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般的落叶还来不及堆满一地浓愁诗意,寒冬的初雪已悄然飘落。
燕京的冬天一向来的早,常常深秋还意犹未尽,雪白的冬衣已强势入侵。
午后,披了件皮裘,萧璃带着魏兰儿避开人群出入较频繁的路径,一路走着。
雪白缎袍、纯白不掺一丝杂色的貂毛皮裘,与树枝上垂挂的霜雪几乎融为一色。萧璃最近似乎特别偏爱这种一身洁净不染烟尘的衣饰。
宫城东西各十二坊,大小宫苑状若棋盘,一条又一条复杂的街道,萧璃早已熟的不能再熟,这儿可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
带着兰儿悄悄来到北门的楼城上,从这儿可以清楚看见校场上的情形。
壮观的广场上,千百御林军在上将军杨崇德的带领下,做着例行性操练。
刀枪剑戟、釜镋戈矛,冷兵器、火兵器,龙腾大军日日摩亮刀枪、丝毫不懈。
校场前方,李希琉身穿白练锦甲、腰悬弯刀,一身威武英挺、光耀夺人。
握着手上刀柄,李希琉目光犀利扫过场中士兵,开口道:“今天轮到谁啦?”
听见主子问话,四名御林军立时从队伍中走出,恭敬跪倒皇帝陛下跟前,“请皇上手下留情。”
“用不着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李希琉身行利落跃下马,一脸豪气干云,“谁要胜了我,重重有赏!”
拔起身上弯刀,脸上充满兴奋,李希琉迅速冲入四名士兵之间,双方立刻你来我往对打起来。
萧璃倚在城楼上,心中觉得既好玩又有趣。
这李希琉真像一只精力充沛、永远发泄不完的猛兽,三天两头只要偷得空,就喜欢上校场找人搏斗。
果真是南方蛮子,野性难驯!
“萧公子,真是好兴致啊!”一道温文有礼的声音打断萧璃专注的眼神。
转头望去,见到夜紫瞳正好整以暇站在自己身边。
萧璃蹙起眉,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无声无息像只猫儿似的,想吓谁啊!
“夜左承也是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气不躲在屋子里取暖,来这楼城上吹冷风,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吧!”萧璃开门见山、挑明回话。
呵呵!夜紫瞳笑了起来,“皇上常说,萧公子饱读诗书、聪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过奖了,相爷有事就直说吧!”萧璃不想跟他兜圈子。
夜紫瞳身子踏前两步,将眼光落到校场上正跟一班士兵打的不可开交的皇帝主子身上。
“萧公子喜欢皇上?”夜紫瞳语气温婉问着。
“我与皇上的关系相爷应该很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
夜紫瞳仍是笑着,“可萧公子与皇上都是男儿身。”
哼!萧璃嗤鼻一笑,“皇上都不介意了,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当然紧张了。”夜紫瞳收起笑意,拉近与萧璃的距离,
“原本,皇上养个男宠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个为人臣子的管不着皇上后宫床第,只是,萧公子,得宠之余……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璃不喜欢他话中带刺。
“萧公子为人聪明伶俐、举一知百,又怎会看不透这一点呢?皇上妃后虽多,却一直不肯留孕子嗣,这大半年来又专宠你一人,敢问萧公子,你能为陛下产下一儿半女吗?”
夜紫瞳眼透利光、字字逼人,
“日子久了,朝中文武百官终究会逼迫皇上册立东宫、孕育龙嗣,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你想皇上眼中还会有您萧公子这一号人物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人讲话还真是拐弯抹角。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萧公子该懂得急流勇退啊!”
哼!说到底,就是想他走。萧璃扬起一丝傲笑,
“夜紫瞳,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皇帝陛下将来想爱谁、宠谁,生下多少龙子凤女那是他的事,用不着你这多事的奴才瞎操心!不过,我警告你,此时此刻,皇帝陛下眼中只看着我一人,他是专属于我萧璃的男人,聪明的,你就闪边去,别来妨碍我们,省得哪天惹脑你家主子被人撵出宫门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点你!”
“你!……”夜紫瞳怒瞪着他。真是好大胆子,就算皇帝陛下宠着他,也从来没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一国宰相如此说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爱听吗?那就不要来烦我,省得字短词穷、口拙语钝,让人给笑话了!”
“萧璃,你太过分了!”夜紫瞳怒吼一声,向来甚少动怒的他,这次真的被人彻底挑起怒火。
校场上,与一班士兵刚对打完毕,习惯性往北方楼城探寻萧璃身影的李希琉远远回望,恰好见到两个男人对峙的火爆场面。
直觉情况不对劲的李希琉迅速跃上马,直奔北方楼城,担忧的眸中透着几许焦急。
正僵持不下的两人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彼此对望一眼,知道皇帝主子已到了。
李希琉策马到楼城下,仰头望上去,三人六目僵凝了会儿。
突然,李希琉大手一挥,喝道:“萧璃,你下来!”
什么?皇上没搞错吧!这楼城足足有十来丈高,萧公子又不是背上生了翅膀,怎么下去啊!
站在一旁紧观战火的魏兰儿赶忙叫道,“别啊,公子,这么高跳下去会死人的!”
夜紫瞳也是一惊,皇帝陛下又再开什么玩笑了!
萧璃却淡然一笑,迅速撩起衣摆、单脚跨上栏杆,整个人爬上楼栏,点足一跃,就这么一身潇洒跳了下去。
雪白的身影飞快从空中直落而下,李希琉扯动马缰、策马趋前调整位置,双臂一张,不偏不倚正好接住从楼城上跃下的身子。
怀中人儿绽开笑颜、习惯性地勾住李希琉的脖子,两人像在玩游戏似地,亲昵拥着对方,浑然忘我的眼神好象身边一大票围观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城楼上、校场中,千百双眼睛全怔愣楞看着这不可思议、危险至极又颇具默契的惊险场面。
魏兰儿紧紧抓着城楼栏杆,往下望去。天哪!好高啊!
为什么他家主子跟皇帝陛下总喜欢做这种出人意表、又吓破一干奴才胆子的事呢!?
*****
哒哒哒,骏马如风,急速奔驰。
马上两人一身雪白,紧紧依偎,寒冬中轻吐出的温热气息甜腻圈着两具浓情密意的身躯。
“想上哪儿?”李希琉一手持缰、另一手环住怀中萧璃的腰身,温柔问道。
“上梅林去吧!”萧璃道。
“驾!”李希琉大喝一声,将坐骑转向,往西城门奔去。
萧璃打出生就没了娘亲,只知道母亲生前酷爱梅花,所以父皇封其为梅妃。
听说,西城门后方这一大片梅树林正是母亲当年亲手所植。
每逢寒冬第一道初雪落下时,绿叶尽落,树梢枝挜绽出一朵朵纯白、浅粉、璎红的花瓣,煞是好看。
白雪纷飞、梅香暗飘,跫音轻踏、执手幽谷。
李希琉带着萧璃进入这片彷如人间仙境的梅花丛林。
两人下了马,感受着雪梅纷飞的浪漫景致。
挽起手,在一株梅树下并肩坐着。李希琉习惯性将头俯下轻吻萧璃额前的发旋,汲取他身上同这片林木相似的自然与清新。
“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将萧璃整个人揽进自己怀中,李希琉低声问道。
“他要我离开你,让你尽早为龙腾国产下一继承子嗣。”
哦?李希琉眉心一挑,“那你怎么说?”
萧璃淡漠一笑,“我训了他一顿,叫他以后少惹我。”
什么?李希琉讶异看着他,他竟有胆子教训那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男人!
“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是好本事啊!我的小璃儿。”李希琉宠溺叫着,一只手则不规矩地顺着白皙颈项往萧璃衣内钻去。
“不要叫得那么恶心!”萧璃拍掉他游走在身上不安分的手。
哈哈哈!李希琉笑得更大声了。不顾抗议再次伸出手,往萧璃身上抓去。
萧璃一个翻身灵巧闪过,李希琉立刻追击上前。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在林中追逐起来,轻盈的身子飞快闪躲,李希琉一次没抓着,开始大声嚷嚷起来,“臭小子,你还跑,看我今天饶不饶得了你!”
“来啊!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我还怕了你不成!”完全不将皇帝主子的威胁放在眼里,萧璃欢笑的口吻中尽是挑衅。
“你好样的,愈来愈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放在眼里做什么,放在心里不更好!”萧璃笑着回嘴,仍是跑得远远的。
“是吗?”李希琉暧昧地勾起一笑,邪气似地看着他,“放进心里是不够的,小璃儿,还得……放进你身体里才行!”
“你!”萧璃脸上一红,啐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
“我疯!没错,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现在有多疯!”
混蛋!这家伙的脑袋瓜究竟在想什么?
“别过来,你给我滚远一点!”
萧璃羞怒似地开骂,李希琉却是笑得狂放不已,整个林子全是两人甜腻又火爆的对峙声。
萧璃跑得快、李希琉就追得快,萧璃跑的慢、李希琉就温柔地停下步子,让他有喘口气的空间。
两个人一路你追我跑、你闪我躲,在树林里兜圈子、玩躲猫猫,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般爬上爬下、戏耍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李希琉在一株梅树下将萧璃逮个正着。
“看你还往那儿跑!”霸道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圈得动弹不得。
“喂!痛啊,你轻一点!”萧璃忍不住抗议大叫。
哈哈,李希琉开心极了,哪里肯放他。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死命抱着。
“你这辈子插翅也难飞了……”搂着怀中因激烈奔跑而泛满红潮的脸庞,李希琉举袖为他拭去额旁的汗水。
萧璃不再挣扎,仰起脸、闭上眼,理所当然享受着皇帝陛下的贴心服务。
爱怜的眸光停在细长浓密的眼睫上,体内一股热流不自觉翻涌急窜,李希琉再也忍不住了。
他无法自抑地吻上微微抖动的诱人长睫,双唇像品尝蜜糖般不停轻啄吸吮,沿着漂亮的眉心、细挺的鼻梁一路吻下,最后落在与自己一样激动难耐的红色嫩唇上。
欲罢不能的情欲从身上每一吋肌肤灼烧开来,李希琉忘情地夺取口中令人痴迷的温柔甜美。
“嗯……”萧璃全身松软,享受着身上男人几乎要击溃人心的惊涛热情,一个不稳,两人一起往后跌落雪地上。
触到冰冷的霜雪,萧璃身子猛地一颤,李希琉立刻趋前抱住他,将他整个人夹击在自己强壮的胸前与身后的梅树干间,用全身上下几近沸腾的炽热包围他。
“唔……”一波又一波毫不停歇的猛烈进攻让萧璃意识瘫软涣散,朦胧间,他仍强撑起一丝理性发出喉间的问话,“你……将来会立后吗?”
敏感尖锐的问话,让李希琉停下口中掠夺,反问道:“你说呢?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萧璃面有难色?“为了国家,传承子嗣是必要的。”
李希琉淡然一笑,“没错,萧璃,为了我龙腾一族,我势必要如此做。”
萧璃垂下黯淡的眼,他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立后是必然的事。”
轻捧起他失落的脸,李希琉鼻尖轻抵着他,一脸柔情蜜意。“立后归立后,你我之间依然不变。”
是吗?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将来的事谁敢打包票呢?
“你不信我?”李希琉看出他眼中的疑虑。
“你曾经想杀了我,不是吗?”萧璃抬起眼,火红眸中闪着孤冷。
“你还挂在心上?”
“当然。”
悠悠地,李希琉叹了口气。“不管我怎做,你都不信,对吧!”这个倔强的人儿,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
“未来的日子那么遥远,你要我怎么信你?”即使知道李希琉的感情不假,他却无法消除自己心中的不安。
抚着额上令人心疼的蛛痕,李希琉炯利的双眸望进他眼底,“那么……我们再约定一次吧!”
“约定?”
“对,我和你约定,往后每年初冬第一道白雪落下时,不管你我身在何处,不管我是否立后、生子,我李希琉必定在这梅树林里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当真?”萧璃眸中染上一丝暖意。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梅林树精为证,我龙腾王李希琉此生定不负你萧璃!”斩钉截铁的话语透露出款款动人的深情。
萧璃眸底染上绚烂笑意,撒娇似地将双手环上李希琉的颈项,却反被男人强壮的手臂整个人拦腰抱起,强硬夺去双唇、吻得无处可逃。
初雪方落、梅香轻飘,两道似雪般白净的身影在林中燃起如火焰般炙热的激情烈爱。
梅林树下,诗意片片。
冰冷的雪地上,延续着的方才的火热。
“嗯……啊……”萧璃双颊泛红,微启的红唇不断发出淫媚的叫声。
“不!啊!……”双手紧紧环着李希琉的肩颈,指尖深深掐进他精练的肌肉中,随着男人在他身下一进一出的挺进,让他陷入一种疯狂的肉体快感中。
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冻死人的天气,整个身子却热的像要炸开似的。
“唔……呃……”
“啊啊!……”
一阵猛烈冲刺后,李希琉将自己灼热的欲望释放在萧璃体内。
猛喘着气,萧璃偎在李希琉温暖的怀中,不停淌流的汗水濡湿两人黏腻到化不开的身子。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人体内好象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似的,竟这么大胆在荒郊野外、毫不遮掩放浪地做了起来。
李希琉更像着了魔似的一次又一次不停饥渴索求着,从黄昏到现在,整个夜空星子都亮了满天他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真像头欲求不满的野兽!
“累吗?”李希琉看着怀中被自己整惨的爱人,怜惜问道。
萧璃拉了拉衣衫,笑道:“还好,不过,我肚子饿了。”
啊?李希琉这才想起他们两人竟疯到连晚膳都忘了吃。
呵呵,尴尬互看对方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突然,李希琉带笑的眼眸凝神止住,原本放松的身子迅速戒备起来。
“怎么了?”萧璃看出他的异样,忙问道。
李希琉没有说话,抓过萧璃的手,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护着。
同一时刻,林间树梢突然窜下两名蒙面黑衣人,手执长剑,二话不说对着李希琉挥剑砍下。
李希琉迅速拔出弯刀,飞跃而起,矫健的身子、如豹般敏捷的身手,让两名不速之客颇感吃惊。
刀锋过处、冷光闪现,李希琉手中一把皓月弯刀耍得既快又猛,身形彷如灵蛇出洞又似猛虎出匣,逼得两名刺客险象环生颇为狼狈。
“唰”地一声,弯刀扫落,血肉喷洒,一名刺客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两人见情势不对立刻虚晃一招,以进为退,迅速跃出林外。
“哪里走!”李希琉大喝一声,紧随在后追了出去。
萧璃披着衣衫,坐在树下,正想告诉他穷寇莫追,但好斗的身影早已奔出数尺外根本来不及。
真是的,他就爱打架!
萧璃拿他没辄,正想起身,一抹无声无息的冰冷刀锋突然架上颈子。
完全意料之外的危险,让他扬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看样子,敌人的目标不是武功高强的皇帝主子,而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之人。
*****
大半夜,三更天,丞相府的大门再次被人敲响。
不过,这次秦世宗不是气急败坏来找主子,而是连夜下达皇帝陛下的口谕急召,要夜紫瞳即刻进宫面圣。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但夜紫瞳知道事情绝对非同小可,追随李希琉多年,几时见他如此慌乱过。
换上袍子,匆匆披了件斗篷,夜紫瞳迅速步出房门,焦急的步伐刚跨出门口没几步,却叫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给撞个满怀。
“呿!走路没长眼睛吗?”夜紫瞳不满大喝。
一见主子发脾气,夜心立刻跪倒在地,猛磕着头请求主子原谅,他方才真的是无心的。
夜紫瞳见他态度谦卑颇有悔过之意,也就不予计较,“罢了,快下去吧!我赶着出门。”他这么大块头挡在路中间还真是碍眼。
但夜心却像没听见似的,整个人仍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猛磕头。
急着出门的夜紫瞳心中一把无名火迅速窜升,
“混帐!你耳聋了不成?我叫你滚开?”大脚毫不留情往夜心身上踢去,过重的脚劲让夜心庞大的身躯吃痛摔倒在地。
“相爷手下留情啊!”丞相俯的老管事梁善见状赶忙跑过来,一副老骨头恭敬地拜倒在地。
“奴才恳请相爷息怒,恕老奴管教无方,让这小奴才冒犯相爷,实在罪该万死;可念在这小奴才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又聋又哑的份上,请相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次。”
什么?又聋又哑?夜紫瞳瞥了地上庞大的身躯一眼,发现这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人正用一双明亮澄澈又饱受惊吓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真是个听不见的聋子!真是的,今晚的状况似乎特别多!
算了,要真跟个聋哑之人计较,那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甩甩袖袍,夜紫瞳懒得搭理眼前一干拜倒在地的奴仆,径自踏步离去。
*****
长乐宫中灯火通明,皇帝李希琉坐在大厅中央的龙椅上,一张脸阴沉凝重、明暗难辨。
台阶下,上将军杨崇德、定国将军赵功亮、右丞相雨宫、左丞相夜紫瞳全被叫进这座夜半时分通常只有宠妾妃后陪侍的宫堂。
“认得这香味吗?”李希琉拿起萧璃留落在树林里的外衣,隐约中,可以嗅道一股浓稠诡异的气息。
“这……”夜紫瞳蹙起眉头,“很像是…萨克黑利乳香。”
“确定吗?”李希琉沉声问道。
“应该没错,只是萨克黑利这种乳香树生长环境相当苛刻,不仅需要潮湿、干旱两种气候相互交替,还需要大量的石灰质土壤,燕京这种地方怎么会……”
“萧璃被人掳走了。”李希琉出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这味道,是唯一的线索。”
什么?萧璃被掳?怪不得皇上会连夜将他们几人全叫进宫里。
原来萧璃出事了!
众所皆知,这大半年来,皇上宠萧璃几乎是宠上了天。放着华丽奢侈的长乐宫不待,夜夜留连那小小的青枫阁中,如今萧璃突然被掳、生死未卜,皇帝陛下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只怕早已急疯了吧!
“启禀陛下,这皇城内外高手如云,来人究竟有何神鬼之能,竟能来去自如,将萧公子给掳走?”雨宫觉得来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胆大包天。
李希琉一双锋利到足以杀人的眸中充满忿恨,“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
望着主子狰狞可怕的面容,夜紫瞳心中隐忧再次浮上。
的确,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萨克黑利乳香树属稀有木种,向来只产于西南夏南,且因物稀价昂,只有皇室一族才用的起这样的珍贵香料。
“紫瞳。”李希琉唤了声。
“臣在。”
“你说说……这次咱们该带多少兵马呢?”李希琉只手优雅撑着下颚,冰冷的脸上将心中所有怒火强抑压下。
“这……”夜紫瞳慌忙跪下,“臣恳请皇上三思,夏南皇帝泰哈玛为人品行低劣、好施小计,我军如贸然出兵、只怕易中敌军埋伏。”
哼!李希琉轻嗤一声,“所以说你这个人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要是萧璃在这儿,他一定会助我率兵南下、攻夺夏南,一统天下。”
夜紫瞳寒着一张脸,没错,一个皇帝陛下已够让人头疼了,萧璃却老喜欢帮着他起哄,两人一搭一唱,要打要杀谁也拦不住。
“启禀皇上,我龙腾国内一片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劳民伤财。”看样子雨宫也不赞成为了一个男宠大举出兵。
“住口!”李希琉怒斥一声,
“你们搞清楚,此刻不是我要挑起战火,是那个无知的夏南皇帝犯到我头上来了,他抢了我的萧璃,我最宠爱的男人,这样不知进退的番邦无赖,你说,我犯得着对他客气吗?”
“这…”众人无言以对。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这夏南,我是攻定了!”
为了萧璃,也为了他泱泱大国龙腾的国威,这场仗是非打不可!
*****
顺着阴暗的楼阶,两道阿娜娉婷的身影缓缓走下。
“好暗哪!公主。”云容跟在主子身后,胆小的步子怯怯走着。
宣火公主单手执火炬,另一手举起食指作势要她噤声,那些刚吸入迷香的士兵们不知道是否都已昏死过去,可别太大声把人给吵醒了。
云容乖乖闭上小嘴,随着宣火一路走到囚关重犯的牢房前。
拿出从壁上偷来的门钥,云容开门的双手因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
唧地一声,两人合力推开牢门,缓步走入。
“萧公子。”宣火轻声唤道。
披散一头长发,倚靠着身后壁墙,萧璃缓缓张开双眼。这夏南的天气真是热,从漫天霜雪的燕京突然被带到这终年躁热的荒旱之地,他整个人差点因冷热调节不过而虚脱。
盯着眼前两张陌生不带敌意的面孔,萧璃显得有些疲惫。
“萧公子,初次见面,我是宣火。”宣火公主动报上姓名。
“宣火?巫女吗?”萧璃缓缓拉回自己的神智。
“什么巫女!我家主子是夏南的公主,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身份高贵的很。”云容觉得这人讲话真没礼貌。
“呵,少装清高了。”萧璃冷笑一声:“你们夏南这一脉大大小小巫医、巫女身上的膻味我一闻就知道,呛得人无处躲哪!”
宣火蹙起柳眉,没有反驳。
一旁的云容却看不过,气得瞪大眼,
“喂!你这人真奇怪都跟你说我家公主不是巫女了,你怎么还一张嘴巴那么刻薄,亏我们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云容,不得无礼。”宣火打断她的话。
“公主!”云容不满嘟起小嘴。
“够了,退下!”宣火公主低斥一声,要她乖乖退到一旁。
“萧公子,我们是特地来救你的。”宣火转向萧璃,向他表明自己的来意。
“救我?为什么?”萧璃不解,“你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千里迢迢抓了我,现在又说要放我,这不是很可笑?”
“对不住,萧公子。”宣火蹲下身子,靠近萧璃身边,“抓你的人是我大皇兄泰哈玛,他恨透了龙腾皇帝,所以才迁怒于你。”
恨李希琉?“他跟龙腾王有什么过节吗?”
宣火轻叹了口气,“龙腾王在登基前曾率兵攻打我夏南一族,不但一连取下悉平山附近五座城池,还杀了我父亲、二哥、五妹还有九妹。”
这……萧璃红色眸光闪了下。
他知道李希琉在登基前早已战名远播,只是没料到如此凶狠。“那你呢?龙腾王夺你家园、杀你亲人,你不恨他吗?”她的反应未免太淡然了。
宣火轻笑了下,
“我自幼潜习预天之术,日夜为我夏南国运占卜兴亡。我知道龙腾王乃真命天子,不容取代,与他为敌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可惜我皇兄不听我的劝谏,一昧想取你性命你藉以报复龙腾王,此举无异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萧璃看着她,觉得这女人挺宿命的。“你就这么相信命运?那些神鬼之说,不过是玄空之谈,如何能信?”
彷佛读出他的心思,宣火反问道,“那萧公子何以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曾习过巫术呢?”
这……萧璃迟疑了下,答不出来。他从小就有这样的特异能力,对许多人身上的气息总是特别敏锐。
“萧公子,那是因为你有一双漂亮的荧惑之眼啊!”宣火一语道破。
荧惑之眼?那是什么?
“鬼夜之子、荧惑之瞳,你注定是为了诱惑那龙腾王而出生的。”
“你…胡说些什么?”
宣火轻笑一声,“我是不是胡说,萧公子心里明白;神鬼之说,固然玄空离奇、无理可循,但终究是天命不可违啊!”
“你……”遇上这女人,萧璃锋利的嘴皮子突然有点变钝了。
“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宣火不想再耽搁,催促他赶紧动身。
要迟了,只怕又有变量。
扶起被捆绑多天显得有点虚弱的萧璃,宣火同云容带着他一起踏出牢房。
*****
穿过重重宫门,在宣火的协助下,萧璃终于顺利出了夏南皇城。
皇城郊外,宣火早已遣人备好马匹跟干粮。
跃上马,萧璃对这位夏南奇女子总算露出一丝善意,“宣火公主,今日救命之恩,萧璃来日定当图报。”
“萧公子言重了,宣火只是不想累及无辜。”宣火宽慰朝他一笑,脸上表情又忽而转幽,“倒是有件事,宣火想提点公子。”
“公主请说。”
“萧公子此去若能安然度过此劫,望日后你能离开龙腾君王,愈远愈好。”
萧璃蹙起眉心,他跟李希琉在一起碍着谁了吗?“公主何出此言?难道你跟一般世俗之人一样,见不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吗?”
宣火轻叹口气,
“男子与男子相恋原就有违伦常,况你天命乖桀、命属荧惑,龙腾王跟你在一起只会杀戮不断、天灾不歇。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无辜的黎民苍生,希望你能三思。”
杀戮不断、天灾不歇!这什么意思,李希琉和他在一起就会发生灾难吗?
“宣火言尽于此,是福是祸,全由萧公子自行裁量了。”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宣火自认已经尽力了,尔后一切,全仰赖苍天对他们是慈悲抑或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