着季天齐走,十分钟后,来到了校外一处偏僻的小路旁。

    这是条狭窄的道路,来往的车流并不多,一边是碎石杂草和高墙,一边停了一长排的车辆,季天齐在一辆车旁停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灰色的小破车,哦……不!应该是白色的,剥落的色漆和布满的灰尘让人分辨不出颜色,后窗还斜横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别小看它,这辆车子可是和我一起上山下海了不少地方。」他回头一笑,露出了颊边迷人的酒窝。

    「我……我没有小看它。」任意雯拘谨的回答。

    季天齐打开车门,先将前座杂乱的东西往后座丢,有些是摄影器材、空盒子,还有些像是食物的包装袋。

    「好了!我的车子很少载人,所以堆了很多垃圾。进去吧!」他站在打开的车门边,潇洒地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任意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整个情况,身体已经背叛意识,坐进了车子里。

    她正襟危坐的坐在前座,两手中规中矩的放在腿上,季天齐看出她的矜持和不安,刻意轻松的说:「妳肚子饿不饿?我中午没吃,现在饿坏了。我带妳到山上的一家小吃店吃火锅,他们的沙茶配料好吃得没话说,而且蔬菜也是自己种的,连鸡肉都是自己杀的,妳还可以边吃边欣赏跑来跑去不知死活的老母鸡。」

    她专注地听着他活泼生动的描述,已忘记该如何回答。

    季天齐没有给她多少时间考虑,专心的开车,须臾又说:「任意雯,就把今天当作是妳人生中的一场意外,放轻松,好好享受今天的偶遇吧!」

    这算是个邀请吗?很不寻常,也很特别,任意雯处在惶惶不安的心境里,还没有心理准备该怎么去接受一场人生中意外的偶遇。

    但是……如果这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脱轨,那么她何不就如季天齐所说的──好好享受这场意外呢?

    当心理调适好以后,她也开始放松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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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山上一个简陋的小吃摊,火锅的红字招牌似乎是老板自己用油漆写的,最华丽的装饰就是缠在门外周围的许多小小灯泡。入夜后的景致会比较美丽,食客也会比白天多,他们来得早,整个小吃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任意雯一直顺从的跟随着季天齐,坐到低矮的凳子上,听着季天齐和老板娘热络的聊天,还点了许多种蔬菜及肉类。

    很快地,他们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任意雯轻松自在地和他边吃边聊着学校近来的琐事,两人的相处不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交谈的人,反倒像是已经熟识许久的好朋友。

    季天齐突然沈默,一只手拿着筷子悬在半空中,出了神,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听她轻软的音调,看她的巧笑倩兮,注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彷佛在欣赏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四年来,两人这么接近的距离,似乎只存在他的想象里面……

    该死!他实在不该挑起这种令他悸动又陌生的感觉。

    他不应该接近她的,她不是他平日随意滥情交往的对象,他应该远远地和她保持距离,还有半个学期就毕业了,他竟然撑不到那个时候。

    该死!该死──刚刚在校园里听到任意雯和未婚夫争吵,他应该远远地走开的,人家小俩口吵架,关他什么事啊?他不应该招惹这样正经又一板一眼的女人,他不应该迷恋她,而且她还已经订婚了呢!

    「啊──」他痛苦的呻吟一声。

    「怎么了?」正专心在一旁烫菜的任意雯错愕的问。

    「没有,我突然想到晚上还有事,吃完火锅,我就送妳回家。」他回过神,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任意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换上笑脸。「好啊!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火锅,真的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我们是同学嘛──那妳就多吃点。」他假装不在乎的埋头呼噜呼噜大口吃肉。

    任意雯没想太多,也学着他沾了特调的酱料,过瘾地享受这一顿山间美食。

    老板娘是个中年妇人,看着登对的两个男女,一直热络的拿出早上才采的新鲜蔬菜。黄昏时刻,小吃摊外的灯光亮起,红色斜阳还在蓝色的塑胶帐棚上徘徊。

    「真特别,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任意雯环视周遭,心中有许多新奇的感受。

    「看得出来。」他理解的点头。

    「看得出来什么?」她追问。

    季天齐吞了一口菜,避开她凝视的眼神说:「看得出来,妳不会来这种路边的廉价小店,妳应该是在第凡内那种地方……就像是摆在高级商店里面的名贵珠宝,让跨进贵宾室里的富商巨贾待价而沽。」

    任意雯没有说话,她讨厌这样的形容,抗议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季天齐放下筷子又说:「妳不要不高兴,我形容女人是珠宝,她们通常都觉得是赞美。」

    「我并不觉得这是赞美,我也不是你认识的女人,我……我不喜欢你把我形容成一种标示价钱的商品。」她低着头,神情颓丧。

    「对不起……我只是告诉妳我最直接的感觉。」他瞇起眼睛欣赏她的表情,那红艳艳的双颊有如桃花,在这不起眼的小地方里,还是难掩清丽迷人的光华。

    她停下搅动的汤杓,一动也不动,许久后才轻声说:「其实……你说对了。我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从小父母就在我的身上投资不少,我也一直努力达到他们的要求。他们期望我将来成为别人心目中标准的好妻子。」

    「嗯……也成为一个颇有前途的政治家的贤内助。」他替任意雯补充,暗喻她未来将扮演的角色。

    「邱钟南是我父母物色好的对象。而我……就像你说的,是邱家认购许可的一串珠宝,有商家保证。」她幽默的讽刺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了无生气的小脸叹了一口长气。「唉──我怎么都没有这样的父母替我物色这样的老婆啊?我该是羡慕妳呢?还是羡慕我自己?」

    「都不用羡慕!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本来就不一样。你就像一只四处翱翔的飞鸟,从不管别人评论的眼光,你有你的兴趣。你喜欢摄影,你一直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而我,我……我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连走出常态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知道除了嫁给邱钟南,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二十岁生日那一天,邱钟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订婚戒指套在我手上,我很诧异,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可是看着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我却没有拒绝的勇气。我是个胆小鬼,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着被人摆布的胆小鬼。」

    「任意雯……」他很意外,这美丽的脸庞底下,藏有这么多无奈的想法。

    「不要!不要同情我!」她看出他同情的眼神,大声的说。

    他挑了挑眉,沈默的顺从她的话。

    「我知道……我们很不一样,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世界,明天我们回到学校,或许又要假装不认识彼此。所以……我想在这里畅快的说出心里的感受。以后我们在学校看到对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季天齐淡淡地问:「任意雯,妳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任意雯停顿了几秒,她看着滚烫的汤水,随手将火势减小,拿起汤杓搅动几下,随后勉强的摇了摇头。

    季天齐看出了她心中的挣扎。「不在乎的话,就做妳自己啊!」

    话才一说完,她突然大声的惊呼一声。「啊──」

    原来她被汤杓里的热汤烫到了手,痛得眼泪鼻涕全滚了下来。

    季天齐惊吓得跳了起来,随即冷静的扶着任意雯冲到外面墙边的水龙头下冲水──

    当水哗啦啦的直下,冲在烫红的手上,那刺骨的疼痛才稍微的压制下来。

    眼泪因痛而不停地淌下,意雯尽量想要忍住呻吟,咬着下唇,几乎都要咬得流出血来了。

    老板娘闻声从屋里拿出了烫伤药膏和纱布,招呼他们坐在一旁空出的椅子上,开始熟练的涂药包扎。

    「放心!烫到的地方不大,我这药膏很有效的,我时常被锅子烫到,涂了这个以后,痛几天就没事了。」老板娘安慰的说。

    「谢谢──」任意雯虽然痛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顾全礼数勉强回答。

    「我知道烫伤很痛的。」季天齐的声调出奇的温柔。

    「已经好多了。」她还是抽噎了几声,心里还暗骂自己怎么表现得这么脆弱。

    「如果还很痛,就用力捏我的手吧!如果还不够──我全身上下都可以让妳用。」他开玩笑逗她说话。

    任意雯听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的用力握住他的手许久了。

    他们前所未有的贴近,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她暖暖的呼吸和快速的心跳。看她娇美柔弱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的揽她入怀。

    她停止了哭泣,红着眼,感觉全身瘫软无力,靠在季天齐的怀中,竟出奇的觉得好满足、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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