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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汉的夫子 第二章 作者:谢佩锜
      杨柳岸。

      月光轻柔,灯火灿烂,宛如白画。

      富室宅第所设的灯棚最好看了,安置了五彩缤纷的花灯,有花鸟、有人物,也有传统的宫灯,都以锦缎彩绸扎成,各处闹市通衢均点缀得美不胜收!一直延伸到秦准河畔,河面上各家画舫的歌姬、舞娘争奇斗艳,备受瞩目;还有许多卖艺、耍杂技的当街表演,人头钻动,热闹非凡。

      有人表演走钢刀,有人表演吞剑、喷火,更有鼻顶功、耍碟子、耍坛子、耍飞叉……吸引了众多人潮;也有趣味的“灵鸟卖糖”,全身火红的灵鸟飞去衔回买主手中的钱,交给主人后,再用嘴衔住一小包糖送往买主,多少钱买多少糖,从不出错,只要是小孩子看了,都新奇地非买不可。

      其它还有表演飞刀手、玩蛇拦门、神弹子、耍猴子也都十分吸引人。当然啦!有人潮的地方绝少不了卖吃食和摆算命摊的,同样也引来不少人驻足。

      郭甜甜和孙美心携手走来,看得眼花撩乱,看了这样,又怕漏了那样,好象怎么也看不完似的。

      买了一包灵鸟卖的糖,听到左后方有人在吆喝叫好,两人不约而同地挤进人群中观看,果然十分精采——

      有一家人在表演“蹬技”。一名年轻男人仰卧在桌子上,双足朝天旋转着一只木鼓,那只木鼓看来不轻,在他的双足耍弄下,却像一颗小球般忽而往上抛、忽而侧溜,十分灵活,更精采的是,旁边有人搬来竹梯,一位貌美的少女手持横箫,援梯而上,动作轻巧的跳到那只木鼓上,以金鸡独立之势,吹奏起横箫来,音韵优美,更显得艺高人胆大,人人喝采。

      “好看、好看!好听、好听!”郭甜甜鼓掌叫好,她那娇软的声音夹杂在众人的喝采声中。

      “爹和王叔叔应该一起来的。”孙美心很替他们觉得可惜。

      “告诉表哥,他只会说这不登大雅之堂!可是,这真的很精采,不知道他们练了多久才练出这样的绝活?”

      “大概像我这么小就要开始练了吧!”孙美心看见这群江湖卖艺的人当中,有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混杂其中,跟着爹娘出来讨生活。

      郭甜甜反倒没注意这么多,她只看到正在表演的卖艺人,至于在一旁敲锣打鼓壮声势的其它人,自然就被她忽略了。

      “甜姊姊!”孙美心眼尖的瞧见有几个相貌猥琐的男子靠近,机灵的拉住郭甜甜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郭甜甜正凝目注视那名吹箫少女跃下地面,手捧托盘,笑靥如花的收取客人的赏钱,心里想着,她真了不起,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方才她站立在木鼓之上,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她非但还能笑得出来,并且以金鸡独立之姿吹奏完一只曲子,那股傲然无所畏的气势真是令人折服!就不知道她和姊姊相比,哪个厉害些?唉!姊姊也不知怎么回事……

      “啧、啧、啧!哪来的美人儿?”一个浪荡邪恶的男人声音破坏了原本愉快的气氛,对着吹箫少女口出秽语,“小妞儿,过来少爷身边,让本少爷亲一个,以后你也不必求人赏赐一点碎银渣,只要伺候得本少爷舒舒服服的,包你吃香喝辣!”

      有人眼尖的认出这恶少是县太爷的外甥黄大虎,赶紧扯一下同伴的衣袖走了;也有些贪小便宜的人想看白戏,舍不得几个铜板,一见有人搅局,正好乘机溜了。

      原本热闹的四周,一下子人已散了大半。

      “我们走吧!”孙美心几乎是央求的将郭甜甜拉到一旁去,就怕那恶少见郭甜甜貌胜一筹,会转而调戏她。

      “等一下,美心,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还没给人家赏钱呢!若是人人都看白戏,他们岂不是白表演一场?”

      孙美心简直拿她没辙,正心忖该如何是好时,转眼看去,赫然发现喜欢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离她五步远就有一位个头比她高一些的小孩子正看得目不转睛,那副呆相她一眼就认出是金如意。

      “咦?怎么打起来了呢?”眼看那恶少带来的人竟开始对那名少女的父兄动手,郭甜甜不禁焦急起来。

      “甜姊姊,你站在原地别走开喔!”孙美心在心中叹一口气,真不知谁才是大人呢!她吩咐再三后,才走过去拍一下金如意的肩膀。“你怎么又来了?”

      金如意眉开眼笑,“我正在找你呢!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晚,我猜你大概会来,所以就来了。”

      “凭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找得到我才怪!你看,不是我先发现你的吗?”孙美心人小鬼大的数落人,看金如意发窘的模样真好玩。左右不见他爹娘,她又问:“你一个人?”

      “不是,我爹娘都推说没空,我拉了四叔一起出来。”他老实的说。拉个大人当保镖,看到好吃的零嘴才有人付帐。

      “你四叔?”

      金如意比了比身旁的大块头,“‘金嫁山庄’的四庄主金鹰。”

      “金嫁山庄”鼎鼎大名,连孙美心这样的小姑娘都如雷灌耳,因为石玉兰不只一次提到她娘存了一笔钱,准备到“金嫁山庄”为她添几样首饰,作为陪嫁。

      在孙美心的小小幻想世界里,身为“金嫁山庄”的主人是非常神气的,有钱人嘛!走在街上,人人景仰,真是了不起啊!

      然而,等她看清楚金鹰的模样……老天,只比狗熊好看一点点!

      金鹰正专心的旁观黄大虎的爪牙和吹箫少女的父兄打起来,孙美心则趁此机会好好地打量一下金如意口中最最了不起的四叔。

      其实,仔细看他并不丑,只是大概好几天没刮胡子了,让他微黑的脸庞看起来脏兮兮的,加上他魁梧的身形有点吓人,怎么看都不像名门贵公子。只是……孙美心不懂,“金嫁山庄”不是富可敌国吗?绫罗绸缎往身上披,即使豺狼虎豹也多了三分人样,怎么这位四庄主穿得如此邋遢?好可怜,他一定被其它三个哥哥欺压得很惨!

      “美心,那你爹呢?”金如意问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

      “我和甜姊姊一起出来……”本能地回首望向来时处,却不见郭甜甜的人影。咦?上哪儿去了?孙美心在心中暗叫不妙,一双担惊受怕的眼移向场中央。果然,郭甜甜忍不住上前主持公道了。“天啊!”

      场中,吹箫少女的父兄都被打倒在地,黄大虎拉住吹箫少女的手,便欲扬长而去。

      金鹰早想插手,可一想到几位哥哥苦劝他不可跟人打架,惹是生非,便忍了又忍,直到看见吹箫少女即将被人带走,这一去将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再也顾不了许多,大步向前,未料却有人抢先一步——

      “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放开这位姑娘!”郭甜甜义正词严的教训黄大虎,“‘明有王法暗有神’,做坏事小心会有报应!”

      “啧!美人儿!”黄大虎的口水差点流下来,原以为吹箫少女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谁知这位自动送上虎口的姑娘更是绝色,而且还拥有吹箫少女所欠缺的文雅气质,连生气时都迷人得很,脸上带着红晕,艳如朝霞,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瞪视着他,害他醺然欲醉。

      他很自然的对她兴起了占有的念头,主动放弃了吹箫少女,伸手向郭甜甜抓来。

      “你要做什么?”郭甜甜骇然一惊。表哥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抓住她的手想干什么?而且抓得她好痛!

      黄大虎一脸猪哥相,“你要我放了她,所以你要跟我走。”

      “为什么?”郭甜甜现在才感觉事情不妙,但已经太迟了。

      “因为我刚好欠一个小老婆,本来看上那小姑娘,谁知道她没福气,跟你一比,我当然选你啦!”黄大虎还当自己有潘安的貌、石崇的财,他看上谁,谁就该感激涕零。

      “你太放肆了!”郭甜甜仍想对他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婚姻大事必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你一表人才,不似土匪强盗之流,怎可当街强抢良家妇女?要是让你父母知晓,岂不蒙羞?”

      “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胆敢教训我!”黄大虎贪的是美色,爱的是女人在他面前卖弄风骚,可不想听美人儿讲大道理。

      郭甜甜使力挣脱他的手,边揉着手边道:“忠言逆耳,你不听就算了,只要你别再为难这些卖艺的人,我也不便多管闲事。”

      她说完便想走,却教黄大虎的手下给拦住去路。

      “上哪儿去?”黄大虎狞笑。

      “回家。”郭甜甜勉强笑了笑,表哥说“有事不可怕事”,所以,她依然挺直腰杆,勇敢的面对黄大虎,但是,她忘记接下来还有一句——“无事不可生事”。

      “回家?”黄大虎怪笑起来,食指调戏地刮过她的下巴。“好,回家,跟本少爷回家!”

      郭甜甜忙抽出手绢擦拭下巴,讶然地道:“那怎么行?我不可能跟你回家,表哥说‘宁可终岁不读书,不可一日近小人’……喂!你离我远一点,表哥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的行为太可耻了!”

      黄大虎一而再的被一个姑娘家教训,气得暴跳如雷,正欲恶虎扑羊,将她捉回家好好“修理”,教她明白做女人只需服从的道理时,一名手下忽然附在他耳边说三道四,他听得瞪大眼珠子,粗声粗气的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叫郭甜甜?”

      “不错。”郭甜甜微怔。

      “你有一个姊姊叫郭清清,表哥叫王之铁,是不是?”

      “我们一向深居简出,你怎会知道?”郭甜甜奇道。

      黄大虎的脸色变了变。

      他的手下连忙道:“少爷,老爷不会让这种女人进门的,即使作妾也不行!”

      黄大虎火大地道:“那玩一玩总成了吧?”到口的羊肉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他大手一挥,“把她给我捉回去!”

      “做什么?”郭甜甜的双臂被人抓住,又急又怒地道:“你们眼中没有王法吗?明目张胆的捉人,不怕王法制裁?”

      “本少爷就是王法!”黄大虎面目狰狞的道:“以后少在本少爷面前说大话、讲王法,因为本少爷我就是县太爷的外甥!”

      郭甜甜冷冷的说:“你既非县老爷本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想狗仗人势吗?无怪乎孟子有云:‘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指的便是你这等纨绔子弟!我相信县大人若得知自己的外甥在外的行为竟是这般放荡无耻,一定会羞愧得挂冠求去!”

      在她想来,能当官的人定已通过科举考试,而科举考的正是四书五经、圣人之道,那位县老爷得知此事,一定会“知耻近乎勇”的好好打黄大虎一顿板子。

      黄大虎怒极反笑,“死到临头还能搬出大道理教训人,等本少爷玩腻了你,非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鬼东西!带走!”

      看郭甜甜开始挣扎,他得意地大笑。

      “甜姊姊……”眼看郭甜甜就要被人带走,孙美心急得哭出来。

      “嘘!别哭。”金如意安慰道:“有四叔在,不怕的。”

      金鹰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白痴的女人,居然蠢到自己送上虎口!可是,端看外表,她是那么的聪明、有气质,莫非她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所以,他决定先静观其变,可愈听愈怪异,愈看愈不对劲,直到她要被抓走了,他才恍然明白,这女人真不是普通的白痴!早知道今晚就不出门了。

      一腔怒火憋在心口,高大的身躯如鬼魅般快速移动,只一眨眼间,已欺近黄大虎和他的爪牙身边,双掌如刀劈出,同时,两腿飞旋,转瞬间,那几个酒囊饭袋全倒在地上呻吟,而郭甜甜已被金鹰护在身边。

      她凝视着金鹰,饱含惊吓的瞳眸亮若晨星。“你是谁?好惊人的功夫!”

      “你管老子是谁?你这个蠢蛋!”金鹰破口大骂。

      原以为是英雄现身,一出口便成了狗熊!

      郭甜甜收起崇拜的眼神,恢复镇静的道:“承蒙公子及时伸出援手,小女子在此谢过!”

      “啧!说话就说话,这么文诌诌的搞屁啊!”金鹰浑身不对劲。

      这姑娘美得惊人,言行举止也符合她本身的气质,偏偏他最消受不起这种女人。她唯一令他激赏的是她挺身而出的正义感,即使她的行为在他看来非常愚蠢。

      被人打倒在地的黄大虎岂能忍受如此的羞辱,他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又不可一世的威胁道:“不怕死就报上你的名来!本少爷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叫金鹰,你若不怕死就尽管上门来找我,老子还怕你吃人不成?”金鹰鄙夷的瞪着他。

      “金鹰?你是‘金嫁山庄’的——”

      金鹰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峻至极,“有事就冲着老子来!若是敢在背后搞鬼,惹恼了我,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黄大虎气冲斗牛的吼道:“你敢威吓本少爷?就算你是‘金嫁山庄’的四庄主,也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本少爷才不放在眼里——”

      “你他娘的又算什么玩意儿?”金鹰怒瞪着他,“你并无功名,也不过是小老百姓一个,还有脸在这里狐假虎威!黄大虎,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充其量不过是个胡作非为的荷花大少,敢当街强抢良家妇女,老子就告到你舅舅面前去!”

      黄大虎怪笑道:“是她们自愿跟少爷走,因为本少爷懂得怜香惜玉,这种事即使告到皇帝老子面前,又能奈我何?”

      “畜生!牵着不走,骑着倒走!”金鹰嘿嘿冷笑道:“你有脸恶人先告状,就拿出点真本事给大家瞧瞧!老子今晚教训你这不长眼的混帐东西,凭的是一身好本事,而不是‘金嫁山庄’的财势。你呢?除了有一个当官的舅舅,你又算哪号人物?”

      黄大虎怪叫一声,“什么?你这个大老粗仗着一身蛮力,妄想英雄救美,还敢指责本少爷不是个人物?好呀!你尽管使出你的本事,以你这等刁恶法,本少爷就不信不能捉你去见官!本少爷倒要看看,哪个招子不亮的蠢货敢开罪本少爷,上堂替你说话!”

      他不是不明白以“金嫁山庄”在江南一带的势力,不是他那个当县太爷的舅舅招惹得起的,只是他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不能在这群老百姓面前失了威风,否则,往后拍他马屁的人岂不少了许多?

      金鹰不由得摇头道:“你他娘的黑白不分,两只猪泡眼教猪油给蒙了,胡天胡地的瞎扯他娘的什么卵蛋!”他本想一巴掌打得黄大虎满地找牙,幸好他及时想到三个哥哥轮流教训人的啰唆本事,只有再忍他一次。妈的!为什么他排行老四?

      “怕了吧?”黄大虎狂笑,“哈哈……你现在向本少爷赔罪还来得及,本少爷便饶了你这一次,否则,见了官你也得矮三分——”

      郭甜甜扬起头道:“真要告宫,我愿意上堂替金公子作证。”

      “就凭你?”黄大虎清楚她“逼死姊姊欲夺姊夫”的恶名,浑然不惧,色迷迷的直望着她。

      不知怎地,金鹰见状,竟一肚子的不舒服,横跨一步挡在郭甜甜的身前。

      “还有本小姐。”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赫然响起,原来是金鸰,她盈盈倩笑道:“如果自家人上堂作证不算数,那么,飞梦妹子,你愿意作证吗?”

      站在金鸰身旁的姑娘清丽无双,浅笑道:“我愿意。”

      瞧她们身上穿的均是昂贵的丝质衣裳,一看便知非富即贵。黄大虎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又是谁?”

      金鸰和善的笑道:“我是金家五小姐,平凡得紧,而这位可是‘龙凤山庄’的大小姐蓝飞梦。”

      黄大虎的厚脸皮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蓝飞雪的妹妹?”天老爷,蓝飞雪可是京城五大名捕之一,不到三十岁即名震公卿,而且不受府衙差使,腰悬金牌,直接听命于“上头”。这“上头”是谁?无人敢问。只是不知为何,他去年突然回到南京接掌“龙凤山庄”,虽言明已辞官,但是,南京一带的官吏都惴惴不安,深怕被他查出什么弊端。

      金鸰微笑道:“原来黄少爷也知道蓝飞雪的大名,果然见闻广博。也难得蓝大哥不嫌弃我四哥粗鲁不文,两人忝为知交,时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友好得很。”

      光棍一点就明,黄大虎随即找台阶下,“咳!看在两位姑娘谦和有礼的份上,这次就算了。我们走!”招呼手下爪牙走了。

      金鸰得意的瞟她四哥一眼,笑道:“幸亏我约了飞梦一起出来。四哥,你还不过来谢谢人家。”

      金鹰一脸不豫之色,很气妹妹插手管他的事。

      蓝飞梦害羞地道:“谢什么呢!是鸰儿能言善道,而且,那位黄少爷也不见得敢开罪‘金嫁山庄’。”

      金鸰握住她的手,“不管如何,总是借用了令兄的大名。我并非瞧轻四哥的能耐,而是能小事化无才是最好的。”

      金鹰冷哼一声,干脆背过身去不理她们。

      那吹箫少女一家人已收拾好东西,准备要离开,郭甜甜尚且不忘把赏钱送过去,吹箫少女则不住的称谢。

      当她转身欲招呼孙美心一同返家时,却碰上一堵厚墙——金鹰。

      “你住哪儿?老子送你回去。”他想好人做到底。

      “我没有老子,我爹早已仙逝。”郭甜甜的语气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事实。

      金鹰忍着气道:“我送你回去。”

      “多谢公子美意,不过我有伴,不劳费心。”

      孙美心跑到她身旁,埋怨道:“甜姊姊,你方才害我紧张得差点丢了魂,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嘛!万一你真的被捉走了怎么办?”

      “不会啦!”见孙美心一脸不信,郭甜甜轻柔的道:“若我真被捉走,你代我回去讨救兵就是了。”

      “王叔叔?”孙美心苦着一张脸。“他又不会武功,也没有人家的权势,拿什么来救你?”

      郭甜甜喃喃地道:“如果连表哥都没法子,谁又有这个能耐?”

      她声若蚊蚋,偏教内力深厚、耳朵特别灵的金鹰给听见了,他不悦地轻哼一声,又听见她以娇柔悦耳的嗓音轻快地说着——

      “美心,小孩子不要摆出一副大人面孔,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你瞧,我不是没事了吗?表哥说我傻人有傻福,好象是真的,今晚多亏有金公子仗义相救,才能化险为夷。”

      金鹰的心情莫名地大好,嘿嘿笑道:“不客气。”

      郭甜甜拉起孙美心的小手,告辞而去。

      金鹰则尾随在后,一心想护送美人儿回去。

      “金公子请留步,日后有缘再谢。”她回首道。

      金鹰不好再跟下去,只能怅然无语的离去。

      ********

      四哥是怎么回事儿?

      金鸰先送蓝飞梦返家,一回到庄内,马上到四哥所住的“凌霄院”想问个清楚,可伺候他的男仆却说四庄主一回庄,便直接进雕工坊,并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你可瞧见四庄主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进去?”

      “一个紫色的锦盒。”

      金鸰神色微变,暗自猜测,“莫非是那一对紫玉玦?四哥已想好了要制成何种首饰吗?”

      玦是一种半月形的玉饰,原不稀奇,但一对通体紫色柔彩的紫玉玦却十分罕见。金鹰偶然得之,非常宝贝,放了三年都不曾拿出来制成首饰。

      同道皆知,“金嫁山庄”的四庄主善制发钗。

      若非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以金鹰的虎背熊腰、团蒲大手,而且是个不爱啃书本的大老粗,居然有本事打造出巧夺天工、不盈一握的发钗。

      这次兄弟竞技打造金、银、铜、铁嫁嫁妆,以金鹰不服输的个性,大家都猜测他会将紫玉玦拿出来一决胜负,可是他并没有。

      他以练武人特有的灵巧的双手,捻铁丝为骨,镀以金箔,制出一对“仙人骑龙”、“玉女翔凤”的发钗,嵌于龙目、凤眼的那四颗小珠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红玉。若不是标明了是铁制的,四组发钗中以他的博得头彩。

      “今晚四哥为何会突然兴起,将紫玉玦拿出来?”金鸰有些不安的想着,凝望着一轮明月。

      是哪位姑娘刺激了他的灵感吗?

      “她叫什么来着?郭甜甜……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金鸰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也就不勉强自己。

      她惊奇的是,四哥竟会为了一个初见面的姑娘,动用他珍藏已久的紫玉玦,要不是庄有庄规——一旦进入雕工坊,任谁也不准打扰;她真想闯进去一探究竟,见识一下四哥究竟会将紫玉玦制成何等精致的首饰。

      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当真是郭甜甜刺激了他的灵感?如果是,又为什么是她?

      别看金鹰一副大老粗的模样,其实心很细,否则也做不出那样精致绝美的发钗。只是,他对女性从来不假辞色,因为嫌女人啰唆、嫌女人烦,连他所住的院落都只有男仆,没有女仆,而圣贤之书,他只牢记其中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其余皆当放屁!

      路见不平,他自会拔刀相助,但是,他绝对、绝对不会在救美之后,开口说要送人家回去,仿佛深怕摸不清楚那姑娘的住处似的。

      今晚,他一反常态的对一名女子示好。

      “为什么是郭甜甜?因为她明艳照人、娇俏妩媚?”金鸰不懂。“可飞梦妹子亦是南京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怎么不见四哥对她特别礼遇?”

      不能怪她这个做妹妹的多事,而是她帮四位哥哥“征妻”的那张告示都已经贴了七、八天,前来挑战,企图征服大哥、二哥、三哥的各色奇女子已纷纷上门,却没有任何女子肯屈就四哥。

      不过,金鸰可不会就这样放弃,因为她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蓝飞梦!

      四哥与蓝飞雪交情好,而飞梦也不避嫌的常与他们在一起,金鸰老早看在眼里、计算在心里,她知道飞梦并不讨厌四哥,甚至只要四哥多看她一眼,她还会脸红呢!所以,对于这件事,金鸰是成竹在胸的。

      “天底下还有比我更伟大的妹妹吗?为了哥哥们的亲事绞尽脑汁、劳心劳力,而他们居然还嫌我烦!天理何在?”金鸰好为自己叫屈喔!

      今晚一得知金如意拉了四哥出门逛灯会,她便马不停蹄的赶到“龙凤山庄”,约蓝飞梦出门,心想若能与四哥巧遇那是最好,再不济,一路行来也能鼓舞飞梦抛却女儿家的矜持,就这么一次自告奋勇的去揭告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打天外迸出一个郭甜甜。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金鸰有点担心,因为她总是不大放心四哥的眼光与品味。

      所以,她一从金如意那儿得知郭甜甜的住处,马上派人去打听,而得到的消息却足以令她瞠目结舌。

      “即使我想四哥成亲想疯了,也绝不允许这种女人进门!”

      家世不好,无所谓;相貌平凡,没关系;性格刚烈,也可以忍耐,但品德却万万马虎不得!“女子以德润身”,无论如何,要嫁进金家的女人绝不能声名狼藉、闺誉蒙尘,何况郭甜甜还害死了亲姊姊,多可怕呀!

      金鸰光是想着,便禁不住打冷颤。

      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真看不出来心肠那么狠、手段这般毒辣。

      四哥若无意便罢了,但真动了痴念……不,不行!

      郭甜甜,今生休想进金家大门。

      金鸰誓死捍卫门风。

      ********

      郭甜甜忐忑不安的看着表哥。

      表哥很生气,她知道。都怪美心多嘴,绘声绘影的描述她被黄大虎调戏的情形,还落下两滴眼泪。

      孙奇遇叹道:“难怪之铁兄不轻易让你出门,果然很危险。”

      王之铁慢吞吞地道:“甜儿,你没受委屈吧?”

      郭甜甜连忙道:“只是虚惊一场,我没事,表哥。”

      孙美心扁扁小嘴,仍心有余悸的说:“你别逞强了,甜姊姊,若不是‘金嫁山庄’的四庄主出面救你,你就要被那个坏人捉走了。”

      王之铁眉峰微皱,双唇抿成一直线。

      郭甜甜心头一惊,知道这是表哥发怒的前兆,忙笑道:“都说没事了嘛!美心,你别再提那些扫兴的事,讲‘灵鸟卖糖’好了。”

      孙美心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注意力马上转移,叽叽喳喳地说着在灯会上的所见所闻。

      孙奇遇世故的察觉出王之铁不寻常的沉默,便微笑告辞了。

      屋里只剩表兄妹俩。

      王之铁温文儒雅的脸庞上浮漾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怪异表情,虽带着笑,却笑得冷冰冰的,教人打从心底直冒冷汗。

      “表哥,你别……”她欲言又止。

      “甜儿!”王之铁缓缓的道:“你受了惊吓,先回房去睡。”语声轻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举步又回首,“那你呢?”

      他不作响应,径自走了出去,很快地就不见人影。

      “黄大虎惨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她没见过比表哥修养更好的男人,却也没有人比他更护短。

      她并不可怜黄大虎,只是她不希望表哥为了她而惹上麻烦。

      可既然她阻止不了,便不去想了。

      ********

      翌日清晨,王之铁如往常般坐在窗前读书,生活作息均不见任何异状,郭甜甜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直到石婆子那喜欢道听途说的长舌兴奋的说着,“不得了的大消息啊!县老爷的外甥黄少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脱光光的睡在城墙上,也不怕给人看笑话!”

      郭甜甜一下子睁大了眼。

      “够了!”王之铁稳坐不动,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曾掀动一下,他面无表情的说:“收起你的多嘴多舌,去干活!”

      “是、是,不打扰你读书了。”石婆子是懂得看脸色的,赶忙到厨房里去。

      郭甜甜以小手掩口,噗哧笑了起来。

      她顿时觉得心情好好,信步走出屋外,春风轻轻地吹拂,拂动她黑亮的发丝,也拂起她心湖上的涟漪。

      突然,她瞧见小溪里缓缓漂流过几片花办。现在仍是早春哪!那些花儿便已盛开过、又凋零了,可曾受人怜惜?

      她怔忡着,突然怀物感伤来。

      几时,轮到她花开复花谢?

      她猛然摇了摇头,表哥说过,不可以伤春悲秋、自寻苦恼。

      水在流动,水中的倒影也在流动,看不真切,但除了她之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她回过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实在不敢置信会再见到这个人——

      “金嫁山庄”四庄主金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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