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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管理员 第五章 作者:昨叶何草
    初三那天下了班以後,我跑到最近的一个食品超市,买了几捆择好的净菜,一条鱼,还有两盒肉。东西不多也不贵,做一桌菜绰绰有余。

    结帐的时候被一个欧巴桑硬是抢先一步排在前面,看著她装得满满的购物车,多少有点生气。

    好不容易轮到我的时候,收银小姐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瓶红酒和我买的东西放在一起。

    “等一下小姐,我没有买酒啊!”我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遇上了强卖东西的黑店?大千世界,朗朗乾坤,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想不到收银小姐笑容可掬,好像唱歌一样地说道:“恭喜您先生,您是本店今天的第一千名顾客,按照规定,将得到由本店赠送的红酒一瓶!祝您节日愉快!”

    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运气真好,赚到了!

    正在数零钱的欧巴桑扭头瞪了我一眼,我高兴地瞪回去──谁叫你硬要插队的?现在後悔了吧?哼!

    ***

    “哇!Dynasty!小林你想的真周到,居然买了这麽好的酒啊!”奶奶看到我买的东西以後,第一个反应就是开心地叫了出来。

    “不是买的,是在超市买菜送的。”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经奶奶这麽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那家超市送的酒居然是个不错的牌子。真赚翻了。

    “哪里的超市啊?我也要去!”奶奶立刻兴奋地拉著我的袖子问道。

    “很远的,奶奶。而且只有今天才送呢。”

    唉,又来了!

    “哦,原来这样。”

    还是这招管用,奶奶放开我了。

    仇飞正在客厅里面背对著门接电话。

    我刚要把东西提到厨房去,忽然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有什麽地方不对!

    认识仇飞这麽久,我从来没有听到他用这种口气和别人说话。虽然他经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自信满满的样子,但是说起话来绝对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从来没有显出过半点心浮气躁,更何况是这种不耐烦的态度。

    我有一点莫名的担心,忍不住向奶奶看过去,却发现她正在看著仇飞的背影,那目光里面的担忧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哼!”仇飞好像并不知道我们在看他,对著电话一声冷笑,“那可真难为你了,居然还记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不过,我最後一次告诉你,你们两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最後一句话,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愤激。

    这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成熟冷静看起来远远超出实际年龄的仇飞

    “啪!”的一声,仇飞毫不客气地把话筒扔了回去。

    “小、小飞,你……你怎麽能这样和你爸说话!”奶奶呆呆地看著那个一动也不动的背影,语气里面有几分责备,有几分痛惜,有几分难过。

    这样的奶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仇飞双手撑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

    我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过了几秒锺(在我感觉简直比几个小时还难以忍受),仇飞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奶奶……今天可是我生日,晚上打算怎麽庆祝?”

    他转过身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依旧是以前我所熟悉的那个仇飞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假面具。

    我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前想。

    别看仇飞一副“少年老成”的德行,其实说到底,今天才满十八岁而已;奶奶看起来好象小孩子一样天真,再怎麽说也比我多吃了几十年的咸盐;而我呢,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仇飞,隐藏起自己的真正感情──这一点仇飞可能还没有发觉到,那麽,奶奶呢?

    我不禁向仇飞看过去,心想,不知道奶奶有没有觉察到我……

    “啊~~~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举著一把螺丝启子,高兴地说:“我记得有这个东西嘛!这下好了,这个软木塞子可难不倒我了!”

    “还是我来吧。”仇飞一只手里握著酒瓶,一只手去接酒启子。

    “不行不行,我来启封,你给我乖乖坐好!”奶奶说什麽也不同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从仇飞手里一把抢过酒瓶,坐在桌子旁边,开始收拾起那个软木塞。

    仇飞骨节分明的手又放回桌子上。

    我低头看著自己面前的玻璃酒杯,却能够鲜明地感觉到对面他的视线。也许这只是他无意识的一个举动,却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我问他:“你在学校喝过酒吗?”

    “我们系的迎新晚会上喝过,”仇飞转著手中的玻璃杯说道,“有几个老生自以为还酒量不错,想捉弄新生,当时我们是用茶杯喝的,先是啤酒,再後来换了白酒,结果──”

    “你被别人横著抬回去了?”我问道。

    仇飞嘴角弯了一下,一个笑容转瞬即逝。“谁说的!我一个人就放倒了他们七八个!最後我还留下来帮他们收拾桌椅呢!”

    “吹牛的吧?”其实我心里明白,仇飞是不会夸大说词的。

    “不信你就试试看。”仇飞将空杯子对著我比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咚!”

    奶奶拔出了软木塞,放在桌子上,拿起我面前的杯子倒酒。“小林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他们家姓仇的人都是天生酒缸,根本喝不醉的!”

    仇飞只是眉毛挑了挑,一言不发。

    “真的吗?!那不是和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一样?不对,武侠小说里面是用内力把酒逼出来的……你──”我怀疑地上下打量著仇飞,“不会吧?”

    “那种胡掰出来的东西你也信?”仇飞看著我,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没有奶奶说得那麽夸张啦,我只不过是不容易醉罢了,这和每个人的体质还有对酒精的代谢能力有关。”

    废话!别以为我什麽都不懂,看你也不像大侠的样子,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

    奶奶在所有的杯子里面都斟满了血红色的酒,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闪著诱惑的光。

    “来,”她端起了酒杯,先看了看仇飞,随即目光落在我身上,“今天虽然是为小飞庆祝生日,但是,首先要谢谢小林!干杯!”

    三只杯子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奶奶,我怎麽觉得你对我越来越差了呢?”仇飞一下子就把杯里的酒喝光了,“是不是被某些人收买了?”他看著对面的我。

    奶奶伸手敲了他一记,“什麽收买!你应该好好感谢小林,多亏了他经常来看我,一般朋友哪里能做得到!他可比你懂事多了!”

    “他要是没有我懂事那可真是白活了!”仇飞说著给自己又斟满酒,对著我举起了杯子,“开个玩笑,别生气。多谢你替我照顾奶奶。”

    前一句话先打我一耙,後一句话再正儿八经地说好听的,弄得我还不好跟他较真!

    这这这……天理何在!

    “小飞!”奶奶伸手打了他一下,“这孩子!小林你别理他,一高兴起来就忘了姓什麽!”

    高兴?不对,仇飞他现在一点都不高兴。别问我怎麽知道,我就是能够感觉得出来。而且──肯定和那个电话有关。

    “吃菜吃菜,小林你怎麽又发愣?”仇飞敲敲桌子。

    吃完饭以後,我帮著奶奶把厨房收拾干净,本来是想立刻告辞回家的,但是仇飞说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游戏城,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我想了一下,反正明天用不著上班,回去晚一点也无所谓,再说──仇飞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於是我跟著仇飞出了门,奶奶留在家里看电视。

    仇飞在前面领路,一路上沉默著,半个字都不说,真让我有点不习惯。偶尔抬头看看他的侧脸,也没有什麽表情。他心里面一定还在想那个电话。到了游戏城的门口,他迈步刚要进去,被我伸手拦住了。“我看你不是想和我出来玩的吧?能不能找个别的地方说话?”

    仇飞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会,忽然说道:“你这人虽然看起来有点迷糊,倒也不是无药可救啊。”

    “去你的!”我转身就走。我迷糊又怎麽样?碍著你啦!

    我们沿著护城河一直走下去,两旁的路灯倒映在水面上,看起来好象长长的一串串闪光的珠链。二月的风并没有冷的刺骨,看来电视上报道全球变暖的消息是真的。

    一路上闲逛的人群一拨接著一拨,也不知道他们为什麽就那麽高兴。我们都没有说什麽,只是沉默地走下去。後来终於看不见什麽人了,我觉得有点累,就在河边的石栏杆上坐下来休息。

    仇飞抱著胳膊斜倚在我旁边的栏杆上,水面上的灯光在他的眼睛里面闪烁著。

    “本来这件事情我不想跟你说的,不过──”他踢了一下地上的草皮,“今天那个电话……你也听到了……那个人,从血缘上来说我应该叫他爸爸,可惜,他一点都不配!”

    我只能听著。

    “我爸爸妈妈一直在闹离婚,从我一生下来开始──那时候我们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仇飞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飘忽,不怎麽真实的感觉,仿佛他正在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他们闹得根本没有精力管孩子,干脆就把我推给爷爷奶奶。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麽想的,既然合不来,当初为什麽要结婚?既然真的想离婚,为什麽还要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一直到爷爷去世以後,我爸和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他才彻底答应和我妈离婚。不久以後我妈就和一个男人去了英国──据说也是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追她,所以我爸才不肯答应离婚的──什麽话!无聊!都是借口!”

    “这里的房子本来是我爷爷的,让给我叔叔他们家住,去年他们一家搬到了深圳,这里就空出来了,所以我和奶奶又搬回这里。

    “前几天我妈突然打电话回来,当时你不在,是奶奶接电话。她问我愿不愿意去英国?原来她和那个男人这麽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很想把我接过去──我猜八成是那个男人有什麽问题。”仇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去不去呢?”我突然有点紧张了。

    “还有呢,你先听我说完。”仇飞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著说道,“更巧的是,我爸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居然得了绝症,前几天刚在医院里面一命呜呼!”他冷笑了一声,“所以我爸这几天一直在打电话问我,将来想不想继承他的公司?”

    我的手心里面忽然出了汗。

    “当初在法庭上,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要我,我还以为不是他们亲生的呢!”仇飞的语气里面充满了讽刺,“现在他们居然抢著要──照这样看来,说不定我还真是他们的儿子。”他仰起头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在二月的冷风中变成一团白雾。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偶尔有汽车从我们背後的公路上奔驰而过,剩下的只有沉默。

    “你说我应该跟著他们哪一个好呢?”仇飞忽然扭头问我。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你为什麽要问我?”我有意把脸藏在一片阴影里面。

    “我没把你当外人,才和你说这些的。”仇飞把头转过去,“以前我忙著看书,忙著功课,忙著打工,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没有时间去结交朋友,即使周围熟悉的同学我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怪人。”

    “一开始你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和别人挺不一样的。”我说道。人缘混得不好,所以连过生日都请不到人。哼!

    “噢?你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居然这麽厉害。”仇飞说道,“你能不能看出来现在我心里是怎麽想的?”

    “无论是谁,你肯定一个也不想跟──这是下午你自己说的。”

    “对,我是说过不能原谅他们。既然他们早就放弃了我,那麽今後也用不著他们来操心!”仇飞沉默了一会,“明天我回学校去,如果他们再打电话过来你别理就是了。”

    这麽大冷的天把我叫出来,扯了半天就为这个?!

    “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我站直了身体,活动一下有点发麻的手脚。

    “还有,”仇飞一伸手拉住了我,“奶奶就请你今後多照顾她,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这还用得著你废话?!”我回头反问他,“你刚才不是才说了没把我当外人吗?”

    这一次,我想仇飞是真的笑了出来。

    ***

    世界上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自从仇飞初四那天回了学校,整整有大半年,我都没见过他。

    暑假有将近两个月,他没有回家,说是教授帮他在学校办的公司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对了,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们,仇飞念的是管理系。

    现在时间已是深秋。

    我拿起电话,拨了仇飞的宿舍号码。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他应该在的。

    电话铃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里面传来一个带著广东腔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仇飞在吗?”

    “等一下。”

    电话那边喊了几声:仇飞,仇飞!你的电话!

    过了几秒锺,就听见他略微带著沙哑的普通话:“喂?”

    “仇飞,是我。”

    “你──噢,小林那!”仇飞的声音立刻变的高兴起来,“怎麽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什麽事?”

    我犹豫了几秒锺,还是决定告诉他──

    “奶奶今天中午摔了一下,我已经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仇飞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锺,才低声问道:“是吗?情况严不严重?”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好象只是普通的骨折,後来拍了X片,医生又让做了很多检查,具体结果明天才能出来。”

    “这样啊……”

    他不再开口,电话里面只传来微弱的沙沙声。

    “对不起仇飞,我没有照顾好奶奶……”

    “说的什麽话……跟你有什麽关系……”仇飞顿了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医院。医生说,今天晚上要有人陪床。”

    “你明天不上班了?”

    “我,我明天正好休班。”其实我是今天休班的,为了让他安心,只好编了个谎话。

    “那今晚就麻烦你了,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以後告诉我一声,行吗?”

    “好。我还是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就这样。没别的事就挂了吧,长途电话挺贵的。”

    仇飞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是那麽回事。

    有一点後悔,也许不应该告诉他的。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我休班,早上买了早点跑到仇飞家和奶奶一起吃。吃完以後,奶奶说想把厨房的壁橱收拾一下,我立刻自告奋勇挽起袖子开始干活,让她呆在房间里面继续忙她的工程──上个星期她买回三两宝蓝色的毛线以後,就开始织一条围巾,现在已经快完工了。

    到了中午我开始炒菜做饭,刚刚把油烧热,正要把菜扔进锅里开始炒的时候,听见奶奶高兴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小林,小林,快过来看看!围巾织好了!”

    “呲喇!”我把一把葱花扔进油锅,大声回答:“知道了奶奶!等一会就去看!”

    “你忙你的!我拿给你看好了!喜不喜欢这个颜──啊哟!”

    奶奶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喊了一声,几乎同时我听见她房间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心头猛地一颤,一种本能的预感告诉我:出事了!

    我立刻扔下铲子,慌手乱脚地关了煤气跑出厨房。

    奶奶正倒在地上。手里还拿著那条刚刚织好的围巾。

    “奶奶你怎麽了!”我立刻上去想要搀扶她,却发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她似乎已经无法站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刚刚从床上下来,脚一沾地就听见右腿这里‘咯嚓’一声……”奶奶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奶奶您别动!我去打120!”我两步跨到客厅,抓起电话就拨号,手指一个劲儿地在发抖。

    120的车十分锺以後才开到仇飞家楼下,这期间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奶奶的腿似乎是骨折,我根本就不敢移动她半分。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用担架把奶奶抬到车上,我不由分说地就跟著跳上了车。

    到了医院(就是从仇飞家到我住的地方每次必经的那个医院),看著奶奶被送进了急诊室,我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才发现自己刚才急出了一身汗,衣服都粘在身上。

    我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眼前的状况,犹豫著要不要给仇飞打个电话。

    过了一会,身上冒出来的汗下去了,已经到了十二月,虽然医院里面已经开了暖气,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急诊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小护士,站在门口冲著走廊喊:

    “哪一位是沈悦榕的家属?”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悦榕是奶奶的名字,连忙站起来回答:“我就是。”

    小护士两眼一翻,鼻孔朝天说道:“去办住院手续。二楼东头住院部。”

    我一刻也不敢怠慢,几步跑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窗户上开著两个小洞写著三个大字的住院部。

    “您好,我要办个住院手续。”每次到了公家的地盘上,我不自觉地就开始低声下气。

    “有没有保险?有保险交两千块押金,没有交四千。”装著铁丝网的玻璃窗後面传出公式化的声音。

    我听了以後,一著急,又出了一身汗。

    刚才连惊带吓的匆匆忙忙跳上救护车,根本就没有时间想别的,况且我又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哪里想得到要带钱?现在身上所有口袋里的钱加起来恐怕也不够一百块。

    “这个……我……”我小声地开口,心想不知道这家医院可不可以先欠著押金?

    “你到底还办不办手续?”窗户後面的声音很不耐烦地喊,“下一个!”

    後面排队的人立刻挤到我前面,手里捏著一把人民币递进窗户上的小洞。

    现在我知道了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家拿存折再到银行取钱去。

    虽然参加工作没几年,挣的工资加上奖金也没有多少,不过我从不乱花钱,每个月多多少少都往银行里面存一些,几千块的押金还难不倒我。

    一个多小时以後我终於办好住院的手续,被告知奶奶已经转往外三科。

    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一点五十,肚子开始咕咕乱叫,这才想起奶奶和我都还没吃午饭,但是也顾不到那麽多了。

    我赶紧拉住一个护士问明白了外三科的位置,原来在另外一栋楼的四楼。我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也来不及等电梯了,直接爬楼梯到了四楼,没想到刚出楼梯门口就被一个胖胖的大妈拦住了──

    “站住站住!我叫你呢!干什麽的?这里是病房,不准随便进出!”

    “我……我是病人……家属……”我站在大妈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刚刚……从急诊……转过来的……”

    “噢。”大妈闪开了路,让我过去,还不忘好心地指点我,“你到那边护士站去问问就知道病人安排在哪张床了。”

    “谢谢您!”我赶紧向她道谢。

    护士站在这层楼的中间,布置得类似饭店旅馆里面的服务台。里面坐著一个年纪不轻的护士,正在往一本文件夹上写什麽东西。

    “请问……沈悦榕在哪张床?”

    那个护士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解释道,“刚刚从急诊转过来的,我是她家属。”

    “等等,我帮你查一下。”

    她低头翻了翻桌面上的一摞卡片,抬头告诉我,“沈悦榕是吧?在36床。你往右走,倒数第二间病房就是。”

    我赶紧说了句“谢谢”,转身正想过去的时候,一个很年轻的女医生走到护士站,看也不看我,直接去问那个老护士:“护士长,张主任让我来问问,36床的病历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拿去。”护士长拿起桌子上一个标著36号的铁夹子交给她,指著我说道,“他就是36床的家属。”

    女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张主任是36床的主管医生,正要找家属谈话,你跟我来吧。”她把病历夹在胳膊下面,转身就走。

    我不敢怠慢,赶紧跟了上去。

    医生办公室就在护士站左边隔了两个屋子,一进门我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六张木制的大桌子拼在一起摆在房间中央,周围放著一圈高背木头椅子。桌子上有几个塑料文件筐,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堆得满满的。

    屋子里面一共有三个穿著白大褂的男医生。其中一个看起来和给我领路的那个女医生差不多年纪,鼻梁上面架著一副无框眼镜,正在一本厚厚的病历上面飞快地写著什麽──我猜他们大概都是这里的实习医生。

    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独自占了一张桌子,他右手夹著一根香烟,正在跟坐在对面的两个人谈话。那两个人看起来也是病人家属的样子,其中一个中年女人不断地用手绢擦眼泪。

    正对门的桌子後面坐著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医生,左手拿著一张X光片在看,右手也夹著一根烟。女实习生直接走到他跟前,把病历交给他。

    “张主任,36床的家属来了。”

    被称作张主任的医生放下手中的X光片,抬起头来看看我,吸了一口烟,说道:“你就是家属?嗯,请坐,坐吧。”

    我忐忑不安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不知道为什麽,心里面忽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你和病人是什麽关系?”张主任开口问我。

    好像在审问一样。

    “我,我是她表亲。”我含糊地答道。

    “病人家里没有别的人了?”张主任接著问。

    “有个孙子在外地上大学……还有……其他的亲属都在外地,目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什麽情况您尽管跟我说好了。”我看起来就那麽不可靠吗?

    “嗯。”张主任答应一声,转过头去问那个女实习生,“36床的化验单开好了没有?”

    “好了。”她伸手递过一沓大大小小的纸片,“一共是13张。”

    他随手翻了翻,从里面拣出两张绿色的给我,“这张是验血的,等护士抽完血你一起给送到对面二楼化验科;另外这张是验尿的,你先到护理部去领个小塑料瓶,让病人留尿,再把这张单子送到化验科去。”

    现在我才明白这个张主任刚才那番话的用意,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女病号毕竟有许多不方便,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麽多了!

    “好,我这就去办,让您给多费心了!”我转身刚要走,又被张主任给叫住了。

    “等一等!”

    我赶紧站住脚回头必恭必敬地等待吩咐。

    “这几天病人必须有家属二十四小时陪床,你能保证时间吗?”

    “啊,这个……我知道了……没有问题!”

    我先去护理部领了一个塑料瓶,然後就去看奶奶。她正躺在床上闭著眼睛,腿已经打上石膏吊起来了。

    “奶奶!”我小声地唤她。

    这间病房里面一共有四张床,除了奶奶还有一个也上了年纪的病人,胸口打了一圈石膏,大概是肋骨的问题。她看见我,和善地点了一下头。另外的两张床是空著的。

    奶奶听到声音以後睁开眼睛,看见我很高兴。

    “小林你来了!还没吃饭吧?护士不让我吃东西,只能打点葡萄糖!”她抬起一只手晃了晃,“你中午也没吃饭,快去买点东西垫垫吧。”

    “没事!您别担心我。”搬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奶奶,现在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你看,我刚才还说,怎麽一下子就把腿给折了呢?当时我从床上下来,这只脚才落地,就听见大腿骨这里‘喀喇’响了一声……”

    “可能是您没站稳,闪了一下吧?我经常一不小心就把腰给扭了。”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就是就是,我也这麽想的。”奶奶说道,“你不用给小飞打电话了,他知道了也没用,净跟著瞎著急。”

    “我……好吧,先不告诉他。”当时我也是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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