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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上) page 22 作者:黑洁明
    他没有回答,只有他的心跳声,在她耳畔回响。

    她以为他不会说了,半晌后,她听到他缓缓开口:“阿震给了我你最后回传的讯号位置,我到那处河岸之后,听到了枪声。”

    她愣了一下,喉微哑,告诉他。

    “那人是海豹特种部队。”

    “我看到了。”

    他的手搁在她腰上,她感觉到他深吸了口气,但他没有再指责她。

    她可以理解他循声找到了那个男人,可那还是无法解释,他在那之后,是怎么找到她,而那困扰着她。如果她可以被他找到,就有可能被其他人发现。

    “夜那么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他看着夜空中的云与月,沉默着,他很清楚她的忧虑,不得到答案,她是不可能放心的。

    “我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告诉她,“我的父亲是个猎人,他教我如何追踪动物,教我如何猎捕那些在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相较灵巧的野兽,人类的踪迹,非常显眼。”

    这解释了一些事。

    过往的经历,让她无法完全信任旁人,所以总是保持警戒,即便是他也一样。这习惯很不好,有些伤人,她知道,却改不掉。

    回想起来,她似乎也是第一次听他提到关于自己的事。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以手指梳着她微湿的发,坦承:“我比平常花了更多时间才找到你。”她微微一怔,先前堵住胸口不知所以的硬块,莫名又化开些许。

    悄悄的,她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身体不觉放得更松。她能听见他稳定的心跳,感觉到他皮肤的温暖。

    风又吹来,让她缓缓又喟叹了口气。

    他可以感觉到她慢慢、慢慢的不再那么紧张,紧绷的肌肉也一点一滴的松了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徐缓、深长,她没有睡着,没有真的睡着,他知道,她睡得很浅,总是会保持一丝清明,即便在船屋里时也一样。

    血的味道,仍淡淡萦绕在鼻端。她身上的伤,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他不喜欢这样。

    下午那一声爆炸,倏忽在脑海里涌现,他心头蓦然一扯,眼角再次抽搐着。在那一秒,他很清楚,那可能是她。

    飞鸟被爆炸惊飞,刺鼻烟硝瞬间四散。

    他不敢想,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那地方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附近的草叶燃烧着,那人被炸得支离破碎,看不清面貌,但残破的脚是男人的脚,套着男人的靴子,不是她的尺寸。

    黑夜里,心狂跳,冷汗微微的冒。那可能是她。

    月亮在云中忽明忽灭,怀中的女人欠动了一下,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揪扯到她的发。

    他强迫自己松开拳头,低垂双眼朝她看去,她仍合着眼,被套上手环和手表的左手搁在他胸膛上,藏在身下的右手却握着她藏在腰间的匕首。

    即使睡了,也不安心。纵然是他,也不放心。

    不由自主的,他抬手覆握住她搁在他胸膛上的手。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最终仍是接受了他的掌握。

    那只手伤痕累累,虎口和食指和他一样,长着拿刀握枪的老茧。五年了,他以为那茧该消了,但它没有。

    她有她自己的问题要面对……光只是做这些事是不够的,对她来说,并不够……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很清楚,韩武麒是对的。

    她无法放松下来,不能忘却过去,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戒除那些老习惯,船屋上那些锻链身体的器材,她用得比他还勤。

    轻握着她的手,他清楚感觉到那冰冷的小手,甚至不到他的一半。好小。

    原来这么小。

    那苍白的小手,一点也不漂亮,指节过于突出,新疤旧痕满布,本该柔软的小手,因为长年的磨练,摸起来坚硬且粗糙。

    这不是女人该有的手。

    过去那些年,他不让自己把她当成女人,只是同伴,只是助手,她能保护自己,她没有半点女人味,而且她不会无理取闹。

    她不懂一般女子该懂得的,她不打扮、不化妆、不懂示弱、不会撒娇,她甚至不太知道该怎么笑。

    从小,她就被人锻链打造,变得无比刚硬、万分锋利,教人只看到她的不同,看到了她曾做过什么,能做到什么,让人忘了她也有血有泪,也只是个人。

    一个娇小的女人。

    第6章(2)

    深夜里,雨云彻底散去,明月高挂枝头。

    他能清楚看见她的脸,还有那张苍白小脸上的伤。娇小又愚蠢。

    当他循着枪声,发现那个海豹特种部队时,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就只是将那男人五花大绑的丢在一旁,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可以徒手对付这些家伙,还能饶他们一命。

    我没有杀人。

    她辩驳的声音犹在耳畔,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却仍压不下心中的恐慌。还以为他可以不在乎,再也不去在乎谁。

    谁知道,不知何时,还是放到了心底。

    听着她的呼吸,他悄悄收紧手中的手,压在心口。

    她在天亮之前清醒了过来。

    昨夜的风雨早已消逝,只有微凉的晨风徐来。

    他沉稳的心跳,仍在耳边,热烫的体温缓缓渗透入肤,温热了她的身体。她没有动,不是很想让他知道,她已经清醒过来。

    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可以如此温暖,人的皮肤可以摸起来那么舒服,不知道原来被人拥在怀中的感觉这么好。

    她不想醒来,但她记起自己身在何方。

    缓缓的,她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双眼。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覆握,就在眼前。

    她难以理解,自己怎能就这样被人握着手,但就是被握住了,没有察觉,不曾因此惊醒过来。他的手很大,虽然有些粗糙,但厚实且温暖。

    月过中天,已开始西沉,悬在他手背上,藏在林叶之间。

    她能看见,她的指尖从他长了老茧的虎口旁露了出来,搁在他微热的皮肤上,她能清楚感觉其上的毛发,感觉他的皮肤在指腹下的触感,和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蓦地,身体上方传来轻响。

    她猛地回神,看见一条蛇,悬挂在她脑袋上方的树枝上,吐着分叉的蛇信。她没有动,不敢惊扰到它,只是屏住了气息。

    她本来想等它自己离开的,但那条墨绿色的蛇,发现了他和她,察觉了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体温,它吐着蛇信,慢慢垂降而下,只用些许的尾巴卷住树枝。

    它是如此靠近,近到她能清楚看见它身上的鳞片,和黑色的小眼。那条蛇可能有毒,就算没有,她也不想让它咬上一口。

    当她正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搞定它时,身下的男人突然抬起左手,闪电般抓住了那条蛇脑袋后方寸许,长蛇吃了一惊,张开大嘴、露出利牙凶狠威吓,但他没有因此松手,原本卷在树枝上的蛇尾猛地松开落下,眼看就要缠上了他的手臂,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它往外抛去,长蛇在空中蜷曲起身子,落地后,飞快就窜入树林里,眨眼便消失无踪。

    从头到尾,他心跳没快一点,呼吸没多一下。

    那只曾经抓住长蛇要害的左手,缓缓收了回来,搁在她腰上。

    她撑起自己,从他身上爬坐起身,垂眼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醒着的男人。他抬眼看着她,一手仍在她腰上,一手仍覆着她在他胸膛上的手。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掌心下他的心跳,直到这时,才蓦然加快,让手微热,教她一颗心莫名也跳快了起来。

    天更亮了。

    他覆在她手上的手好热,他看着她的眼,透着她无法辨识的某种情绪,让她身体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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