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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 第十章 作者:平遥
    菲瑞尔:

    我仍然不懂你的悲伤,生命不是生生不息的吗?为何你不等待他的转生了再与他相爱?

    最近我明白了。正似我的情爱全留给菲娜一般,作的心也全留给此生此世的Chester,只是……只是……

    C.L

    「很遗憾,巩先生得到的是肝癌末期,请您看这张X光月,这是他的肝,癌细胞吞了他整个肝,肿瘤的位置在这儿……」

    「能开刀吗?」何琳打断医生的解说,直接了当的问。

    「可以,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建议做血管栓塞或是局部治疗,若再早三个月来检查,也许……」

    「就开刀吧!」何琳当机立断。

    「巩太太?」

    「你们准备同意书,我会让我丈夫签字的。」何琳态度冷静异常的说完后,转身回到病房。

    病房的采光良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映在躺于病床上的中年男子。

    他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斯文但不俊秀,一双黑眸深幽,当他专注地看着你时,你会感受到他的善意与可亲,他不喜欢穿西装,极少曝光,有时候还会穿著便服上班,集团的员工名字他都记得住。

    他是巩君延,集团的总经理,身兼多家公司的龙头位置,手底下开发的企业很多,夭折的也很多、赔钱的更多,但他为人豪爽、重义气也是业界出名的。

    「君延。」何琳人都站到他面前了,他仍是发着呆,视而不见似的,她叹息地唤着,等了好一会儿,巩君延的眼神才由远处收回,落到她身上。

    「LINDA,医生怎么说?」巩君延打从结婚前到结婚后,叫的都是何琳的英文名。

    「要开刀。」何琳看着这结缡近二十年的丈夫,伸手将柔软的掌心贴上他削瘦的脸颊,犹疑着该不该吐实。

    「什么病?」巩君延轻问,黑眸平静无波地凝视。

    他是被家人拖来美国做健康检查的,十几年没有做的他,总是以工作繁忙拒绝或刻意拖延,然而近来他的工作日渐减少,权力于手中一点一滴的流失,空出的时间很多,才被何琳拉来美国,顺道做二人旅行。

    「肝……肝癌……」何琳冷静的面具开始崩裂,她唇色扭曲,握住巩君延的手,便道:「开刀的成功率有百分之十,虽然很低,但是我想赌……」

    开刀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法,她很不希望拖太久,让巩君延痛苦。

    「好。」巩君延没有反对的微微一笑,抬手轻拍何琳的肩,「我们开刀,你别哭。」

    「我没有哭。」何琳倔强的低头拭去眼角的捩,扬首以对,只余笑容,「你还很年轻,不会有事的。」

    「嗯。」巩君延轻点头,何琳见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但她咬着下唇强压下去。「LINDA,不要为我伤心,人生就是这样,常常在你以为平顺之时让你跌个四脚朝天。」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何琳忍不住哭叫。

    「我也不知道……」巩君延的声音微颤,听起来像哽咽。

    「君延?」何琳轻唤,即使巩君延的态度冷静,但他冷静过头了,有谁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还能保持冷静?

    不是这个声音……要再低一点……再柔一点……要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死光只剩下他一人般的专注……要像倾注所有的生命般的唤着……

    那个人……那个人……二十年……二十年要到了啊……他……他等得到他来吗?等得到吗?等得到吗?

    「君延?」

    「嗯?」

    「要让爸妈他们知道吗?」何琳刻意忽略巩君延的失态,另开话题。

    「看妳。」巩君延一切交给何琳去办,有些疲累的缓然眨眼。

    「嗯。」何琳闪着压抑火气的眼眸盯着巩君延,点头。

    「我累了,想睡。」巩君延拍拍她的肩后,即垂下手,合上眼,没多久即睡去。

    何琳则盯着他的睡脸好久好久,依恋不舍地拿过他的手放于自己手中。

    他的手修长,看似单薄,摸起来则厚实。

    有福泽之人。

    何琳想起不知那个长辈这样说过,可她忘了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是否也是无情之人。

    他的手腕,在脉搏的地方有两个小伤痕,看起来很像齿痕,她曾问过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淡淡一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不是真的。她知道,因为她曾经看过他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时,以着她从未见过的深情眸光亲吻那个伤痕。

    他心底另外有人。她知道,即使他的人在她身边,他的心也不在。

    本来这都不碍事,毕竟上流社会的婚姻大多都带有利益输送的关系。她与巩君延的婚姻也是这样。

    双方的家长在几次宴会与会面后,决定了巩何两家的联姻,她家的银行给予巩家企业金钱上的资助,而巩家则提供资源予银行,两相互惠之下,她和巩君延结了婚,象征着两家的合作。

    打小她便知道自己的情绪与情感在利益之前都是无用的,因此她并不反对嫁给巩君延,反正都是一样的,商人都是一样的嘴脸,满口的生意经与恶心的金钱观,她家里有两个,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哥哥。

    所以她可以预见一切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她错了。

    巩君延不像个商人,相反的,他对友人豪气干云、对生意拼劲十足、对家人细心关切、对她……却疏冷有礼。

    就在她对巩君延改观之后,她试图当个「妻子」,可没多久,她发现巩君延最不需要的,就是「妻子」。

    她能当他的女性友人,能当他的床伴,但就不能是妻子。

    即使没说,何琳也感受得到他人前温柔人后冷淡的细微转变。

    他们有一个儿子,但不是巩君延亲生的,不是因为巩君延身体有问题,而是他不想要,他不想要她和他两人的孩子。

    反而是小叔巩君晟结婚不到五年,孩子两个。

    何琳觉得他们契合的时候是在床上,只有那时,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巩召延这个人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她的幻想。

    巩召延会很温柔的抱她、进入她,让她有高潮,但他的眼神总是清澈中夹带疏冷。

    有好几次,她问他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总是微笑着说没有。

    对他而言,她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曾经她如此的认为。

    可她何琳向来不服输,数度试图挣取他的心,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层高墙。

    之后她退一步,不当「妻子」,当「家人」总行了吧?

    她想在巩君延密实的心中占有一个位置,即使不是最重要的人,她也希望巩君延心里有她的存在。

    十年,她十年的时间打进巩君延的心,得到巩君延真诚的关怀,将她纳入家人的地位,她很开心,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开心地向巩君延告白说自己爱他。

    她永远忘不了巩君延的神情有多害怕。

    害怕呵,她的丈夫害怕他妻子爱他!

    那深沉的恐惧与歉意像两把利刃,狠狠凌迟着她。

    她曾以为能到手的幸福就这么夭折、散去……

    她不懂,她好恨,恨巩君延心底住的那个人夺走了他所有的爱情,榨得他一滴不剩,即便她想渴求一丝一缕也得不到。

    悲伤的她,借着夜夜狂欢来抒发心头的郁闷,一夜情、彻夜不归……都来,但巩君延放任她这样做……

    即使……即使她因为跟某个不认识的男人一夜情怀了孕,他也「包容」她生下孩子,视若己出。

    何琳不明白,为什么巩君延能无情至此,她发现认识十年的丈夫,一直都只是个陌生人,一个冠有「丈夫」名衔的陌生人。

    孩子成了他们之间的润滑剂,巩君延很喜欢这个孩子,她体会到他很喜欢「父亲」这个角色。

    但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呢?

    何琳不敢再强求巩君延用男人爱女人的方式来爱她,她开始明了到巩君延所有的爱全都给了那个心底的人,那个在他腕间留下伤痕的人。

    她很好奇,纯粹只是因为女人的妒意与好奇心,她私下请了侦探调查巩君延结婚前的一切。

    没有问题,那个侦探连他几岁在哪里上了厕所都查了出来,就是没有他的情史。

    除了在他二十八岁之时,曾在英国渡了两个月的假,那两个月他是消失的,侦探完全查不到他在英国的活动纪录,只查到他出入境纪录。

    英国……二十八岁……同年底他便与自己结了婚,之后没再踏入英国的国土。

    所以……是英国啰?

    何琳对巩君延旁敲侧击过,可巩君延完美的面具怎么也敲不破,反是到了后来,他难得对她认真的说了一句:「LINDA,妳是家人,是母亲,是媳妇,是巩太太,你还不满足吗?」

    是的是的是的,她不满足!他怎能要求一个对他有爱意的女人不要爱他?

    她何琳不愿意没有争取便放弃!不愿放手!不愿输给巩君延心底的人!

    直至现在,她们不知道巩君延心底的人是谁。

    时间飞逝,何琳从来没想过,巩君延的生命会以癌症作结。

    开完刀后的巩君延,健康了一段日子,但后来因感冒引起并发症又住进医院,半年后的圣诞节前夕,12月24日凌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得年五十。

    「刚刚有个外国人站在外头淋雨,不肯进来。」巩君延的好友孙景棠在追思会结束后跟何琳说。

    「外国人?君延的外国友人该赶来的都赶来了。」何琳不知自己还有遗漏,她十分希望这个追思会能看见一些陌生面孔,让她多了解巩君延一些。

    结总这些年来,何琳知道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巩君延。

    「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他在那边淋雨跑过去问他是不是来参加君延追思会的,虽然他没有说是或不是,可是他应该认识君延。有一头留得很漂亮的黑长发,我还没看过男人留长头发这么好看的。」孙景棠对那个男人的长头发和冰冷的手印象很深刻。

    他的话语触动何琳心底某个地方。

    她转身跑出新舞台,四下找寻,与一道锐利的眸光对上,一楞,盯着那伫立雨中的身影。

    那人有着一头及腰长发,身着黑衣黑裤的他,气息淡冷冰寒,一双蓝紫色的眼眸正对着何琳,他周身掉满了适才孙景棠给他的红玫瑰的花瓣。

    何琳心一惊,被那男子盈满寒酷的眼神给冻着。

    男子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转身想离去,但何琳心有所感,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与巩君延的关系匪浅,于是她追了上去。

    「等等……请你等等……」

    男子的步伐很大,边走,手中拿着的红玫瑰还一边掉花瓣。

    何琳心中一动,大叫:「菲瑞尔!」

    伯爵顿住脚步,挺直背,侧身面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但眸里的恨意显著,几乎将何琳吞没。

    「你是菲瑞尔?」何琳壮起胆子问。

    「你没有资格唤我的名。」伯爵间接回答何琳的问题。

    何琳脸色一变,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原来……原来事实的真相是如此……如此的不堪……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真的是菲瑞尔?」何琳不抱希望的再问一次。

    「女人,你要问多少次?」若非这个女人叫得出他的名字,他才不会在这儿同她耗时间。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确定……」何琳被伯爵的气势给慑住,有些慌然不知所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伯爵说起国语来一点也不输纯正的中国人。

    他曾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讲北京话与广东话难不倒他。

    「你与君延,是什么关系?」何琳在伯爵的催促之下问出这个多年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关你屁事。」伯爵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

    她是巩君延的妻子。

    伯爵知道他在迁怒,但他一想到这个女人陪伴君延走过二十年,看着他死亡,他就平静不下来,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受重伤,为什么当时执意要杀死全族的人,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免于受伤,这样他就不必因为心脏差点被掏出来而睡进棺材休养。

    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不将巩君延变成吸血鬼,为什么不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让他回到台湾,为什么要跟他订下二十年之约。

    为什么要被说服!?瞧瞧他清醒后面对的是什么情形?

    巩君延死了!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么真实的梦他从来没有事过,他好想好想有人把他打醒,摇着他跟他说这是一场梦,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所以巩君延没有死!他没有死!

    好不容易,他一觉醒了,面对的是奇特积了二十年与巩君延通信的信件,看着那分日期整理好的信件摆了满满的房间,伯爵开心的心花怒放,但他不急着看,他急着到台湾来接巩君延回伦敦。

    他二十年前答应过他,假如他肯乖乖进棺材休养,等他清醒过来,来找他,如果不嫌他老的话,就把他变成吸血鬼,两人永远在一起吧!

    是因如此,正因如此,伯爵才勉为其难的答允,他只花了二十年,其间巩君延也许下诺言,要与留守的奇特一直保持连系……

    可奇特脸色凝重的同正欲前来台湾的伯爵丢了一颗炸弹!巩君延半年前无故停止连系,原本三个月一封的信件,奇特已经两次没有收到,以巩君延的个性,不可能在寄了十九年又六个月的信后突然中断。

    由于伯爵正值关键时期,他分不开身,派遣追查,却怎么也查不到他人上哪儿去,最后巩君延出没的地点是纽约,于是伯爵飞到纽约去,但没有什么结果,可他不放弃的寻找,直到前几天……

    伯爵在一个网站上看见一则小小的新闻,内容约莫是:台湾企业家巩君延于12月24日凌晨死亡。

    伯爵知道网络的消息快迅虽快迅,但出错的比率也很高,奇特同他说过,这是网络的特点之一,但他放不下心,开始寻遍各大的报纸和新闻,跟着也冲到台湾来。

    不见棺材不掉泪,伯爵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巩君延会死,一定是有人开玩笑,他要捉出那个开这么大玩笑的人,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可是……当他站在追思会外头,看着那些礼车一辆又一辆的驶过,看着那布条上写的句子,看着孙景棠证实了这个事实……

    伯爵接受不了现实,宁愿相信自己在做梦,做一个名为现实的梦。

    梦境中的残酷等到清醒后就会消失,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假使他能早些知道,他能早些醒来,那巩君延就不必死去,不必因为那劳什子的肝癌死去。

    人的生命如同玫瑰一样脆弱。

    伯爵手中的玫瑰花瓣全掉光,于是伯爵将花束往旁边放置的垃圾筒丢去,见何琳久久说不出话来,不耐烦的转身离开。

    何琳这回没有阻止他离去。

    她证实了内心的想象,这个事实让她选择不说。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死前叫的名字是菲瑞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为了一封未完的信,署名是菲瑞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君延的遗物中有一朵水晶玫瑰,那玫瑰的大小与真实的玫瑰一模一样,玫瑰的底座刻着:GtoV,TheDearest。

    她不知道他们这二十年来是否有连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TheDearest……TheDearest!

    何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V,是个男人……

    她知道她很恶劣,可是请让她……让她保有一点巩君延的秘密吧……让她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让她成为一个坏女人,这样……

    这样或许,她可以在巩君延和菲瑞尔中间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

    许久许久之后……

    他站在那爬满长春藤的镂花门前,摘下太阳眼镜,不耐烦的撇唇,找寻着门铃。

    好一会儿,终于在金底黑字的门牌底下找到那古老的门铃,他呆了呆,思忖著者门铃怎么使用,然后才迟疑的伸手想要按下门铃——

    「找谁?」突来的声音让他吓了好大一跳,手里的太阳眼镜掉在地上,扬起一圈灰尘,他惊魂未定的看向声源。

    原来门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有着苍白的脸色和严肃的神情,口里吐出的,是标准的英国腔。

    「我……我找这间屋子的主人。」

    要不是因为奶奶的遗言,他才不会来咧!真要命,早知道就别答应父亲答应的如此爽快。可是来一趟英国交送遗物就能有一次瑞土白朗峰滑雪之旅,这让他心动至极,再远他也来。

    「主人不在家。」那人说完,就要转身之时,被他透过镂花门空隙的手死捉着。

    「等等,那我把东西给你,请你交给你家主人。」

    那人转回身,颔首称道:「好。」

    见状,他才放手,打开车门上身探进去找了半晌,才摸出一个雕工精美的木盒和一个用玻璃制成的椭圆形盖子覆着的水晶玫瑰。

    门扉微敞,他捧着盒子和水晶玫瑰小心地走到那人面前,「喏。」

    那人久久不接过。

    「喂!」他叫,那人看起来好象站着在睡觉。

    「先生,还是请您进屋来,亲自交给主人吧。」那人突然道。

    「可是……」车里突然传来好几声细小的叫声,他脸色一变,「好,你先等我一下,这个你先拿着。」

    「请您『亲自』交给主人。」那人摇头拒绝接过木盒与水晶玫瑰。

    他皱起眉头,车内的叫声传来,「那你替我抱车里头的狗狗跟猫儿总可以吧?」

    「是。」那人跟着他走到车旁,接过才刚出生不久,但眼睛已然睁开,会跑会叫的一只台湾土狗与短毛猫,它们正于那人宽大的掌心内咬在一起,滚在一起,一点地不怕生。

    「走吧。」他跟着那人进屋。

    宅邸的主人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脸色苍白,五官俊美,黑发黑眸的男子,而前来应门的是管家强森。

    管家强森站在阴暗处,同主人通报完后,将狗儿与猫儿置于地上,便不见身影。

    「请坐。」那人在见着他时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地恢复正常。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后,转身去抱回狗狗与猫咪,坐在主人的对面。

    「你找我?」主人的黑眸落至桌上的木盒与水晶玫瑰。

    「我找菲瑞尔,请问您就是菲瑞尔吗?」

    「我不是菲瑞尔,但我现在是这儿的主人。」

    「这样啊……那你能见到菲瑞尔吗?」

    「可以。」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这木盒与水晶玫瑰是我祖母死前嘱咐要交予菲瑞尔的。」

    「你祖母是?」

    「巩何琳。」

    「巩?」他脸色一变,「那你是……」

    「我叫巩敬恒。」巩敬恒今年满二十,上头有两个哥哥,所以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不似两位哥哥有继承家业的压力,立志成为一名兽医,才申请入美国某医学院的兽医系就读。

    「巩君延是你的……谁?」奇特.拉斐特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巩君延的孙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叫奇特。」

    「我爷爷,不过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奇特你好。」

    「我知道。」奇特很清楚,「那这是……」

    他指指桌上的木念与水晶玫瑰。

    「是我奶奶死去之前指定要送到这儿的遗物。」

    「我理解了,巩小弟,我想你从台湾一路来很累了,就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如何?」奇特召来强森。

    「不了,我还想……」巩敬恒想拒绝,但怀里的狗狗和喵咪不停的叫着,狗儿跳下自己的怀抱,跑到不知道的地方去。「巩善!这……」

    狗儿叫巩善,猫儿叫巩良,这是巩敬恒奇怪的幽默感想出的名字。

    「一时半刻跑不远的,你累了,我想你还是先休息吧。」奇特笑望,巩敬恒本来想说自己不累,可一接触到奇特的眼眸,他竟眼花头晕。

    「我想我真的累了……」话没说完,他人就睡倒在地,巩良则发着抖站在巩敬恒身旁朝奇特叫。

    「我不会伤害他的。」奇特要强森带走巩敬恒,强森依命。

    他则起身拿了木盒与水晶玫瑰来到主屋花园偏僻一角的温室。

    温室内植满玫瑰,只有多瓣玫瑰,颜色应有尽有。

    温室内除了玫瑰,就属平贴于地的墓碑最耀眼。

    奇特走向墓碑,上头写着:柯芬伯爵菲瑞尔.拉斐德长眠于此。

    走近墓碑一看,方知原来墓碑下镶嵌的是一副水晶棺柩,里头伯爵沉睡着,似永不觉醒似地沉眠着。

    「菲瑞尔,今天有位不速之客,他说他姓巩,带来两样东西。」奇特轻道,坐在墓碑旁的长椅,打开木盒,里头有两封信。「盒里有信,我替你念了。」

    「菲瑞尔……」

    菲瑞尔敬启:

    假若你仍在人间,那么这封信希望你能顺利看到。

    也许你忘了,但你与另一个人一直在我心中占有极大的份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巩君延吧?

    我快死了,人死之前总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年轻时所做的事。

    现在,我必须向你说出一些隐藏在我心中的回忆。

    当年,君延病到意识模糊之时,我终有幸得知你的名字:菲瑞尔。

    菲瑞尔……菲瑞尔……君延呼唤的是你的名字,一直到他吞下最后一口气为止,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他心里有你,即使他与我结婚,他最爱的还是你。

    很不堪、也很不甘心,可是我不得不承诺这个事实。

    巩君延心底只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你——菲瑞尔。

    想必我的孙子也有带着一朵水晶玫瑰,那朵水晶玫瑰,是君延的遗物之一,请你收下好好珍藏。

    另一封信是君延当年写了未来得及寄出的信,我相信你会想看的。

    L.H

    「水晶玖瑰,做的真美。」奇特将玫瑰举高,秀给伯爵「看」。「咦?底下有字……GtoV,TheDearest日期是君延死的那一年年初……」

    奇特隐去话尾,轻咳几声,将水晶玫瑰搁放于墓碑旁。

    「我相信这封信,你比较希望自己看,所以我就不念了。」奇特将另一封信拈碎,成灰,洒于墓碑。

    黑眸有泪光,奇特忆起的是菲瑞尔回到伦敦时的模样。

    他流了满脸的血,由左眼流出的血泪,狂笑着对他说:「原来我还会流眼泪,原来我能流泪了……君延……君延……君延……」

    他不停地呼唤君延的名字,醒着唤、睡着也唤。

    奇特不明白命运到头来仍是将伯爵和巩君延耍了一顿,幸福得之容易却也得之不易,眼看幸福的花朵即将绽放,谁知……谁知人类的病痛一堆、谁知巩君延会那么倒霉?

    伯爵想死,他的左眼不停地流泪,连右眼也跟着流出血泪,吸血鬼没了血,还能活吗?

    或许是因诅咒的力量过于强大,伯爵死不了,即使流干了血,也死不去,曾经,他想曝于吸血鬼最惧怕的太阳底下,可随即一想,自己都能站在大太阳底下,怎么可能被晒死?

    死不了呵,强烈的求死意志抵不过命运的捉弄,伯爵连死也做不到。

    但他不愿意再活下去,于是他翻阅古籍,没找到怎么死,却找到一个没有人成功过的古方。这纸古方,让他有机会能见到君延。

    伯爵试了,而且成功了。

    他有个机会可以挽回君延,只有一个机会,却得等上好几十年。

    于是,他选择陷入长久的沉眠。入睡前,伯爵将所有的产业,包括头衔全给了奇特。

    奇特于是定居伦敦的宅邸,附近的高闸坟场是菲娜长眠的地方,而家中的温室是挚友伯爵的沉眠之地,有心所爱、有友,他也过得算快活。

    唯一的缺憾大概是巩君延比伯爵和他都早走,而且他们无法将他的遗体带回。

    而今,这朵水晶玫瑰,也算得上是巩君延回到伯爵身边吧!

    『你们会相会吧……死亡,是什么滋味呢?你们可知,活得太久,连曾经死过都忘却……』奇特喃喃自语,风不知打那儿吹入温室,他脸上无泪,孤立,只有因风折腰的玫瑰伴着他。

    『我想,这一点,你是最为明白的,菲瑞尔。』奇特轻抚着玻璃棺柩,『等侍似乎成了你最为拿手的事了。』是的,等待,等待「那天」的到来,即使他们都不知道「那天」何时会来。

    风,永续不停。

    亲爱的,我最亲爱的伯爵啊……

    菲瑞尔,对不起。

    我恐怕不能陪着你,伴你永生永世了。

    今年初,过年时,还想着今年已经是第二十年,不知你醒了没有?不知你的伤好了没?

    二十年,我经历很多事,本想等你醒后一一道尽,但我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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