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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森林 第三章 作者:叶山南
    “为什么……我会招人怨恨呢?”略失了血色的唇低低地吐出这样的话语,声音虽轻而且颤抖,但却令高穆平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自爆炸发生以来,她就一直不说话。惨白着一张脸,故作坚强地咬着唇,看上去好生让人担心。送她回到家后,警察来过一趟,临走前留给她一张表格,叫她把与自己结过怨的人名列在单上。而那一瞬间,高穆平看得很清楚:叶知秋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以她的自尊和骄傲,一定没办法接受自己会招人怨恨的事实吧?高穆平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于是安静地跑到厨房泡了杯咖啡出来,端到她面前。“快喝了吧,压压惊。”他柔声地道。她眼底的脆弱令他有几分心疼。

    叶知秋看他一眼,再看看他手中的咖啡,微蹙秀眉,“我不喝速溶的。厨房里有煮咖啡的器具。”

    高穆平有些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计较这个?委实是精致得过头了点儿。但是,看她这个样子,他的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柔软来,很想宠宠她的任性。

    “你等着,我去帮你弄。不过可能时间会久一些。”他拍拍她的肩头,原意是想安抚她的,却发现她立刻直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皱起眉,看来她的确吓得不轻。

    于是,他建议道:“你回卧室睡一个小时吧,到吃饭的时候我叫你。”没想到她立刻反对:“不行,我下午要回公司的。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说着,她还真的抓过沙发上的手机,准备拨个电话回公司交代工作事宜。

    “我不准!”他一把上前抢过她的电话丢到一旁的茶几上,心头竟隐隐升起几分怒意。这女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当自己浑身是胆铜皮铁骨万古不化吗?换做是别的女人碰上这种事情,早就吓得缩进他怀里哭天抹泪了;而她纵使再怎么害怕,却仍是死撑着表面上的坚强和高傲。她的自我防备令他心疼,也令他挫败。因为这仿佛在提醒着他:这是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一个他不够资格接近、不够资格保护的女人。

    “你现在就给我回房去睡觉!公司那边,我会替你请三天假。总之这几天,不要出去惹人注目,免得被寄炸弹的人再逮到机会行凶,知道吗?”他双手环肩地命令,表情严肃到有些怕人,令叶知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冲着她吼的凶恶男人就是那个终日傻笑的高穆平吗?

    “你……”她愣了三秒钟,这才想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好像我才是你的上司。”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明显底气不足。面前这男人虽然是一贯的好脾气,可是真生起气来也怪吓人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生气?被放炸弹的人明明是她不是吗?

    被她这么一说,高穆平竟然有些想笑了。她一刻也不愿放弃提醒两人之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吗?而他也就真的浅浅地笑出声来,“你这样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突然很想知道。

    谁知她别过脸去,轻哼道:“你不会懂。”的确,一个拥有极高天赋的26岁年轻设计师,原本已经在室内设计方面斩露头角发出光来,前途一片大好,却恁的随着性子转了行,将原来的基业一手抹杀,也白白浪费了多年的专业修习——这些都是她从高穆平的简历上看来的——这样一个由着性子乱来的家伙,又哪会明白她对工作、对个人价值实现的执着和热情?“哦?我怎么就不懂了?”对于她的不屑,高穆平并不着恼——反正已经习惯了。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叶知秋白他一眼,“我跟你不同。我的事业、生活、爱情,都只要最好的。”

    这话真侮辱人。不过他仍未动怒,“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要最好的?”他还真想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了。叶知秋瞥他一眼,然而这么伤人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对这男人有一种矛盾的心情:既看低他对工作对人生不够严肃的态度,又为他的温柔爽朗性情而心生悸动。

    幸好,幸好她还没有爱上他;否则,只怕她会更加为难吧……幸好呵。

    在心里轻叹了声,她只是问:“为什么会想进珠宝设计这一行?”她和他一样清楚,如果他当年若不是突然转行,如今早已经是世界知名的设计师。

    高穆平的眉头锁了起来。早知道她会问他这个问题,而同样或类似的问题,他也早已回答了不下千百遍。而个中原因,却是不能为外人所理解的。

    他沉吟半晌,抬起头来,笑着给出三个字:“好玩吧。”

    好玩?叶知秋惊讶地微张了嘴。他放弃大好前程,选择一切重头来过的原因居然是“好玩”二字?天啊,他这叫暴殄天物!

    高穆平见她的表情,更想笑了。看来不把原因解释清楚,她还真的会鄙弃他到死哩。“一年前,我的一个和我一样做室内设计的好朋友突然问我:‘你知道这辈子我最恨的人是谁吗?’我正在奇怪,他却回答我,他最恨的人,居然就是我。因为我,是室内设计这一行所有同仁都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叶知秋凛了凛眉。人红遭人妒,这是全天下的人之常情,在美国也不例外;但高穆平总不至于就为了这一句话而退出吧?他虽然白痴,但至于白痴得这么彻底吗?

    “然后,他很不服气地对我说,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跟对了师父,I’manluckydog。”高穆平淡淡地诉说,话语中并无半分怨怼,只是诉说而已。

    叶知秋点点头。她知道他的恩师是谁,那人是享誉全球的室内设计师,联合国的纽约总部办公室的内部设计就是出自他之手。

    “当时,那句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的确,自我出道以来,师父帮了我很大的忙,是他为我引见了几位建筑界的知名人士,我才有机会可以出头。我那个朋友的话虽然出于嫉妒,可倒也让我有几分心虚了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了转行的念头。”

    “为人言而活,不可取。”叶知秋略摇头道。她一直以为高穆平是个随性的人,没想到他也这么看不开。

    “不是。”他语气温和地否认,“我是觉得,敢随时卸了挑子重新来过,才是真正的强者。”这话让叶知秋有些意外地怔住了。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他:这一刻的高穆平,目光虽是谦和,却蓦然有了两簇火光在他瞳孔深处燃了起来。她胸口微震了震,有种什么东西自胸臆间蔓延开来。

    “之后有一天,我在SOHO的星巴克喝咖啡,突然邻座有位太太走向我,说是她耳环上的水钻掉了,要我帮她粘回去。”想起这段往事,他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水钻掉了?你确定这不是搭讪的借口?”叶知秋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其他的不说,这男人长得确实不赖,标准的一副招蜂引蝶之相。

    “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可是五十多岁了。她说我的眼神好,手指又细长,所以才拜托我帮她。”他笑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珠宝真是个很好玩的东西。一颗水钻,有上百种不同的切割方法,可以造就出千万种不同的首饰。而一件首饰,就是一个故事,也说不定是一段爱情。”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因为爱情是离不开珠宝的嘛。想想看,你亲手设计的珠宝,将会装点别人的爱情,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棒?”叶知秋听着,有些动容。“一件首饰,就是一段爱情”,这么浪漫的说法她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

    “而且,珠宝是保值的。即使哪一天我不幸落魄了,也可以把自己设计的作品拿出去变卖,而不至于饿死街头。”她朝天翻个白眼:果然高穆平是不能正经太久的。“可是你入行一年,至今未有任何作品问世。”她指出。若他真拿得出好作品,也不至于沦落为小小的一介助理。

    听了这话,高穆平懒懒地笑着道:“十年磨一剑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又白他一眼,这小子不止不求上进,还狂得很嘛。“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了。如果给我十年,我会磨十把剑,而且每一把都会比前一把更加好。”她借着这个比喻道出自己的人生哲学。

    高穆平深深地看着她。这女人好傲,然而,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格傲。他淡淡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遭人怨恨的原因吧。”

    高穆平的话,一针见血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叶知秋立刻沉下脸来,道:“如果这是我的优秀所招致的必然后果,那么我宁愿选择优秀。”

    “你已经很优秀了。”他看着她表情倔强的俏脸,真心地道,“只是,除了优秀,人偶尔也要选择快乐。”

    “我很快乐,一直都很快乐!”她飞快地回道,斩钉截铁的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对我来说,优秀就是快乐。”

    高穆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此刻在他面前的她,脊背挺直,身形紧绷。这女人的身上像装了个弹簧似的,一旦感觉受到了攻击,立马就给它反弹回去。她这么拗,着实让他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也让他不知拿自己怎么办才好。不想让她太累,不想让她孤独,想给她关心,想给她保护……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鸡婆的情感,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领情。沉默良久,他只能说:“快乐就是快乐,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这是他心中真实所想,也是他对她衷心所愿。

    叶知秋听了,僵着脖颈,抿着嘴道:“那你就快乐了吗?”声音有几分赌气。

    “我原本很快乐。”高穆平望进她的眼睛里,而她逃避地低下头去。他心里有些失望,但沉吟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见到你不快乐,我也快乐不起来了。”

    这话说完后,两人都是一震。

    话一出口,高穆平就后悔了,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与他甚至称不上熟捻的女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冒犯了。而她如此骄傲,定然会更看轻他吧?会更认定他是不成大器,只知道终日游手好闲泡美眉的登徒浪子,也会更不可能……爱上他。

    他为什么这么冲动呢?一份连自己也不能确定的情愫,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他懊恼地垂下头,沮丧得就像个初次恋爱被人甩的少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表情,生怕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嫌恶,一丝鄙夷。

    就在此时,叶知秋快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我去睡了。”便像逃离犯罪现场似的快步奔进卧房,脚步还有些慌张踉跄。

    高穆平久久凝望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块被打了褶子的布料,不管再怎么熨烫,也无法回复之前的平顺了。

    见到你不快乐,我也快乐不起来了……

    叶知秋将身子蜷进棉被中,又扯过枕头蒙住自己的脸,直到整个人快要不能呼吸了,也无法阻止高穆平的这句话在她耳边不断萦绕。

    这话的语意可大可小,可以理解为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关怀,也可以被听成是全天下最深情的表白。

    可恶的高穆平,他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嘛?害得她所有的思绪都纠结成了一团,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了。

    是的,她害怕自己会错了意;然而她更怕的,却是自己会对了意。

    难道说,高穆平那家伙……竟然喜欢上了她?

    她开始用力地将整张脸压向枕头,用力再用力,直到快要窒息。在仅有的缝隙间她低低地呻吟:“不可能,不可能的……”

    是啊,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才短短几天的接触,他居然就喜欢她了?而她——面对他的表白,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反而为此芳心大乱、暗自悸动不已?天啊,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要相信!

    “啊——”她突然放声大叫,想借此来发泄心中千百种的郁结。

    正在厨房煮咖啡的高穆平听到了她的叫声,没有多想地便扔下手中的器皿,飞快地冲进卧室。一进门,就见她在床上平躺成大字形,双目呆滞地死瞪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悬挂着外星生物。

    “叶知秋,你怎么了?”他连忙跑到她床头。刚才的尴尬已顾不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她没事。

    下一秒钟,叶知秋飞快地从床上弹跳起来,挠着头发,神色尴尬万分,“哦,这个……没事啦。我只是随便叫一下,舒缓压力而已。”现在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居然被高穆平看到她疯癫犯傻的一面,哦,叫她死了算了。

    愣了一下,他随即扬起有趣的笑容,“哦?是我刚才的话让你有压力了吗?”她此刻害羞的模样竟令他莫名地心情大好,所有的沮丧顿时化为乌有。至少,她不再总是开启那个防卫自己的弹簧对着他了。

    “我才……才没有呢!”她更窘了,一辈子脸红的份额仿佛全集中在了此刻,“你……你少在那边自以为是了,我警告你哦,这可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见到她脸红的娇羞美态,他可真的是什么辙也没有了,不自觉地就放柔了语气哄她,“那你先乖乖睡,没事的话不要再大叫了,OK?”

    “我……”她原本还有好多未出口的话,却都在他的温柔话语中消失无形。

    高穆平极为自然地替她把枕头放平、拍松,又为她盖好棉被;而她所能做的,就只是红着脸,乖乖地听他话躺下、睡觉。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宠过她……当他用温柔得无以复加的眸光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居然感到好幸福……

    天啊,叶知秋你完蛋了,你就这么没骨气,人家一点儿小温柔,就教你心里甜得像吃了蜜糖一样……她将头埋进棉被里无声地哀号。

    高穆平替她关了门出来,脊背顶着门板,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荡漾开来,就像吃到一颗柠檬,三分的甜,七分的酸;可即便是酸,也让他甘之如饴。

    这种感觉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个会轻易为女人动心的男人。活了二十六年,谈过几段温淡的恋爱,也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多少刻骨铭心的回忆。而面对这个骄傲美丽的女人,他的心仿佛又回到18岁那年初识情滋味的青涩,是那样欲语还休,那样不确定。生平第一次,他开始胆怯,他开始对自己没有信心。遇上了叶知秋,他才知道:原来面对爱情,再自信的男人也可以变得很卑微。

    他想,他是喜欢上了她吧?关于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然而,她呢?她是怎么想的?他可记得她说过,她的事业、生活、爱情,都只要最好的……他垂手立在门边,兀自陷入了重重思绪。

    而就在此时,门内再度传来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啊!”凄厉可怖,绕梁三尺。高穆平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这算是狼来了吗?然而,犹豫了两秒钟,他还是推开门进去。毕竟是放心不下她的。

    “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啦?”这回他所见到的是她被棉被裹成一团的有趣景致。可仔细一看,却又不止是这样,她那发抖的身形、眼底的惊惧全都是货真价实的,仿佛见了鬼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坐到床边,替她拉下棉被。

    叶知秋浑身打着抖,面容惨白,几乎要语不成声了:“有……有炸弹!”

    “炸弹?”他也被她吓了一跳,当下再顾不得什么,按住她的肩头问道:“哪里有炸弹?”“那……那里。”她身子一挣,又迫不及待埋回棉被里去,只露了一只手在外面,颤颤巍巍地指向窗台的方向。

    窗台?穆平半是疑惑地眯起了眼,“你会不会是精神太过紧张听错了?”

    可侧耳仔细那么一听,好像还真有“滴答、滴答”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不会真那么邪门儿吧?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窗台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她发抖的声音:“高穆平,你……要小心哦。”

    她还是关心他的。这一刻,他竟然心里暖得想笑。

    他脚步轻移,缓缓靠近落地窗。然后,他猛地挥开窗帘!

    下一秒钟,“滴答”一声,一颗大水珠不偏不倚滴中他的鼻尖。他仰头一看,是七楼的阳台上悬了个硕大的机箱,机箱里的扇叶在飞转,也顺便多洒了几滴水珠到他脸上。

    “可恶。”他低咒一声,用手擦着鼻子,回头对她道:“拜托,是楼上的冷气机外挂在滴水好不好?”真服了她,这样也能给它听成是炸弹的声音。

    一听这话,叶知秋顿时红了整张脸,从棉被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对不起哦,是我太神经质了。”她可怜兮兮地道歉。

    “那你快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她脸红的样子娇俏可人,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日里那个“极品女人”的傲气?见她这副模样,他也舍不得怪她了。如果她愿意一直脸红给他看,他倒情愿这种突发小状况多出现一些。

    然而,当他走到门边时,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高穆平,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到你那边去啊?住这里……我还是会害怕。”

    高穆平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她闪烁的眼神像森林里某种善良的小动物,让他整颗心都融了。

    他实在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样的她。

    “哇咧,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

    这是叶知秋跨进六楼B座门槛之后发出的第一句感慨。

    照理说,高穆平搬进这里也算有两天了,尤其昨晚他还大张旗鼓地要粉刷墙壁,叶知秋本以为他会把这屋子收拾得略微妥当一点儿,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不堪入住”——

    四面墙壁都被画上了郁郁葱葱的森林,看起来像极为怪异这也就不说了;更夸张的是,她在整间屋子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家具的东西。地板中央铺着个宽大的睡袋;贴着墙的一排透明收纳箱,想必是他放置所有家什杂物的地方,顺带说一句——因为是透明的,所以她可以看到他东西摆放得实在很乱,可以说根本不是用摆的,而是用塞的;只有角落里的一套HIFI组合音响加上那个纯平的43寸彩电,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

    她又跑进厨房,不意外地发现那里只有一个微波炉和一箱泡面。连冰箱都没有,看来高穆平有把吃剩的食物当天丢掉的习惯。

    然而当她再跑进浴室时,却发现那里有一个超大的豪华型按摩浴缸。

    叶知秋没啥想法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是个实用主义者,只在他觉得有必要的地方砸钱。

    可是这种房子对于过惯了精致日子的她来说,就比较难适应了。

    “高穆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声地道,“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混个几天就走,不打算长住啊?”把屋子搞成这样,她实在怀疑他有久住下来的诚意。

    高穆平有些失笑,她这是在讽刺他吗?“其实就一般人的观点来看,房子只要是可以住人就行了,有必要搞到像你家那么精致吗?”他反问。

    说完,好像是要为了替自己的言论作表率似的,他果然席地坐下来,两只脚还踢掉拖鞋,大咧咧地伸在地板上,看起来一副挺舒服自在的样子。

    不是吧?叶知秋微张了张嘴,有些被吓着似的瞪着他。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哦?是他个人特别不拘小节,还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这样?怪不得他终日穿着人字拖呢,原来是为了随时脱下来方便。

    见她傻在原地没有动,高穆平拍了拍他身边的地面,友好地向她发出邀请:“坐啊。”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他老兄没听过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椅子吗?叶知秋在心里鄙弃得几乎要晕过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主张似的,居然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还听见自己张嘴问他:“你确定这地板你擦干净了吗?”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和高穆平一样染上了平民病了!更要命的是,就这么与他并肩而坐,感觉居然好好,身子也好轻松哦!天知道以往她可是只有坐真皮沙发才坐得惯呢。“喂,你这里有吃的东西吗?”折腾了一上午,叶知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扁了。

    “厨房里有泡面啊。”

    “我是指,除了泡面以外呢?”她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她可不准备迁就他吃这种垃圾食物。她迁就这种居住条件就已经超过她的忍耐极限了!如果不是怕被人再放炸弹,她早就立马冲回家去了。

    “还有速溶咖啡和苏打饼干吧。”说着,他居然伸手到睡袋里一阵乱摸;然后,秀了个小东西到她面前,“喏,还有口香糖。要不要吃?”

    知秋吃惊地瞪着他。这男人每天晚上都搂着口香糖睡觉吗?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往睡袋里丢?天啊,她现在不仅仅是质疑他的生活习惯有多邋遢,她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生活习惯”这四个字怎么写!

    没救了……她无力地抚着额头哀叹。高穆平说这里是森林,还真没说错;要她看哪,他这鬼宅里的生活设施,绝对不比原始丛林高级多少。要想活下去,非得自力救济不可。于是,思索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声音朗朗地宣布:“这样好了,我去我家拿点儿东西过来,再顺便做个饭;你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需要,也顺便从隔壁拿好了。”

    谁知这不领情的男人竟然回答她:“我又不会怪你白吃白住,你不用这么客气啦。”呵,够了哦!叶知秋只差被他气得鼻子冒烟,“高穆平,我去拿东西是为我自己,又不是为了你,谁跟你客气啊?现在我要去做饭了,去不去随便你!”她气嘟嘟地往外走,走出了门,没几步又折了回来,脸色尴尬地瞪着他发号施令:“来陪我啦!”

    高穆平笑了。原来她还在害怕呢,真可爱。他站起身,摸摸鼻子,很合作地跟在她身后。谁教她年纪比他大,头衔比他高,又是他喜欢的女人呢!愿只愿有一天,她能知道他对她的宠就行了。

    知秋回到六楼A座,立刻如鱼得水,她只花十分钟便做出两盘香喷喷的培根虾酱炒饭。两人端回了六楼B座去吃。

    吃饭的时候,他的一张嘴仍然不放弃说话:“我原本以为像你这种大女人,铁定了不会下厨。”没想到炒出来的饭还真好吃。

    叶知秋白他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大女人?“我一个人住呀。不学会煮饭,难道像你一样每天吃泡面和苏打饼干啊?”

    “我现在终于相信他们说的,什么一个女人要想征服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男人的胃的那一套了。”他边吃边啧啧称赞。

    听了这话,叶知秋停下筷子,脸蛋不自觉地浮起两朵红云,“喂,你别瞎说哦,我可没有想要征服你……的那个什么啦。”也不知是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反正她就觉得这话充满了暗示意味,她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可是你已经征服了。”他蓦然抬起头与她对视,深情而强悍的目光令她心口一抽,不由自主地别开了脸。

    这一刻,有种气氛叫做暧昧,在空气中缓缓氤氲。

    两人皆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局促地抛出一句:“要不要喝咖啡?”

    高穆平沉下了眸光。她在逃避。管他再怎么明示暗示,她通通给他来个装傻以对、视若无睹。这项事实令他有些挫败,但他还是要自己对她扬起笑脸,“好呀。咖啡在厨房,我去泡好了。”正好刚才他也有点儿尴尬,不如顺势回避一下。

    “不用了!”在他起身之前,她喝住了他。然后向他的厨房瞥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我看,我还是再回去一趟好了。”

    结果,他又陪着她走了一趟隔壁,把她那个限量珍藏版的立陶宛咖啡壶搬了过来——因为她打死也不肯喝速溶咖啡。

    然后类似的状况,在晚上睡觉之前又重演了一回。这一次的问题是床铺。

    “你就只有这一个睡袋啊?”叶知秋死瞪着地板上那一摊床铺的替代品,很怀疑这种东西怎么能睡人。

    “我一个人住嘛,当然只有一个。”他无辜地耸耸肩。

    “那你就不能有张床之类的、比较正常拿来睡觉的东西吗?”叶知秋没力地托着额头,心中哀悼自己的歹运。这男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森林狼族。

    “睡袋比较方便,而且睡起来也舒服嘛。”

    “算了。”她简直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度叹气了,“我们再回一趟六楼A。”

    然后,他们又合力把她那张大床搬了过来。待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她睡到床上,他钻进睡袋之时,已是午夜十二点了。

    “晚安。”他说。

    “哦,你也是。”她答。

    没有人知道,黑暗中有人红了脸,有人失眠到天亮。他们“同居”生活的第一天,就这样落下帷幕。

    结果,叶知秋再回到“森林”上班,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一向强悍无比的大女人叶知秋,号称“森林坊”第一不死战神的工作女强人叶知秋,那个老是把“高雅”、“极品”、“自我实现”等新时代女权主义词汇挂在嘴边上的叶知秋,这回为了个炸弹事件,居然破天荒地请了三天假。这不得不叫“森林坊”的所有同事们慨叹:看来她这次真的是被吓惨了。

    “AMY啊,你来帮我看看我今天的口红颜色和衣服搭不搭配,我可不想待会儿再被老大骂。”EVA一大早就扯着AMY做军师。老大遭遇此次炸弹事件,心情铁定一路走黑,她可不想被她挑到什么不是,然后给轰得体无完肤。

    “那你也要提醒我,待会儿老大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被她抓到我正在抠鼻屎哦。”AMY一边对着镜子抠鼻屎一边回头嘱托。

    “你们两个倒还好,最危险的是我啦!我一向讲话口没遮拦的,平常就已经常常被她训到臭头了;现在她心情那么不好,我真的很怕会被她踢出‘森林’哪!”绿子急得在原地直跳脚。

    而就在此时,九点的上班钟准时响了起来,“登登登”的高跟皮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优雅的牛津腔:“MORNING,EVERYONE。”叶知秋窈窕的身影正式出现在“森林”的门口。一身肉桂色香奈儿套装,颈上绕着豹纹丝巾,哑金贝壳型耳环在圆润如玉的耳垂上闪烁;长发飞泻如瀑,笑眼璀璨若星。

    “哇……”一众小女子都看傻了眼。老大不是被吓着了吗?她不是因为这次炸弹事件而大受刺激吗?她明明应该很愤怒才对,她明明应该很憔悴才对,她明明应该黑着一张脸进来、凶悍无比地将所有的人骂到臭头才对呀!怎么这会儿,她会笑得这么甜,还亲切得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大,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耶!”绿子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可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其他女同事也立马跟进:“对啊,老大今天看起来特别漂亮!”“岂止是漂亮,简直是风光绝代!”

    “是风华绝代啦,笨蛋!”

    面对这些不绝于耳的赞叹,叶知秋报以甜美的一笑,优雅地旋了个身,便径自步入专属办公室。而等她门一关,“呼啦”一声,所有的人都通通涌到门边,扒着门缝朝里望。

    八卦,永远是“森林坊”的A级娱乐,是这里所有女人的最爱。

    “哎,你们说老大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所以才突然转了性?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甜过!”EVA着实弄不明白地小声嘀咕。“

    我觉得老大她八成是在谈恋爱了啦!你们没瞧见她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脸蛋红得像苹果?”绿子双手捧颊,眼中幻化出梦幻小女生的七彩光芒,“就是不知道能够收服老大芳心的男人,该是一个怎样颠倒众生的宇宙级大帅哥啊……”

    “老大真的在恋爱?会不会那么夸张啊?她才刚刚被百合炸弹炸过——”

    “闭嘴啦!现在还敢提炸弹,你想被fire啊?”一女说完立刻被另一女赏了一拐子。

    “可是我蛮同意绿子的看法,老大那个样子,十足十就是个恋爱中的甜蜜小女子——”“早上好,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你们通通挤在知秋的办公室门口?”一道男声蓦然插入一众女生的喧哗之中。大家一齐转回头,只见公司门口立着个笑容可掬的长发帅哥,身着一套剪裁合度的铁灰色三件套西服,气度雍雅高贵,一派城市贵公子的模样。

    “EVA,我眼神不好,你帮忙看看,”AMY立刻扯住EVA袖子,两眼不可置信地对着门口帅哥猛眨,“这个穿西装的男人,看上去怎么这么像高穆平啊?”

    “我也觉得像耶,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像……”EVA拼命揉眼睛。

    “我就是高穆平啊。”穆平有些好笑地道。天知道这群小丫头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连他都认不出来了,他今儿个只不过换了套装扮罢了。

    而想起身上这套西装的来历……他唇角不禁泛起一个浅浅的笑窝。

    “老天,真的是高穆平耶!他看上去比平常帅好多倍哦……”绿子捧颊叫得夸张,双眼几乎要幻化成粉红色鸡心形弹跳出眼眶。

    “白痴,你没注意到他的状况就和刚刚老大一模一样吗?整个人看上去都好闪哦!”有人提出重点。

    “对,就好像恋爱中的男人!”立即有人拍案附和。

    “而且他刚才还很亲热地叫老大‘知秋’哦!”

    “哇咧,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又有人掷地有声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

    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余音还在绕梁,下一秒钟,又是“呼啦”一声,高穆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众女子蜂拥而上,一眨眼就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拿问题砸向他。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才短短几天的工夫,她们那孤高刻板的老处女上司和这位新进镀金海龟男高穆平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轰轰烈烈却不为人知的秘密情事呢?所谓绯闻,就是这样炼成的。

    叶知秋人定定地坐在办公桌前,一颗心却飘飘然地飞远,飞呀飞,不知飞去何方。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一支圆珠笔,已经在面前的打印纸上划呀划,划出千万个圈,重重叠叠,缠缠绕绕,正像她此刻心中纠结的思绪。

    高穆平……她休假的这三天,一直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形影不离。他们不是恋人,甚至连相熟的朋友都算不上,可是他却为了她请假三天,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他对她那么好,好到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对他的温柔关怀视而不见;而他那有意或无意的明示暗示,更是每每叫她脸热心跳,装傻装得好辛苦。

    这男人是喜欢她的吧?叶知秋闭上眼,无法否认自己在想到这个念头时心头涌上的窃喜;但伴随着喜悦而来的,却是一阵心烦意乱。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他不要对她那么好,因为她怕自己尝到了一点甜头,就会不自觉地想要贪更多更多,这样下去,她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而喜欢上他的!

    而这一点,却是她一直竭力避之而不及的呀……

    她不可以爱上他!绝对不可以!

    她很想做个理智的女人。而事实上,她也已经做了二十九年的理智女人,没有理由不做下去。她的人生是有规划的,做什么事,爱什么人,无不按着既定的标准去做。对于爱情,她更是挑剔到近乎吹毛求疵,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直不谈恋爱的原因了。

    可是,高穆平的出现,却如此鲁莽地将她完美的人生计划通通打乱!他完全不符合她任何一项择偶条件,他太年轻、太随性、太散漫,事业不够有成,前途不够远大,没车没房子,没有回国奋斗的基础和自创基业的野心,就连生活的品位,也是和她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如果是在过去,碰上这种男人她只会不屑地冷笑一声,再毫不留情地将他列入拒绝往来户的名单之列。

    可是现在,她却让他陪着她,让他对她好,允许他在她身边说些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甚至还主动要求住到他家里去!她这是中了蛊了吗?以往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她,如今竟对他心存依赖,并且打心底里渴望他的陪伴和保护!和他在一起的三天,她是那么开心;尽管也屡次被他的恶劣行为气得跳脚,但跟他一起,连生气也变得很有活力。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笑得像个乡野村妇般傻乎乎地咧着大嘴;她第一次试着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地平躺,学会全无形象地吃路边摊的食物;就在昨天,她强押着他去买一套正装,逼他上班穿,在他试穿上那套三件式铁灰色西服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好想搂一搂他那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背。

    她以为自己改变的是他,可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却偷偷篡改掉她内心所有固若金汤的原则……

    “啪”的一声,手中的圆珠笔杆断裂。她低下头,这才惊觉自己的力道之大,也这才发现:桌面的一张白纸上已经歪歪斜斜地写了“高穆平”三个大字。

    天啊,瞧自己在干什么!叶知秋懊恼地低咒一声,连忙将纸揉成一团,走到门边抛到垃圾桶里。

    这个时候,高穆平在做什么呢?

    她就这么站在百叶窗前发着愣,想着他,而手竟然有了自己的主张,偷偷地拨开窗叶一角,向外张望他所在的位置。

    从窗缝中看过去,他正伏于案前,低头专注地翻看些什么。是在看她的设计稿吗?如果他看了,是会真心地称赞还是会嬉皮笑脸地嘲笑她一通呢?

    这时,她看到EVA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去,微笑着捧给他,而高穆平则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EVA顺手拉开椅子坐下,两人相谈甚欢。

    叶知秋没发现自己已经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EVA是公司里有名的小辣妹,亮丽时髦,性子也活泼。而此刻一身红装明艳照人的她坐在高穆平身边,她瞧着竟恁的刺眼极了……

    高穆平也真是的,无论对谁都摆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他做人一点儿没个性的吗?讨厌讨厌,看到他的笑容,她就觉得讨厌……

    高穆平此刻的确在笑。但和叶知秋所想的不同的是,他是在苦笑。身边这个八卦小丫头已经缠了他好久了。

    “拜托,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呢?”他没辙地望着EVA,后者兴奋得双眼晶晶亮,直扯他的袖子:

    “你就说,你和老大真的在谈恋爱嘛。这样说就好了,说说说……”

    “可是我真的没有啊。”有这样逼供的吗?他哭笑不得。

    “没有也没关系,你只要说有就行了啦……”然后再加上她这个八卦小天后添油加醋的超强本事,铁定给它说成是金光闪闪、浪漫得冒泡泡的旷世恋曲2004!

    “没有就是没有,你叫我怎么说有啊?”他是很想跟她“有”些什么,可是他知道以叶知秋的个性,若是知道办公室里传出这种绯闻,不气死才怪。

    “说啦……说啦……人家都帮你泡咖啡了啦……”EVA拉住他袖子摇摇摇。

    “谢了。”他抓起咖啡杯抿一口,又死咬蚌壳嘴。

    “那,我请你吃饭!”再摇摇摇。

    “吃海陆大餐也不行。”

    “那,下了班我请你去PUB——”

    “EVA,我叫你打的文件你打好了没?”蓦然一道冰冷的女声插进来,打断EVA的哼哼唧唧。

    叶知秋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冷着一张脸道:“有时间在这边喝咖啡聊天打屁,倒不如多把心思化在珠宝大赛上。这一次比赛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我们不是在聊天——”高穆平站起身来,直觉地想解释,却被她声色厉茬的训斥喝断:“还有你,高穆平,我叫你看的参赛稿你看完了吗?别忘了今天可是我们约定的最后期限。”说完了,她转过身,头一甩,走路有风地踱回办公室,“砰”地摔上门。

    哇……老大生气了。整个办公室一阵寒。

    不过话说回来,果然还是生气的老大比较像老大呢。那这样看来,她也不像是在恋爱喽?尤其是她刚才明明还很凶地骂高穆平,这代表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清白的吧?众八卦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换着“没戏啦”的失望眼神。只有高穆平拧着眉头,直愣愣地盯着被她摔上的门板,许久许久没有动,缓缓地,眸光中抹上一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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