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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战记 第3章(1) 作者:杜默雨
    经过董事会同意,王明瀚以顾问名义正式进驻福星机械。

    他单枪匹马,改穿短袖衬衫,拿掉领带,在厂房看了一天,有疑问就询问在场员工,或是记录事项,或是打电话指示助理办事——大家对他十分好奇,不时在工作之余偷看他在做什么。中午他也订了便当,自己捧了饭盒坐到花圃围篱上吃饭,吃完了也不见他午睡,就在厂区走来走去。

    萧若屏跟大家一样好奇,有空就走出办公室,往厂房那边看去。

    她在看什么呢?厂房有墙,她没有透视眼,也没有顺风耳,她已答应由他检验公司的经营管理,总不成时时过去“关心”、“探望”他吧?

    而现在,他又在大太阳下看什么?

    夏日正午,烈日毒热,他隔着电动铁门,望向对面的大片绿地。

    当年老董事长在乡下地方创立福星机械,门外是窄小的产业道路,四周围绕着农田和竹林,远方可见青山,即使回顾已褪色的当时照片,依然能感受到那片绿意盎然;后来随着经济发展,陆续有人过来开工厂、盖住宅,道路拓宽了,农田也一块块不见了,现在走路出去五分钟就是热闹的大街,看出去尽是

    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除了对面那块空地。

    据闻地主早在十年前过世,却因儿女众多,为了包括这块空地的庞大遗产分配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三千坪土地便摆在那里未做处理。

    于是,青草毫无节制地恣意生长,不知名的野花争相开放争艳,矮牵牛爬上两株大树,为树干缠绕出美丽的紫红色带,大雨降下,绿地聚积了一个小水塘,白鹭鸶飞来喝水,有人跑来钓鱼,也有人开辟小菜圃。

    此刻的他就镶嵌在这块绿色里,周围是明亮得令她睁不开眼睛的正午阳光,偏偏她就可以看到他鲜明的白衣灰裤剪影。

    很久以前,她曾经留存过这么一幅剪影,但她几乎来不及记忆便抹去了。

    直至此刻,望向那背对她、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到心思的背影,她彷佛变回了那个追寻偶像身影的小女孩……

    音乐响起,一点半午休结束,她赶在他转身之前迅速钻回办公室。

    时间匆匆而过,下午四点半,王明瀚召开主管会议。

    “重新配置五号机台?”负责工厂的孙副总惊疑地再问一次。

    “明天上班就先处理。”

    “可是三十年来机台就是摆在那边,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原料搬运距离太远,而且因为动线问题,搬运时容易造成人员碰撞,我估计作业员至少要多花八十秒,浪费时间人力就要改善。”

    “这个……省这个几十秒有用吗?”

    “一个人省八十秒,一天下来五十人次省四千秒,也就是六十六分钟。请问,一个钟头可以多做多少事?”王明瀚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大家请我来当顾问,就请照我的意见去做。”

    “呃,先试试看吧。”孙副总勉强说。

    “另外,我们福星没有标准作业程序,为了提高产能,追求效率,我已经写下一组和二组的标准作业手册,明天上班就分送下去,请每位组员人手一册,以后务必按表操课,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

    萧若屏感受到王明瀚的强势主导态势,觉得自己该出来讲讲话。

    “我们有自己的作业流程,你不能套用别的工厂的做法。”

    “我完全针对福星的缺点提出改善,请萧总经理明天亲自到场检视,你可以按码表,对照改善前后的时间差别。”王明瀚直视她,讲完又环视所有主管。“我明天继续看另外三组的作业情况。若还是有相同的问题,我一样会为各位写标准作业手册。”

    五点钟,震撼教育结束,王明瀚开会直指问题核心,开口就是决策,诸位主管习惯了软绵绵的会议,即使上面要求改进,也是回去慢慢写改进表,如今竟要求立即改变,惊吓之余,竟然没有更多的反驳意见。

    五点半钤响,员工陆续下班,萧若屏没走,她向来很晚才离开,尤其现在还得陪同一位赖着不走的王顾问明瀚先生。

    开完会后,他说要看目前生产订单的客户资料,也不过是一家国内食品商、一家马来西亚进口商,他也能看那么久?

    “蔡协理是老日本通,他是能负责日本市场。”王先生终于从档案资料堆里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她。“但他毕竟退休了。两个助理是会做事,但没有行销能力,福星一定要再招募懂英、日文,负责国内外业务开发的行销人员。”

    “你开条件,我上人力银行贴资料。”

    “太慢了。而且你不一定找得到适合的人才,我有自己的人才库,可以马上找到有经验的贸易人员。”

    “等一下!”眼见他拿了手机就要拨,她赶快说:“我先给你公司的叙薪标准表,如果是主管级,我还得跟郑协理他们商量薪水等级。”

    “你是总经理,自己不能做决定吗?”他放下手机,隔着彼此相连的两张办公桌,直直对望了过去。“凡事都要问老主管、开董事会,浪费时间不说,也突显出总经理决断能力不足。”

    “我们福星像个大家庭,我不想当个独裁的总经理,像暴君似地,下了圣旨就得立刻去做,搞得大家不愉快。”她趁机吐了恶气。

    “大家庭更要有一个具备领导能力的大家长,该你作主的,就得放胆去做,否则优柔寡断,再怎么锻链也无法胜任总经理。”

    “你是很想自己跳下来当福星的总经理了?”她故意扯了微笑。

    “虽然我直接当总经理会比较好下达命令,但若不是打算待下去,还是以神奇企管的顾问名义提供协助就好,否则过几个月又换总经理,不只员工不安,也会给外界一种公司领导阶层不稳定的错觉。”

    “你算是有自知之明,会为我们公司着想嘛。”

    “我兼任很多家公司的董事,常常为他们的营运和获利着想。你放心,我既然已握有福星的股权,就不会为害福星。”

    很幽默喔。她不吭声,起身横过桌面将叙薪标准表丢给他。

    “目前是福星的阵痛期。”他接过来,仍是微微笑。“有所改变,就会有所争议。今天你开会提出质疑是好的,这样我才能再度强调改进的地方,我希望在以后每天的主管会议上,我们就这样合作,由我扮黑脸,你来扮白脸。”

    “你的意思是,看起来好像是我质疑你,其实是暗中推你一把?”

    “还是给你扮黑脸,发布改革决策,由我来扮白脸?”

    “请你继续黑下去吧。”

    “萧总经理,”他俯身向前,加强语气:“你的敌人不是我,而是福星目前所面对的困境,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战士。”

    是了!她怎会把他当成敌人,她还得拜他为师呢。

    谁教他是王明瀚!她看到他就别扭,莫名其妙想跟他唱反调。

    她不想回他的话,低了头去忙她的,他也就继续做他的事。

    但她还是偷偷地观察他。他先以他的笔电上网,查了五分钟便开始打电话,叫颜永安去查一些个人资料。颜永安回电一一回报,他抄了下来,再打电话给那些人,询问的不外乎工作经历和到福星上班的意愿。

    当然,他也告知对方有关福星的国内外客户开发方向,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不只看了两家客户的资料,他已完全掌握了福星的业务。

    最后,他开了一个价码,外加业绩奖金。

    “薪水太多了,我们付不起。”待他挂了电话,她立刻发难。

    “如果他能帮公司赚更多的钱,你多付两、三万块薪水,又算什么?”他扬了扬手上那张叙薪标准表。“这只是毕业生参考用的,不适用已有经验的主管,我叫他明天过来跟你面谈。”

    她接过他手写的新人资历,飞扬有劲的笔迹洋洋洒洒列下一长串经历,还有英文听说读写皆精通,她忽然心虚了。

    “你会在场一起面谈?”

    “会。”

    这声“会”,代表的是他也怕她撑不住场面吧?她立即由心虚转为不服气。

    “这半年来,我保住五个老客户,开发两个新客户,我懂食品机械的生产制造,知道如何计算成本,我也有能力独立和客户谈订单。”

    “一个总经理本来就应该具备接单的业务能力。”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的“炫耀”变得一点都不值钱了。

    “我英日文不流利,国外客户就讲不来了。”好,她不炫耀了。

    “没关系,你只要擅于利用人才,有人帮你翻译就行。”

    “我每天读一小时英文,一小时日文。”她又不服气了。

    “懂得上进,很好。我再给你一些企管书籍,你有空多看看。”

    给她出功课?她打开抽屉,左手拿一本“企管理论”,右手拿一本“财务管理”示威给他看,她本来就是上进的好宝宝。

    他照样微微笑,视线移到她身上绣有公司标志和名称的浅蓝作业服。

    “你什么时候去买套装?”

    “礼拜天。”

    “后天就要去见银行。”

    “好啦,明天晚上。”

    “去百货公司专柜买,不能去买夜市地摊货。”

    “你不是要回你们神奇印作业手册?”她忍住气,也笑笑地。

    “我早就传回公司,永安都帮我处理好了。他明天会送过来,顺便再跟你说一声,接下来他也会驻厂,由他来整合福星所有的电脑系统。”

    “你的员工好像挺万能的。”

    “永安他跟着我做,过两年就可以独立出去辅导企业。你也是一样,从现在起就要培养人才班底,等老员工退休了,就能顺利传承下去。”

    “我们公司都是人才。”

    “是的,我看得到人才,但你光看书,就有能力领导、运用人才吗?”

    “你要我看书,又说看书没用,请问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冷冷地抬了眼。

    “万事起头难,刚开始一定是一团混乱。”他保持不变的微笑。“我会先帮福星重新规画出人力资源,善用既有人才,补足不足部分,待人力到齐,便能展开培训新一代干部的计画;但在这之前,很多事必须我们自己先跳下去做,所以这一两个月会比较累。至于留住人才,这又是另一个议题,有时领导者的人格特质甚至比薪水更能吸引人才……”

    她很想塞起耳朵,天哪!谁来堵住王顾问的嘴巴?今天才共事第二天,辅导合约签半年耶!

    这个王明瀚,绝对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白马王子!过去他内敛、拘谨,讲话温文有礼,适可而止,问什么答什么,哪像现在一开了口,就演讲似地滔滔不绝如汪洋大海!

    可这不就是他企管顾问的工作?她若不要他说话,难道叫他写几百页的报告让她看到近视兼脱窗?

    犹记得以前这张脸孔白白净净的,越发显出他的俊秀斯文,她还羡慕一个男生怎能有这么好的皮肤。现在却是晒到肉底的古铜健康肤色,脸型也较年轻时刚厉粗犷,完全脱去了青嫩,展现出历经岁月淬练才能呈现出来的自信与成熟,也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左脸颊额骨处多了一道淡色的肉疤,细细的约三公分长,不仔细看还不会注意到,但在来宝面食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到了。

    很久以前,她坐在他的左边,每天拚命偷看他,看了两个月,他的眉毛、他的鬓发、甚至刮得干干净净的须根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很确定,这是后来才跑出来的疤痕。

    为什么受伤了呢?俊脸会破相,人生并非完美无憾。

    “你在看什么?”他终于停下话。

    “我在看那面钟。”她的目光立刻从他脸孔移开,举手指向他背后墙上的挂钟。“我在算你说教的时间,三分二十五秒。”

    “我还没说完。这里上网很不顺,这年头龟速的二M宽频怎能应付公司业务?我要你去拉至少二十M以上的光纤。”

    “知道了。”她顺手写在日记本上。

    “还有,这不必你去做,你叫总务处去做;另外,打电话给工务局,请他们赶快补好外面马路的坑坑疤疤,免得出货时颠坏机器。”

    “你也知道所谓的行政效率,你要他补,他就来补呀?”

    “他们若是拖拖拉拉,我帮你找县政府主秘。”

    有你好样的!高招!萧若屏学起来了,但她还是要酸他一下。

    “我还以为你可以上达天听,去找县长、部长还是总统呢。”

    “这点事务性的小事找主秘就行,如果福星想买地扩厂,或是参与工业区建设计画,我再帮你引见县长。”

    “以后再劳烦王顾问了。”福星的困境都还没解决,她哪想得到那么远的事了。再说,她也得先解决面前这个男人。“你可以回去了吗?”

    “你还没吃饭?”

    “等你走了,我就去吃饭。”

    王明瀚看了手表,八点钟,是很晚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好。”他将资料收拾进公事包,起身说:“那就明天见。”

    “拜拜啦。”她头也不抬,随便举右手挥一挥。

    “你不走?”

    有够罗嗦了。她故意搬来一叠卷宗,再露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等我工作做完了,我高兴什么时候走是我家的事。这里荒郊野外的,交通不便,你还要开车回市区,我劝你以后准时下班,不要让老婆小孩在家里等不到亲爱的爸爸。”

    “我还没结婚。”

    说完,人走,开大门,开车门,关车门,发动引擎,车胎滑过铁门轨道发出吱唧摩擦声,陷进坑洞的空隆声,直到车声消失在厂外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对面绿地响雷似的蛙鸣,她才如梦初醒。

    她打一开始就当他已婚。想当然尔,三十几岁了,又是有钱少爷,就算对象不是学生时代的女朋友,只要他报上身分,众家千金名媛明星甚至纯情少女就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还缺老婆人选吗?

    哼,他没结婚又关她何事!她干嘛震惊得张大嘴巴吃蚊子?说不定他待会儿还要赶赴女友群之一的约会哩。

    而她呢?她不需要王子,有对面水塘的一群青蛙陪她就不寂寞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有骚动,有抱怨,更多的是议论纷纷。

    “七分二十秒。”萧若屏按下码表,看了一旁做记录的王明瀚,向大家宣布:[这是第三次测试新的生产线流程,省下八十七秒。”

    “还真的省时间了。”孙副总十分惊讶,很难相信平时不在意的八十秒,竟然不知不觉地浪费掉了。

    “第一次省九十二秒,第二次省八十五秒。”萧若屏此时得扮她的白脸了。“王顾问帮我们抓出缺点,我们就得改进。孙副总,机台配置麻烦你调度了,然后还要请同仁照新的SOP来操作。”

    事实摆在眼前,员工们虽然心服口服,但不免还是有所疑虑,个个拿眼瞧王顾问,嘴巴却是问向了他们的妹总。

    “妹总啊,一下子改变这么多,怕不习惯,反而延误生产进度。”

    “养成习惯,熟能生巧。”萧若屏微笑鼓励:“各位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我希望能将这过渡期的时间缩到最短,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做出最好的产品,把花钱请顾问的钱赚回来,好不好?”

    “好!”

    “福星加油!”她握拳高举右手。

    “加油!加油!加油!”一群男人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大喊。

    萧若屏望向王明瀚,他朝她点个头,收好笔记本,往仓库走去,看来是准备去找下一个祭品了。

    哼,神气什么!算他厉害,她也只能继续配合他扮白脸了。

    ****

    下午四点半,照样是炮声隆隆的主管会议,王明瀚除了再度要求标准作业程序外,同时也开始针对仓管、行销、财务进行改革建议。

    七点钟,萧若屏仍在忙碌,一边拟定欲拜访的客户名单,一边从抽屉摸出一个面包,啃了两口,抬起头,竟见王明瀚也摸出一块面包。

    定睛一看,她吃的只是便利商店的波萝面包,他吃的却是面包店买来的热狗夹心汉堡,肥厚的餐包夹着一条肥大的热狗,还有青翠的生菜、甜滋滋的蕃茄酱、两片水煮蛋;这还不够,他又摆上一罐黑麦汁。

    “你要吗?”他又从下面抽屉拿出第二罐,笑问她。

    “不要。含糖饮料不健康,我喝白开水。”

    “要不要?”他拿出一块葱卷面包。

    “不要。”她转开视线,克制自己不去吞口水。

    “给你选。”他干脆将面包店的塑胶袋放到她桌上。

    没人能抵挡得住面包香气的诱惑,她四处张望,确认办公室没有其他同事留下,很没志气地拿了一块最小的蛋塔。

    “你强迫推销的哦,我是怕你办公桌上长蚂蚁,帮你吃掉。”吃人的还是嘴硬:“你赶快吃一吃,收拾收拾,我等一下就要关门了。”

    “我开车载你去百货公司。”

    “不用了,我骑机车,跟人约八点半。”

    “你骑机车到市区要一个钟头,我开车走快速道路只要三十分钟。如果你是一个懂得‘时间是金钱’的总经理,可以晚点出门,多利用三十分钟做事。”

    “我住附近,你送我出去,还大老远送我回来吗?”

    “我会送你回来。”

    “这以时间是金钱的王顾问来说,可是损失好几万喔。”

    “生命安全,无价。”

    “噗!”她以为他在卖信用卡了,立刻再找一个理由:“机车停车只要一分钟,你闹区找车位要一个钟头。”

    “外面在下雨。”

    “啊?”她跑到窗边一瞧,还真的下雨了,而且不是小雨,唏哩哗啦的,难怪青蛙都躲起来不叫了。

    下雨穿雨衣就好,但她考虑到买了新套装,不好随便塞进置物箱内,放脚踏板又怕淋湿……

    欸,她是果断的总经理耶!有人愿意当现成的司机,她还犹豫什么?

    反正迟早得单独面对他,谁怕谁啊,将事情揭开来反倒落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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