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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书 第二章 作者:天子
    日月轮转,物换星移,昊钰麟弹指一算,自己已在这青龙宫中住了半月有余,此处距离京城路途遥远,皇兄若收到了消息一时半刻也赶不过来。

    唉……他突然好想念麒麟王府中那些多嘴长舌、随便抓一个都可以嗑牙上两个时辰的仆从们啊!这里的婢女侍从每天除了把衣衫饭食送入阁楼中、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句‘王爷请’,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死也不肯和他多说上一句话。没人陪他聊天磨牙,他的嘴巴都快生锈了!

    若光是寂寞无聊还可以忍受,可从来没有如此被一个人漠视过!自从上岛那天起,他便着了魔似的一直念着那双清澄冰冷的眸子,可那个却连面都不愿和他见,三番两次提出请求都被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所以他决定不要再继续乖乖地每日留在这阁楼中,如‘深闺怨夫’一般做‘活死尸’了,他越是对他不闻不问,他想接近他的欲望就越强烈!他不肯屈尊降贵,他就自己找上门去!

    看今日月色皎洁、满天星斗,窗外虫鸣不已、嫁转叽啾,正是夜游的好光景!

    适才刚沐浴过,所有的人都如往常一般退下了,许是认为身在青龙宫中他要逃也逃不出岛去,窗外并无人把守,于是满心欢喜地舒展筋骨,直接从二楼飞身出去,双脚着地之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青草树木特有的清馨芒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举步顺着石子小道一路潜行——

    一个时辰以后,昊钰麟彻底放弃了原先的计划,爬上一棵参天古木,啃自己顺手从阁楼带出来的水果。

    没办法,这些奇门遁甲不是他的长项,怪不得整个园子都无人看管监视,原来人家早布下了阵势,两仪五行、大小八卦倒行逆施,算准了他是插翅难飞!

    正眯起双目准备在这茂密蓊郁的枝叶间与鸟儿们共眠上一会儿,眼前突然一亮,不远处的一座楼宇掌了灯,几名婢女侍从簇拥着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走了进去——

    哈哈,看来老天待他还是不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让他无意中寻到了慕容宜卿的龙巢!

    昊钰麟心中一阵窍喜,继续屏息隐身在树上观察楼内的动静,约莫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刚刚跟进去伺候的几人陆续退了出来,并轻轻掩好了门,提着青龙灯各自回房去了,待孔夫子再次静得只剩下细细的虫鸣,昊钰麟这才双足一点,身轻如燕地离了树梢,如初夏的飞絮一般轻飘飘地潜入了盖着青瓦饰着青纱的楼中,寻着那仅剩的一点灯火而去——

    偌大的碧玉池中雾气蒸腾,四周各摆着一只青铜得炉,与雾气相缠,香烟缭绕。潋滟的水波环绕着一副不着寸缕的光裸身躯,直没到圆润紧实的肩头,一头浸了水气的青丝披散在池沿,平静无波的脸上星眸半闭,唇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修长叹息,似乎非常享受夜深人静时无人打扰的惬意时光。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晋将怛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大概也只有云中君的丰隆之姿才配得上高不可攀的他!

    “宜哥的身子还是那么美,果然他这睡前一定要沐浴的习惯还是没变!”

    一双手冷不防自身后搭上了昊钰麟的肩膀,吓得正在出神的他心中一惊,差点破了功,从墙上跌下去——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我就是何人,我们无论是行为或目的都没有什么不同吧?”对方低笑着反问。

    因为青纱半遮了脸,看不清面容,但从那还残留着童稚感的声音判断,他还只是个半大小鬼!哪里来的小色狼?

    “算了,既然今夜被抢了先,我的兴致也没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好了!对了,忘了提醒你,回去摘几株蓝铃草——就是院子里遍地都是的那种蓝色的小花,把花瓣摘下来搅成泥;再去抓一只紫金蟾——就是背上生着金线的那种癞蛤蟆,可以到背阴的树上去找,取几滴它的唾液,和花泥混在一起,添些蜂蜜,做成蜜丸,虽然有点恶心,不过吃了可以解毒——”小鬼打着哈欠说完,突然出手在昊钰麟背上用力推了一把,看他措手不及地从窗户栽了进去,唇边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矫捷地飞身离去。

    至于昊钰麟就没那么轻松潇洒了,虽然在空中翻了个筋头就控制住了下坠的身躯,可是还没调整好动作,几颗白色弹丸就杀气腾腾地朝他直打过来,角度刁钻,力道凶狠,他灵活地左避右闪,以为全部躲了过去,才松了口气,就觉得腰眼一麻,像被猎人射中的笨鸟一样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好疼!”他趴在硬邦邦的玉石地面上龇牙咧嘴——

    还好那弹丸是撞上了墙壁和柱子又转向反弹回来,已经失去了原本凝聚其中的那股真气,要是直接被打中恐怕此时就要吐血了!

    “还有痛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你尚活在这个世间。”慕容宜卿从水中站起身,缓缓走向池边,并不把明目张胆上下扫视他的身躯的昊钰麟放在眼里,好像被打落的只是一只苍蝇,足尖一点,由水中一跃而出,上岸后状似无意地正好踩过了色狼的后腰,让他四肢乱挥地趴在地上哀哀惨叫——

    “啊,好痛啊!”

    错过了宜卿出浴着衣的养眼镜头,心好痛啊!

    “不过,活在世间的确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花为貌、玉化骨、冰成肌、雪做肤……转眸流睛、光润玉颜……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没了衣衫或池水的遮蔽,袒露在眼前的躯体更彰显出了成年男子特有的棱角,没有了遐想中的柔美曲线,只有瘦削结实的宽肩窄腰与肌肉紧绷的修长四肢,而这一切反倒比原先的想像更强烈地吸引住他的心神魂魄——

    “呵呵……到底本王只是个凡人……见到洛神下凡也只有发呆发痴的份——”即使这洛神是个男儿身,却丝毫不妨碍他的美!昊钰麟笑嘻嘻地站起来,讨好地拿起散放在一旁坐榻上的衣袍递过去。

    “你,很脏。”慕容宜卿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迳自拉过衣架上的白绸长衫蔽体。

    “很脏?我沐浴过后才出来的啊——”昊钰麟委屈地眨着‘天真无辜’的双眼——好美!连背影也美得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哦?”慕容宜卿唇边略略勾起些嘲讽的弧度,那眼神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他是在打量某种很爱在烂泥中打滚的动作。“不过这个还算赏心悦目。”他掬起一缕乌黑亮泽的发丝,让如丝般柔顺清凉的触感轻轻滑过指间。

    “你喜欢我的头发?”昊钰麟的眼睛一亮,只要他身上还有令他喜欢的部分就好!本来沐浴后头发未干,便随便找了条布带绑了,想是刚才在树上枝间翻来跳去,布带无意中扯丢了,到了他面前成了这副仪容不整的样子。

    “如果没有蛛丝和枯叶夹杂其间,本座倒是相当中意,可以考虑把你的头皮割下来做装饰。”慕容宜卿从他头上摘下一片树叶,唇角微翘,露出一朵冷酷的笑花。

    “哎呀,失算失算,只图一时方便,这下回去又要重新洗过了!”昊钰麟夸张地叫了一声,胡乱耙掉头上的蜘蛛网。少了蛛冠蟒袍的映衬,风流倜傥的玉麒麟看起来倒像是刚刚在草堆里滚过一圈的小狗。

    唉……每次见面都看到他的笑容,不是说明他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胆量,听了他的威胁还能继续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割下头皮做装饰,要是普通人听到这种话不吓得立刻昏厥过去才怪!

    “宜卿,别生气,我下次一定改过——”

    “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亲近到可以互称对方名讳的地步吧?”慕容宜卿绑好腰间的束带,不着痕迹地闪开昊钰麟越靠越近的身子。

    “皇兄与皇嫂是恩爱夫妻、我们至少也算是亲家姻亲,难道还不够熟悉亲近吗?宜卿,不如你也叫我钰麟就好——”满不在乎碰了一鼻子灰,昊钰麟毫不吝惜地笑得芳华灿烂,伸出左手虚晃一招,越慕容宜卿身形右移的机会捉住他的手——

    见细长的狐眼因偷香成功而得意睁大成了圆亮的猫眼,慕容宜卿仍是淡淡地笑出了声——这个色这心窍的家伙,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加以隐藏。甚至是有意让他一眼看穿他的狡诈念头。

    “哼——本来打算把你关在那阁楼里,命令所有人不准与你多话;时间久了,你这样天性外向又聒嗓的人一定会发疯,正好可以趁机整治你一番,挫挫你的锐气,没想到你胆子倒大,竟敢在我精心设下的五行八卦阵中游荡乱窜,也不怕不慎落入陷阱,丢了性命。”

    眼见慕容宜卿袍袖微扬,手中银光一闪,昊钰麟吓得连忙收回了狼爪——好险。再晚一点他的手恐怕就要被那几根泛着妖异蓝光的银针废掉了!

    “因为,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想与你相见的决心——虽然我懒得费时费脑地钻研,所有的本事中就以这奇门遁甲学得最烂,不过好歹也懂得些皮毛,勉强还是可以避开那些陷阱的。”

    “能逃过那些陷阱已经不易,但懒惰还是一种恶习,容易让你疏于防范,那些香炉里点的是迷香,是由青龙岛上一种特殊的植物中提炼出来的——”慕容宜卿慢悠悠地解释完,望着自己话说了一半就已经在中途昏昏睡去的昊钰麟,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清淡得意的笑弧——

    “来人啊,把他拖出去,随便丢在园子里便可。”

    半个时辰以后,昊钰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满天星斗正对着他微笑,似乎闪烁不定得很是——戏谑。

    看来第一次交锋是他输了……不过是谁把他丢出来的?至少也应该把他放在草地上啊……这青石路硬邦邦的磕得人腰酸背痛不说,被岛上入夜的海风一吹,冷得刺骨,简直和睡在冰块上没什么两样!

    “说起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受到惩罚了,那小色鬼究竟是谁呢?”他刚才好像忘了提起窗外还有一个偷窥者的事情……那一掌竟能把他从窗口推下去,的确是小瞧了那小色鬼的功力……不过他现在知道他说‘蜜丸’可以解毒是什么意思了……

    他,究竟是敌是友呢?

    ◇◇◇

    “钰麟弟弟,你在干么?”慕容芸英一走进锁云楼的院子,就看到昊钰麟正纵身跃上一棵颈干布满了青苔的树上,拨开浓密的枝叶,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皇嫂!”昊钰麟见慕容芸英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跳下树,“皇嫂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否一切都好,不必紧张,你忘了我的名号吗?我的身体好得很,这点我心中有数。”慕容芸英笑道,果然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一贯上夫姓,原来的‘丰功伟绩’就全被忘光了,只怕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女药师’的大名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树上做什么?”

    “我在捉紫金蟾。”昊钰麟小心翼翼地跟在慕容芸英身后走进屋内,见她落了座才松了口气,虽然皇嫂医术高明,养生之道自然懂得比他多,可他还是放心不下。要是皇嫂不小心少了根寒毛,皇兄定会剃光他头顶上所有的‘毛’直接送进天福寺,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捉它来做什么?”那金蟾虽小,可却厉害得很,若是不慎沾到它射出的毒汁,可是会腐蚀肌肤的!慕容芸英抚了抚胸口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再晚一点,伤了这活宝小叔,到时候可就难和夫婿交代了!

    “这……呵呵……我是听说这是岛上特产,想捉一只来随便玩玩——”昊钰麟干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告诉皇嫂——

    ‘我是为了不被迷香薰倒,好方便偷窥你弟弟沐浴’吧?

    “哦?”谁会没事去抓癞蛤蟆来玩?

    慕容芸英眼神向四周一扫,发现窗边条案上的竹筐内躺着几株蓝铃草,筐边还有一只瓷罐,罐上红纸,写着个‘蜜’字。

    “你去过腾龙池,想做香蜜丸?是何人告诉你这方子的?”这是用来解腾龙池内迷得之毒的,方子虽然简单无奇,知道的人却只有她、宜弟以及少数几名亲信死侍。

    “这——是宜卿邀请我前去与他聊天——”这谎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不过这不是重点,“然后我在腾龙池外碰见一个蒙面的神秘人,像是一名半大小鬼,这方子就是他告诉我的。”见一向未语先笑的慕容芸英突然严肃起来,昊钰麟察觉到这事并不简单。

    “半大小鬼?他既蒙了面,你又如何判断他的年龄?”慕容芸英皱起眉来追问。莫非真的是‘他’回到岛上来了?

    “我也不敢肯定,可是他的身量不矮,讲话时嗓音却十分稚嫩,虽不像女子般娇柔,但也不若成年男子那般低沉。”昊钰麟语毕,见慕容芸英似有什么烦恼,冷了一张娇颜半晌没有说话,便又开口问道:“难道他是名歹人,想对青龙宫不利?”

    “他……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总之若再见到他切勿再听信他的一言半语也不要轻易让他近身!钰麟弟弟想要解毒之物,我给你便是。”

    慕容芸英敛了心神,恢复了平日的笑颜,自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昊钰麟——

    “这个虽然不是香蜜丸,功效却是一样的,只须贴身携带便可,不必内服,自然半点也不会伤身。难得有人敢接近宜弟,不被他的冷面毒舌吓退,日后还要麻烦钰麟弟弟多多费心——”

    “啊?”

    见昊钰麟接了香囊后却是一脸困惑不解,慕容芸英又道:

    “其实宜弟和你皇兄很像,二人都是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人上之人,同时也注定了他们的孤独。他们表面一冷一热,骨子里却是相同的。你皇兄身为万乘之尊,本质上却是个极任性之人,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容得他的性子、不惧他强大的气势、即使被割伤亦敢靠近他的身边、还要懂得如何宠他的人,而我很不幸的就成了这个要与他相们终生的人——”

    呵呵,她不会错认的,昊家男人动情时的眼神!也许有了他,那邪魔也不足为惧了!没准还可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一箭双雕,除了宜弟心底那个梦魇,重新敞开他的心门——

    “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与宜弟商量,今日便不多留了,就此告辞。还请钰麟弟弟别忘了我刚刚那番肺腑之言。”

    接下来,就是要去游说她那耳根子比铜墙铁壁还硬的弟弟了,大概又要费上一番脑筋口舌才能成功——

    离开了锁云楼,慕容芸英一路思量着,从怀中换出一颗润喉丸含进嘴里。

    ◇◇◇

    几日之后

    一早,昊钰麟起了身,两名婢女已经等候在门外了。待他出声唤人入内,随即奉上手中精工细制的一袭绘了灵兽的纯白短襟猎装,说是‘南海青龙’吩咐替他准备的。

    “出游?”

    “是,主上邀请王爷一同出游。”

    “哦……”莫非他还没有睡醒,尚在睡梦之中?昊钰麟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真疼!宜卿竟真的‘邀请’他了!

    用过早膳,神清气爽地跟着婢女们下楼,穿过一条石子小路,过了两条回廊,三座拱桥,来到一处宽广的空场,终于在白天看清眼前楼宇的庐山真面目——

    青石地,琉璃瓦,雕栏玉砌,流云飞銮,好一座巍然屹立的阙龙阁!

    阁前侍从牵了两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其中一匹四蹄染青的正惬意地让背上的主人捋着棕毛。

    “王爷到了。”一名婢女走到慕容宜卿马前盈盈躬身。

    “知道了。”

    仍是一身绘龙青衣的慕容宜卿点了下头,婢女立刻会意地拉了昊钰麟身旁的姐妹一起退下,由侍从把马牵扯到他手中。

    “其他人也退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待昊钰麟上了马,慕容宜卿遣退了身边的随侍,两人策马,穿过层层敞开的大门,一路小跑地出了青龙宫,宫外林中不久便回响起了抑扬顿挫的嘹亮歌声——

    “萍叶软,杏花明,画船里,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

    “你的心情似乎非常愉悦。”眉目勾魂,举止挑逗,人前尚能装出几分王爷的修养,人后马上没了正形,怎么瞧都觉得是采花贼转世,登徒子投了帝王家!

    “何止是愉悦,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从天降!”昊钰麟乐上了眉梢地冲慕容宜卿眨了眨兴奋得恢复了圆亮的桃花眼,忽然向后仰去,几乎是半躺在马背上,随手从路边低矮的灌木林中折下一枝野花送上。

    “你不问我为何突然邀你出游?”慕容宜卿接过花枝,摘下开得最艳最旺的一朵双指一弹,花儿恰恰别进了昊钰麟的发髻。

    “原因于我并不重要,只要你愿意让我相伴就好——”昊钰麟摸了摸头上的鲜花,朗朗一笑,继续依然自得地唱他的小曲。

    天近晌午,二人走到了密林深处,千年古木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挡住了正毒辣的日头。慕容宜卿毫无预警地伸手捂住昊钰麟出了门就始终没闲下来的嘴——

    “闭嘴——”

    “唔,嗯嗯。”昊钰麟连忙点头表示明白了,却仍没忘记张嘴揩油。

    “饱明思淫欲,小心乐极生悲!”

    慕容宜卿手指箭出,话音落后,一对只顾在树上谈情说爱的笨鸟儿‘扑通’地掉在了马前。掌心被舌头舔过的触感略微影响了他的准头,本应两箭同时穿心而过,现在却只有一箭中的,另一箭射中了公鸟的肚皮。

    “好恩爱的鸟儿,连盘中餐都要一起做,吃了你们还真有些惭愧!不过宜卿箭术高明,让我佩服之至!”昊钰麟跳下马,拾起两只鸟儿提到眼前——双箭齐发,皆中要害,以后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以真惹恼了宜卿!

    “前面不远有一处清泉,去那里休息一下,顺便就地烤了这两只笨鸟儿下酒。”

    慕容宜卿也下了马,走在前面带路,引着昊钰麟来到泉边。两人随意拾了些柴,取出火石,生起篝火,将猎物拔毛破肚,整理干净,腹内用酒去了腥气,外皮滚过油,裹了蜂蜜和盐巴,架在火上翻烤。

    “宜卿,看你的手法如此炉火纯青,该不会是时常来此猎上几只一饱口福吧?”昊钰麟躺在地上,吸进一口浓郁的香气,眼巴巴地等着肉熟下肚的时刻快些来临。

    “上次吃是十年以前了的事。”慕容宜卿答道,语气听起来似是遗憾又似无奈。

    “那么久?莫非这种鸟儿十分难猎?看来我今日是碰得好运了!”昊钰麟一骨碌坐起来,好奇地问。

    “这鸟儿叫作绿锦雉,被青龙鸟上的人奉为吉祥之鸟。据说可以带来福气好运,我偷偷将它猎来烤着吃了,被父亲得知后教训了一顿,一整天不准吃饭。”慕容宜卿翻动着火上的烤肉,仿佛在讲述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情,语气比谈论天气还平淡。

    “宜卿,为什么为我再次破戒,我算是个特别之人吗?”昊钰麟蹭到慕容宜卿身边,硬是把一张脸凑到人家面前,双眼弯成了两弯月牙。

    “可以这么解释——吃了绿锦雉可以一满口腹之欲,而吃了你没准可以长生不老——没忘记本座曾说过的话吧?”慕容宜卿边说边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尖利虎牙,冲着昊钰麟‘狞笑’。

    “呵呵……当真如此我也不在乎做个风流鬼被你吞吃入腹……”

    昊钰麟轻笑两声,猛地扑倒慕容宜卿,为免他手中又飞出一堆杀人凶器,暗中凝起真气灌于掌心,将他的双腕定在身侧,唇印上那柔软冰冷的所在,大胆地辗转吸吮,放浪地勾挑轻触他带着酒香的舌。

    不知过了多久,紧密相贴的四唇总算略微分了开来,两人喘息着坐起来,昊钰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喷香的烤鸟腿已经寒住了他的嘴——

    “已经烤熟了,我可不想这吉祥之鸟死得太冤。”

    “哇,好烫!我的舌头!”昊钰麟惨叫一声,几步跑到泉边,掬起清凉的泉水为险些被烫焦的舌头降温。才偷了香就遭报应,不愧是‘笑面阎罗’,出手好狠!那鸡皮表面可都是滚油啊!呜呜呜呜……

    “本座亲手做的烤肉,味道如何?”慕容宜卿嚼着肥而不腻的鸟翅膀,有意问眼泪汪汪不时吐着舌头的昊钰麟。

    “外焦里嫩,齿颊留香,堪称人间美味!”虽然舌头被烫麻了一半儿,不过这绿锦雉也确实好吃,混了酒味和蜜味,稣甜适口,又不破坏天然的肉香,让他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也想一口接一口地往下啃!

    “如果你喜欢,日后你的肉下了锅,本座也可以如法炮制。”

    慕容宜卿解决掉手里的鸟大腿,把吃剩的骨头和刚才拔下的羽毛全丢进火里,彻底毁尸灭迹,之后转头向一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地上正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昊钰麟道:

    “为何这么看着我?”

    “我在想,世上能有几人真正了解你的性子。”狡诈得连他都自愧不如!

    “亲杂人等,不了解也罢,我并不喜欢被轻易看穿。”慕容宜卿边说边托起昊钰麟的下巴一捏,把一颗药丸弹入他口中,“别吞了,在舌上含化了,明日就好了。”说这话时,淡青色的瞳仁晶晶发亮,凝眸处绝非深情款款的注视,倒像是接下了刚刚那个强吻的挑战书!

    “好苦!”生吃黄莲大概也不过如此,而且还不能囫囵吞下了事!

    扑灭了篝火,慕容宜卿起身去牵正在泉边饮水的马儿,留昊钰麟一人在原地,酒足饭饱正昏昏欲睡的工夫,一阵极轻的微风几不可辨地扫过,甚至没有惊动到枝头的鸟雀,只在一占便瞬间似乎拂动了脸上的寒毛——

    “好痒……”昊钰麟搔着脖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蚊子变得多起来了啊,夏天来了。”低笑感慨的同时,地上的几颗石子竟像突然间有了生命似的飞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道穿透了头顶稠密的墨绿,惊飞了几只黄雀儿,树梢一阵晃动,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难道本王的人缘这么糟吗?才短短一个月,竟然就有了想提前送我去阎罗殿一游的仇敌。”

    方才躺过的地上密密麻麻地插了数十枚玲珑小巧的飞镖,镖刃上淬了层蓝幽幽的毒液,对方显然是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宜卿,你对我的身手还满意吗?”

    昊钰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草屑从地上爬起来,问已经牵扯了马儿回来的慕容宜卿,心中已有八九分笃定——他是有意袖手旁观。

    “麒麟王爷之名不虚,除了轻功了得,耳力反应也够敏捷,至少遇到突来的敌情时避过袭击、逃跑保命是绝没有问题的。”慕容宜卿在马上微微俯身,伸手摘掉了昊钰麟头上那朵已经枯萎打蔫的野花。

    “能得到‘南海青龙’这样的称赞已是不易,我满足了。其实这本来也是当初学武的目的,生在帝王家自然不需要到江湖上争强斗狠,但求自保一生平安而已。”昊钰麟跳上马,冲慕容宜卿嫣然一笑,转头又悠哉地唱起了他的歌——

    “绿树归莺,雕梁别燕,春光一去如流水,当歌对酒莫沉吟,人生有限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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