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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拐情郎 第五章 作者:李梦树
    身心餍足,面带笑容而清醒的早晨时刻,应是人生中一大乐事之一,让人感觉又是崭新美好的一天,生命充满了希望与朝气。

    只是这个早晨似乎已然不早,日照渐向三竿,秋影佣懒地伸展四肢,摸索着理应在身伴的温暖。

    「人呢!」遍摸不着,秋影一惊而醒,浑沌的睡意一挥而逝,消失无影踪。

    俐落翻身,还来不及理好衣装,脚便已踹开房门直往外奔去,焦急慌乱到连他最是在意的面具也忘了戴上,秋影竟为残绿而忘了他被毁的容貌!这对秋影本身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为了残绿,不可能的变成可能的了。

    冲到楼下,揪住遇上的第一个曾见过的面孔,也就是这间客栈最没胆子的店小二。

    「人呢!」秋影逼近地大吼。

    「啊!」无辜的店小二在大惊吓下,口吐白沫,昏厥。

    这种情况教秋影更为愤怒,他粗暴地甩开瘫痪的店小二,改向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逼近,

    「你若是胆敢昏倒,我就将你这问店给拆了,让你再重建一间更大、更新的!」秋影无暇故及方才自他奔下楼后,即混乱不堪的景象,别人家的事与他何干?现在的他心里只有那个不见了的可人儿。

    原本在近午晌间,好不容易因闹鬼之说逐渐淡去,客人又慢慢回笼的品香楼,聚集不少为饱口腹之欲的人们,但秋影的乍现,使得众人忘却人以食为天的准则,一哄而散,在出口处形成人挤入、人踩人的空前盛况,不时传出哀号声,显然有不少人在推挤中受了伤。

    「我再问一次,人呢!」

    在秋影一声暴吼中,强打起精神,李掌柜以柜台为屏障,努力为一家子老小的往后生计苦撑着,不敢昏倒,头低垂着,没有勇气看向害自己一连作了好几晚恶梦的原凶。

    「客、客倌,您、您说的可是和您一道儿住店的那位公子吗?」

    以和为贵的李掌柜除不敢看秋影外,尽量以平常和善的态度面对他,不过对方似乎一点也不领情。

    「废话,你说是不说!」

    「我……我……」爽朗可亲的残绿会和这个妖怪也似的人(?)在一起定是被强逼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天才刚透出第一道曙光时,脸色极难看地仓皇逃走,虽然仍强逞地对着他露出和煦的笑容,但只教看的人心疼。

    「客倌,住宿的人想走,何时走?如果偷偷摸摸、赖帐赖定地溜走,我们也不可能一一察觉的……」看着木制的台面,黑压压的影子愈来愈近,李掌柜的声音也就愈来愈小。

    失去耐心的秋影干脆施展暴力,一刀劈开一张桌子,

    「你说是不说?」作势举刀又欲往另一张桌子劈落。

    「等等!天刚亮那位公子就急着走了,出了门往右拐,我也不晓得他往哪边去……」对不起小公子,我帮不了你!李掌柜的歉疚也只能在心底嘀咕,在秋影的威逼下,一介小民如他也只能屈服,没办法。

    丢了一只随身价值不屝的玉镯子,秋影也形色匆匆,直往外头奔去,留下混乱的满地桌椅和怔仲中的李掌柜,不知如何是好?

    ***

    逃出客栈,心跳甫静,残绿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带走秋影要自己随身带着的,他的钱袋,不敢重回客栈物归原主,一心只想离得愈远愈好的残绿,仓促间上当被骗,买了一匹看来健康却早已年迈,跑不了多远的老马。

    果真疾驰不了多时,马儿已喘嘘嘘,不胜负荷,由跑改由走,再由走改为跺,最后索性直接停在林道旁,吃起鲜嫩绿草来。

    原本因为紧张感而忽略的知觉,在离城镇愈来愈远,直到回身再也望不见后,逐渐恢复,在乎。

    「疼啊……」

    痛楚随着马背奔跑的波动加剧,迫使残绿放弃催促马儿快跑,进而和牠妥协,随牠要跑不跑的慢步,在牠停下来时,他的心里浮现的是,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腰下不断涌上的顿痛,他好累、好倦……只想休息。

    爬至林荫下吁口气,试图让自己舒服些的残绿,脸色苍白,显得相当虚弱,也许只是因为一夜无法成眠的关系吧?他想着,不愿承认是因为某人的态意妄为的缘故。

    「马儿呀马儿,你觉得咱们今后该往何处去呢?」不知何去何从?只想离此地愈远愈好的残绿傻到问马儿,该一道儿上哪儿去?也许是因为,除了那人所在之地外,哪儿都好吧?

    少了解药的来源,纵使明日随即毒发身亡,也好过听秋影以低沉醇厚的嗓音要求他居中介绍慕容姑娘,不论如何,他不想再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好怕,好怕秋影开口要他帮那个忙,好怕!残绿用力抱着自己,蜷缩树下。

    正巧于路转折处,又瘫坐树干后的残绿,从一个难以看到他的方向,有不少人声传来,只是失了半条魂的他,并没有细听。

    「听说近来品香楼闹鬼。」

    「哈,大白天的何来闹鬼之说,鬼来了,我大茂也不怕!」男子宏亮的嗓门,远远的便可听到。

    「闹鬼岂不是更好,咱们可假借抓鬼之名行敲竹杠之实,哈哈。」

    「不然明的混进去,暗地里将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

    一群成天不务正业,只想走偏道不劳而获的成年、力壮、四肢健全的男子群聚一块儿,就只会出些馊主意为非作歹,他们边走边嘻闹,放纵地享受虚浮的人生,走过转角首先瞧见的是低头吃草的马儿,见没有主人在旁,而这儿又是没有人潮的僻壤之境,歹念遂起。

    「喂,那匹马看来虽然老了点,不过应该还是可以卖些价钱,反正现在没事干,叉没钱花,不无小补。」做坏事时即使附近没有旁人在,仍是会不由自主压低喉咙,小小声道,大茂的建议马上被狐群狗党们接受,正当他们悄悄地包围喜孜孜享用翠绿美食的马儿时……

    「各位,有事吗?」残绿出声。

    好不容易因周遭的异状而回过神的残绿,不明白地问突现于近处的数张陌生面孔,他们包围着自己的马儿是想做什么呢?帮他喂年迈的牠吃草吗?可是马儿自己吃得方兴未艾,似乎不需借助他人之手。

    一群人虽然被忽地出声的残绿吓到一下下,可看清他孤身一人又身形单薄,认定他怎么也不可能敌得过拥有数名壮汉的他们,大茂以眼神稍稍示意,合作多年的狐群狗党对为恶有着一定的默契,大伙随即一涌而上,攻向反应不只慢了半步的残绿。

    ***

    「啊!」残绿着实不想象女子般发出杀鸡似的尖叫声,可是实在控制不了,试问谁能在倍受惊吓时不惊呼出声?除非是还来不及叫喊便直接吓晕过去。

    持刀的大茂并没有极佳技巧,但却有着相当可观的蛮力,刀锋挥落劈向残绿时,残绿不由自主在左闪而过的同时惊声尖叫,着地滚了一圈,沾了一身土屑,好不狼狈。

    早知就乖乖待在客栈里,好好睡足大头觉,可是客栈里有他……

    再说什么想当初尔尔也无济于事,现下的残绿为保小命只能以所剩无几的残力,四处逃窜。

    「各位壮士有话好说,不知小弟钟残绿有何得罪之处?」倚在树干上,喘嘘嘘的残绿忙问道,心想会不会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害了人?如同秋影指控自己害了他般?

    但嗜虐心大起,只会成群结队,以庞大之势侵凌落单之小的小人之流,岂肯放过此次绝佳良机。

    「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招!」

    残绿狼狈一闪,没有劈到标的的大刀深陷树干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大茂愚蠢的举动引来同伴不知节制的讪笑。

    「各位壮士,有话好说!」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非得耍刀弄剑不可?残绿就是想不透。

    「哈哈,你有话可说咱们可没有!遇上咱们是你的好运,本大爷刀够快,会赏你个爽快的!」大茂的同伙另一人抢道,挫大茂的逞威风。

    好不容易将刀自树干中拔出的大茂,为一血前耻,大喊,

    「我来!」随即攻向残绿。

    该算是残绿福大命大,大刀仍是没有准确地砍落他身上,千钧一发,砍中系在他腰侧的一只锦袋,随着锦袋的破裂,其内容物滚滚而落。

    「哇啊,好多银子耶!」那些匪徒们瞪大眼、张大嘴,惊叹。

    「想要吗?这些给你们,只要放过我和马儿。」

    「嘿嘿,」坏人要有坏人的样子,而坏人似乎就得这么干笑上两声。

    「只要是杀了你,这些银两和那匹马就都是我们的了,动手!」

    残绿不禁在心里大叫,我命休矣!他闭上双眼,绝望的他想到了那个人,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个人……

    ***

    「等等!」

    时间似乎因这句话而停止,众人皆听话地等了一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各位专司鸡呜狗盗之士,请有自知之明,别逼本公子动手。」一名嘴叼着根干草,模样吊儿郎当,却有着慑人英气的年轻英俊男子,轻挑的态度亦正又亦邪,不知何时出现众人身后。

    眼见突然冒出的程咬金只有孤单一个,且身形虽高挑却并不壮硕,衣衫也称不上华丽。

    「小子,别妨碍大爷我发财,否则小心连小命也不保!」很显然地,那群大汉们并不将那年轻人放在眼里,他们继续朝眼中的那只肥羊逼近。

    「救我,大哥!」

    「耶?」除了方才大喊的残绿外,在场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谁是你大哥?」晃动嘴里叼的干草,年轻男子挑起一边剑眉,问道。

    「大哥,救命啊!」对于比自己年长并知其姓名者,称呼对方时于其名后加一哥字,对于不知其名者一概敬称大哥,这是出身礼多人不怪的良好家教中成长的残绿。

    「哈哈!你大哥识时务,见我们人多势众惹不起,不想认小弟了,你就乖乖地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掏出来,再将脖子抹干净,让大爷赏你个痛快!」大茂仗势欲欺人。

    「大哥……!」

    不敢张开眼睛的残绿在大喊一声的同时,抱住头颅,蹲在树旁,认为死定了的他,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个人的身影,尚未同他道别呀……

    耳畔疾呼而过锐利风势,几次急促声响下,一瞬间天地归于宁静,好静、好静,太静了……

    「你还想蹲到几时?小弟?」

    听到是方才那有着逼人英气外貌的男子,揶揄的声音,残绿才敢抬起头,睁开眼,

    「哇啊……!」睁眼所见的是,一具具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大汉们,就这么短暂的一刻竟有如此大的转折,岂不太神奇?

    「这有啥值得惊叹的,我又没说我是见义勇为、纯做白工的。」俊逸男子叼的干草随着他说话而上下抖动,使得他看来更为放荡不羁。

    「啊?」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

    「小弟名唤钟残绿,敢问大哥?」装糊涂?是他太笨听不懂大哥的话?

    「残绿小弟,都喊了这么久的大哥,竟还不知道大哥我的名字?」嘲讽的口吻相当明显,男子吐掉口中的干草,朝残绿步近。

    残绿对这厉害的男子一见如故,更是满腔佩服,他折起三根草梗,热络地拉起男子的手,就地跪下,为感念救命之恩,他唯一做得到的报答方式。

    「小弟残绿,大哥……你的名字呢?」

    又问一遍,似乎不得到答案,男子是要不到他的劳动费。

    「云霁。」

    「皇天在上,后上在下,小弟钟残绿,大哥云霁在此义结金兰,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为证……」

    「等等,我才不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呢!瞧你一副短命相,我才不想那么倒楣呢!」

    「呵呵,大哥就别不好意思了!你我自此成为拜把兄弟,大哥若有事小弟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残绿慷慨激昂,重拍了下自己略嫌单薄的胸口。

    「当真?」

    「当然。」

    「那么我走累了,需要马儿代步,还有前面就是篱水镇,我今后打算在那儿住上些时日,目前正缺不少盘缠……」

    「喔!」残绿忙拾起被盗匪们打落一地的银两,全数递给云霁。

    这人是笨蛋吗?云霁直觉反应。

    难道听不出来自己根本无心和他结为兄弟,只是想从他身上大捞上一笔罢了吗?这人这么笨,难怪脸色苍白难看,肯定又不知在哪里被恶整过,真不知像他这种傻子怎能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本来只是想花点小力气,以大敲竹杠添补旅费的云霁,见对方竟直爽地掏尽银两,掏心又掏肺的,反倒不好意思。

    「笨,我现在是大哥,负责在身后付帐的当然是小弟,大哥不用带那么重的银两,多累赘,小弟要负责好好保管,知不知道!」

    「是!」残绿听令。

    一心想快快抵达蓠水镇的云霁,随即骑着马儿往前奔去。

    「云大哥……」

    云霁骑着老马跑没多远便停下来,似乎是在等残绿,待残绿快赶上时,又让老马跑远,赶上,跑远,再赶上,再跑远……

    蓠水镇便近在眼前。

    ***

    云霁以为肯定常常被人欺负的残绿,这名字目前正在大街小巷,变成鬼话连篇的主人翁,在临水小镇中鼎沸。

    最近,不,严格来说是今儿个午晌左右,在这平静的小镇,忽然间若爆炸般传开,震惊全镇的消息——

    有鬼呀!!

    大白天的,何来的鬼怪之说?偏偏就有数十人指证历历,而这些人所指的那道方向,路旁两侧瘫倒不少人,成了人肉垫脚石,更增添怪谈的可信度。

    有鬼呀!!

    数日前仅只于茶余饭后闲聊,当配菜的——品香楼闹鬼之说,临水镇大多数居民并不信以为真,说着好玩罢了,而今那鬼怪竟当真在日光明媚下现身大街,难道纯朴小镇变成了鬼域?

    怪谈中对鬼的形容中除了他可怖至极的外貌外,便是他逢人便问,

    「你有没有见着残绿?」

    谁是残绿?是人吗?没有人晓得。

    好事者沿着铺陈于道路两旁,或呆若木鸡,或已然昏迷不醒的人迹而上,仍是赶不上鬼的足迹,空留众人在心里付道:

    「究竟谁是残绿?」

    人们口耳相传的一句话,不断地一传十,十传百。

    ***

    「你有没有见着残绿?」

    这句话后头必是又一声凄绝的惨叫,表示又有人被吓昏,倒地不醒。

    气死已极,手上又持有可轻取任何生命的锐剑,秋影简直想大开杀戒,为何都没有人肯好好回答他呢!

    因残绿突然的失踪,竟使一向过度注重外表的秋影,慌乱到连自己没戴面具也没注意到。

    有一名坐在路边乞讨的盲眼老翁,不明所以,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愈来愈朝他靠近,心生万千恐惧。

    「你有没有见过残绿?」秋影又问。

    当头一句暴问,吓得盲眼老人往后仰,几乎将倒下,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住什么以稳住身体。

    「我没什么耐性,快说,你有没有见过残绿?」秋影似乎一点也没弄清楚,现在究竟是谁有求于人?

    瞎子看不见所以并不会像方才倒成一排的人般,被吓晕,他是以他的手去看每个人,而乱舞的双手正巧摸到秋影那张和「平」字一点关联也没有,极度凹凸扭曲的丑脸。

    「公子……」

    「快说!」揪住瞎子衣领的手施力,几乎快将瞎子勒死。

    「公子,相信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我是个瞎子,所以我当然不曾看过你所问的那位残绿公子,可是……」

    「可是什么!」失望沮丧袭上心头,想再找下一个牺牲者的秋影又燃起一线希望。

    「如果你真的想找到那位残绿公子,我有个小小,小小的建议……」愈说愈小声,愈说愈胆怯,可是为了杜绝方才不断传入耳中,教人惊恐万分的惨叫声,他非说不可。

    「有话快说!」

    怯抖抖的双手,彷佛欲将全身老骨头抖散般,盲者将一物递向前。

    「这是好心人给我的,为了怕人们看到我这双失明的眼睛会害怕,拿来让我遮住的,给你。」

    「我要这做什么?」这和找到残绿有什么关系?

    为着冥冥众生非得不怕死的盲眼老者,再接再励。

    「如果你想问人,首先就要让他维持清醒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否则你永远要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一口气说完,盲眼老人真怕对方一怒之下将他杀害,所幸,那鬼使神差也似的男子在听完他的话后,不语离去,沿途并没有再惊传惨绝人寰的哀号。

    这个小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为了什么?住在小镇的人,似乎没有人能真正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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