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古代,杭州 >> 婢恋主,久恋成真,患难与共 >> 梳泪作者:练眸 | 收藏本站
梳泪 第二章 作者:练眸
    黄河以北连年大旱,百姓无以果腹,食树皮草根者有之,食人肉者也有之!路有饿殍,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时值盛夏,酷暑难当。画灵犀偏要在这时候出门,让画家陷入一片混乱。画家所属的绣坊的确有一批货要运去黄河以北,而且会路经灾民区。以画灵犀的身分,根本就不需要亲自走这一趟,但他却出奇地坚持。大公子画酬月因此与他吵了一架。说是吵架,也只是画酬月一个人在说,画灵犀只是笑着一声也不吭。画酬月拿他完全没办法,也就只能随他去。

    货队清晨从画府起程,在路上歇息了一下,傍晚便到一个小镇投宿。楼半琴经常出外行走,把时辰算得一点也不差。

    小镇的客栈极为简陋狭窄,店家把柴房也腾出来才够安排所有人住下。

    楼半琴招呼过伙计们吃喝后,便端了饭菜到画灵犀房里。在中午休息时,画灵犀就只喝了点水,没有吃东西。楼半琴答应师兄画酬月要好好照顾他的宝贝弟弟,他不敢随便敷衍。他也实在佩服画灵犀,一路上行程颠簸,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叫苦,由着他停停走走,应该也累了吧?

    「灵犀,我可以进来吗?」楼半琴敲门问道。

    房内传出淡淡的声音:「请进。」

    楼半琴推门进去,看画灵犀坐在桌边喝茶,神态清闲,倒像是他多虑了。「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你多少吃点。」他把盘子放在桌上。

    「好。」画灵犀点点头,不疾不徐地继续喝茶。他看楼半琴还在,便指指对面招呼他:「坐下一起吃吧!」

    「我看你吃了再走。」楼半琴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画灵犀微微一笑,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我真的没有事,你不用特别照顾我。」他知道一定是那个穷紧张的大哥托他照顾的,但他也未免太认真了一点。

    「你还吃得下东西,那应该没事。」楼半琴放下心站起身,「我出去看看,等一下再过来。」

    看他带上门出去后,画灵犀放下手中的碗筷,转过头抑制不住地干呕,几乎要将刚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画灵犀强忍胸腹间的不适,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惨白得像寒风中微颤的白梅。

    要他这般行走,实在太难为他了。

    他推开面前的饭菜,知道自己实在连一口饭也咽不下去了。他想着楼半琴那番心思,忍不住轻叹,忽听到门外闷响,紧接着是一阵低呼。他强振作精神,起身开门张望。

    只见门口有一个瘦弱的男子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画灵犀愣了一下,伸手要去扶他。

    「要紧吗?」他不问这个男子怎么会在他门前,好像在门口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趴在地上是很正常的事似的。

    男子哈哈一阵干笑,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扭捏地用眼角瞥着画灵犀。他那张脸像花儿一样俏丽,根本不像个男子。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在画灵犀的脸上打量一番后宣布:「你不舒服。」

    「没有啊。」画灵犀眼睫毛轻颤了一下,仍然笑得云淡风轻。

    这个奇怪的男子就是穿着男装偷偷跟着货队混出城的白灯芯。她一把将画灵犀的手抓在手里,皱着眉说道:「你的手很凉啊!还说没什么……」

    画灵犀也不介意被一个陌生人抓住手,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不记得……白灯芯摸摸鼻子,推他进屋。

    「我是楼大哥的手下,我叫白灯芯。」

    「灯芯?」

    画灵犀被她推到桌边坐下,困惑地拧着眉,就像每一次见到她那种迷惘而温暖的眼神。

    「公子你不认识我的。」白灯芯懒得解释,把碗筷拿起来塞到他手里,很认真地说:「你这样子不行的,好歹吃一点嘛!明天还会很辛苦,不吃的话就没有力气喔!」

    画灵犀呆呆看着他对自己动手动脚,而自己就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孩子般。「我不舒服,吃下去会吐出来的。」

    「我就说你不舒服吧!」白灯芯埋怨着探他的额头。

    画灵犀避开他的手,把碗筷搁下,不置可否地笑着。「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所谓久病成良医,大概就是如此。

    就在此时,楼半琴推门进来。他看到白灯芯时愣了一下,感到有些意外。「妳也在这里?」

    「楼大哥。」白灯芯跑到他面前合掌拜托,「让我在画公子身边照顾他好不好?没有人看着他,他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楼半琴也看到桌上的饭菜在他走后丝毫未动,他担心再这样下去,还未到目的地,画灵犀会先饿死。

    「灵犀,以后由灯芯照顾你。」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无比认真。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画灵犀听他们说得越来越起劲,起身想要反驳,谁料眼前猛然一黑,他瞬间呆住,手按在桌子好一会儿,眼前这才一点一点亮起来。

    他抿了一下唇,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放柔声音。「灯芯你回去吃东西,半琴去睡觉,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白灯芯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又怎么会没察觉他刚才的不对劲。若换作是其他人总会憋在心里小心看护,但她是从来不理这一套的。

    「你刚才差点晕了,还说没什么!」

    楼半琴大吃一惊,赶忙扶住画灵犀,怕他会突然晕过去。「灵犀!你好歹要平安回到家,让我可以跟师兄交代吧!」

    画灵犀看两个人的神情都很坚决,实在无力跟他们争辩,于是微微点头退让。「好了,我知道,你们先出去,我都快被你们弄晕了。」

    白灯芯挣扎了一下,还是被楼半琴拖了出去。

    见他们离去,画灵犀这才松了一口气,唇角浮上一抹无奈的笑,他懒懒地坐回椅子,支着头闭目养神。

    突地,门忽然又被推开,砰的一声巨响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公子,饭菜……」闯进门的白灯芯看到画灵犀难得狼狈的神情,她缩了一下脖子,小小声地补充:「记得……吃完……」说完便跑也似地带上门出去。

    画灵犀苍白的指尖移上眉心,隐约觉得此行必当多灾多难。

    他想着白灯芯的交代,也只能对着一桌饭菜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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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了,这个夜过得特别快,画灵犀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白灯芯一身女装站在他面前,瞪大眼望着他。

    刚睡醒的画灵犀,思维还停滞在梦里,脑袋迷迷糊糊的。「妳是……」

    「灯芯。」白灯芯理所当然地应着。

    画灵犀支起身,揉着睡眼。「我知道妳是白灯芯,可是妳怎么是女的?」他的口吻淡淡的,也不是很在意。

    「是啊!」白灯芯笑弯了眼,心情十分愉快。她早料到他不会在意她的性别,而他果真如此。而且他记住她了,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忘掉。

    「是不是很晚了?」画灵犀起身穿外衣,担心自己耽搁了行程。

    白灯芯把打湿的毛巾递到他面前,态度虔诚得像对待心中的神明。她望着眼前的画灵犀,眸光温柔如和风,心中溢满了幸福。她向来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观梅,看着他赏月,看着他把冬雪望成春水。经过漫长的等待,她终于可以这样毫无顾忌近距离地看着他。

    画灵犀几乎要落入她如水的视线,他转开头有些尴尬地唤道:「灯芯?」

    「啊?公子你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画灵犀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低着头走到脸盆边,一边整理一边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白灯芯倒是没想到他也会害羞,忍不住偷笑两声。

    「公子,那我帮你梳头发。」画灵犀的头发很长,如丝缎般垂下,摸起来应该会很舒服才对……

    「不用,我自己来。」画灵犀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头发扎起来,然后打开房门,才发现楼半琴一直站在门口。

    「半琴,等很久了吗?」

    「我刚起床顺便过来看看。你身体怎样?能上路吗?」

    画灵犀笑着点点头,「本来就没有什么事。」

    「公子,你不吃早饭啦?」白灯芯从房里伸出头来。她的头上总是扎着很多根小辫,头一动小辫子就左右乱晃,也亏她有这种闲情。

    「昨天的晚饭你也没吃多少,再不吃早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楼半琴跟画灵犀也不是初识,知道他的性情,插口打着圆场。「我在镇上买了辆马车,带些东西在马车上吃吧!」

    「好。」画灵犀眼也不眨地应声。

    白灯芯心中对楼半琴佩服得不得了,她是绝对想不出这种办法的,她只会在旁边穷操心。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厨房拿吃的。」她笑吟吟地说着,拎起裙子就往外跑。

    「灵犀,我怎么觉得你对她……」

    「对她?你说灯芯?」画灵犀困惑地皱眉,望着白灯芯跑去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意未消,有着些许茫然。

    楼半琴看他的样子,也怀疑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先到门口等她吧!」

    画灵犀轻声应着往前院走,眼神似乎还有些迷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门口。

    货队已经准备就绪,白灯芯居然已经站在马车边,向他们招手嚷道:「公子,快过来,我们一起坐马车!」

    这马车是楼半琴临时找来的,小镇偏僻,找遍了全镇也不过这一辆马车,所以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由于时间紧迫,有总胜于无。

    本来送货队里夹杂一辆马车不免有些引人注目,但坐马车至少比骑马要舒服些,楼半琴希望画灵犀不至于太辛苦。他知道画灵犀心里是不会在乎的,但还是主动替他准备好一切,省得他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弄死了。

    白灯芯拉画灵犀上了马车,让他靠在车上的被褥,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篮食物,兴高采烈地一个一个打开。「公子你看,我拿了很多点心让你在路上吃!这间客栈的厨师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有随便挑了几样。这个桂花糕还是我早上起来时教他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还有这个酒酿丸子,我尝过的,你试试……」

    白灯芯笑嘻嘻地把糕点送到画灵犀嘴边。

    画灵犀安安静静接过她手中的糕点慢慢吃了起来。

    他肯吃,白灯芯就很高兴,她兴致勃勃一样一样递过去。

    一路上几乎都是白灯芯在说话,画灵犀神情困惑地发着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白灯芯能像这样坐在他身旁,跟他说很多话,心里已经很高兴了,至于画灵犀他听不听、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了。

    她喜欢看画灵犀淡淡地困惑神情和漫不经心的笑容,以及偶尔被她吓到时露出的小小的狼狈样。

    她喜欢握着他很白的手,在手心里反复把玩,有时候轻轻偷捏一把,看他白皙的手上多出的红指印一点一点褪去。

    画灵犀从来不在意这些捉弄,最多回过神时轻轻地笑笑,然后又一贯地把视线移向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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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过了天气还是很热,盛暑的气焰还未完全散去。

    货队已经出发近半个月了,他们来到山路崎岖之地。一直以来,这个地方总是盗贼猖撅,最是危险。

    「我向店小二打听过,前面的阿郎山上有一个山寨,住着一百余人,领头的叫气『山甲』石柯,是个棘手人物。我们明日若是从山下经过,这群人必定会拦路打劫。」楼半琴本来就知道这一带不安全,也早就跟画灵犀说过,而画灵犀却不肯绕道而行,若他是自己押货出来,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现在画灵犀在这里,不免多了些顾虑,毕竟刀剑无眼,就怕伤了这柔弱的公子。

    「不能绕道走吗?」白灯芯随口问着。

    楼半琴身边一个魁梧大汉猛摇头,「前面山连着山,如果绕道得退回邶州再出发,这得耽搁十几天的行程。」

    「不要绕道。」画灵犀声音低柔,却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楼半琴和白灯芯对望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坚持。

    白灯芯看看他平静如水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武功底子,一旦遭遇到外敌自保总还可以。可是画灵犀白白净净的,挨个三拳两腿非去见阎王不可。

    「灯芯,妳会武功?」画灵犀眼睛一眨,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楼半琴倒是没听说白灯芯什么时候学过武功,便迟疑地问:「灯芯,妳会武功吗?」

    「会啊!」白灯芯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画灵犀轻风和日地笑着说:「那妳保护我。」

    平时若见他这么信任自己,白灯芯一定会受宠若惊,但这关系着画灵犀的安全,她怎么好随便乱答应。她皱着眉想了想问楼半琴道:「楼大哥你怎么说?」

    楼半琴却仍在失神状态。

    他身旁的汉子路斩推了他一把提醒道:「大哥,白姑娘叫你。」

    楼半琴这才如梦初醒地问:「妳说什么?」

    「你没在听啊?在发什么呆?跟那个强盗头子有关吗?」

    「不是,我是在想妳为什么会武功。」楼半琴知道画府白总管师出天山,武功不错,但各门各派总有传男不传女的规定,天山派应该也不会例外才对。更何况一个女孩子家学武功做什么?

    白灯芯哼了一声,抗议道:「我就是有办法学就对了。」

    她可不想说因为自己迷恋画灵犀,所以死缠着老爹教她武功好让她可以保护他。

    楼半琴也不再往下追问,他摸摸鼻子转回话题。「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既然灯芯会武功,有她保护我就够了。」

    画灵犀一字一句说得好不轻松。

    楼举琴站起身,临窗而立,思索着要不要答应。

    画灵犀也不着急,等着他慢慢想。

    白灯芯拉了张椅子坐到画灵犀身边,很顺手地把他的手拉过来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玩画灵犀的手早成了她的乐趣。

    不过在平日里,他们是隔绝在马车里的二人世界。现在看在别人眼里未免有点惊世骇俗。

    那个魁梧大汉路斩看着他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家公子怎么就由着白姑娘对他动手动脚,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惨叫道:「白姑娘--」

    白灯芯抬起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楼半琴转过身,刚要斥责路斩的大呼小叫,却猛然也发现眼前不容世俗的画面,忍不住皱眉低咳了两声。

    「你们在看什么?」白灯芯被他们两人看得很不自在,不自觉地手往后缩了缩。

    画灵犀抬起仍被她牢牢抓着的手不以为然地示意她,「看这个。」

    白灯芯羞红了脸,很不情愿地放开他的手,搔了搔头问道:「楼大哥,你想好了没?」

    楼半琴听小皎说过白灯芯对画灵犀的心意,但这段日子来两个人都未逾矩,他也就忘了这回事。这时候想起来,白灯芯对画灵犀好也很正常,但画灵犀这么顺从倒是很有趣,两个人似乎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又咳了两声掩去闷笑。「明天我会让大家先顾着灵犀的安危。」

    他又关照白灯芯几句,带着路斩出去,才刚走到走廊上,白灯芯就追了出来。

    白灯芯有些不满地对着他说:「楼大哥,你怎么由着他乱来?这样太危险了!」

    「灯芯,妳见过灵犀改变自己的主意吗?」楼半琴一边走一边说。他也要白灯芯回答,顿了顿继续道:「虽然灵犀看起来很好说话,但什么时候变过主意?不依他又能怎么样?」

    他说完就进了隔壁房间,留下白灯芯在走廊上若有所思地回想这几句话。

    她仔细想想又似乎真是如此……画灵犀的确是个坚持己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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