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军沿着搴云高原攀登西进,见城毁城、遇军破军,沿路踏血踩尸而行。
夏南大军见其气势,惊怕不已、未战先败,不出三月,龙腾大军一路杀进都城正阳,直捣夏南龙脉。
黑夜中,烽烟撩漫的战火染红整个正阳城。
赵功亮原想领着一队先锋为皇帝主子开路带头杀进夏南皇宫,没想到才刚整好队伍,李希琉已一马当先,吆喝一声领着大批下属往前冲,一旁随身侍从只得手忙脚乱快步跟上。他们皇帝主子可是千金娇贵之躯,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瓜也不够砍。
李希琉一身金丝锦甲璀璨耀眼,手中皓月弯刀凶残如魔,迅捷的身影飞快如鹞鹰,染着丝丝血泊踏入夏南皇宫。
昔日琉璃屋宇、雕廊壁画,今日已沦为败军之城、残破不堪。
知道大势已去的泰哈玛独自一人坐在皇椅上,身旁的奴仆逃的逃、死的死,对他忠心耿耿的宣火也早在私放萧璃后就被他关进天牢里。可怜他堂堂一国之君,生死存亡之际,竟连个愿意为他卖命的奴才都没有。
反观李希琉身后,左承夜紫瞳、定国将军赵功亮、上将军杨崇德,一个个都是随时能挡在他身前为他卖命的下属。胜负,似乎在战争开始前就已注定了输赢。
领着勇猛的龙腾大军,李希琉一身高傲矜骄大步踏上殿阶,晃亮的弯刀定定插在沦败的王者面前,威冷问道:
“泰哈玛,萧璃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讨回他的萧璃。
泰哈玛轻哼一声,闭口不答。死到临头,他也没什么好怕了。
见他不开口,李希琉猛厉的双眼闪出了杀气,
“泰哈玛,我警告你,你要敢说他死了,我就放火烧了你夏南数十城池,拿你千万百姓的性命来陪葬!”
泰哈玛双眼一瞪,破口大骂,
“好个肮脏污龊的龙腾王,为了区区一个男妾,竟要枉送这么多人性命,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竟让你这种人取得天下!”
砰!一记铁拳揍出,毫不留情的强力劲道,一连打落泰哈玛两颗牙齿,让他和着血水吐出。
“说,萧璃在哪里!”李希琉早已失去耐性。
三个月了,他的萧璃整整被擒了三个多月,他的一颗心也被强烈的思念与不安煎熬到几乎发疯。
哈哈哈!泰哈玛突然笑了起来,一张被打得肿胀不堪的又带着血痕的嘴脸顿时变得凄厉恐怖。
“李希琉,萧璃已经死了,那个丑陋不堪的贱人,我不但杀了他,还找了一群男人凌辱他,哈、哈哈……”
“混帐!我杀了你!”李希琉额上青筋浮冒,两眼狰狞,抄起手上弯刀就要砍下。
“等等!刀下留人啊!……”一声女子的呼喊突然从宫门外响起。
两名士兵架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将她半拖半拉粗鲁带到李希琉跟前,
“启禀陛下,尔等在宫城内抓到这名女子,她口口声声说知道萧公子的下落。”
什么?李希琉停下手中动作,锋利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她,“你知道萧璃的下落?”
“是的。”云容点点头,语音有些衰弱,“萧公子……早已被宣火公主连夜救出宫门了。”
“出了宫门?那他去了哪儿?”既然重得自由,为什么没来找他。
“我不知道,萧公子没说。”云容原以为主子放了萧璃,就可为夏南国免除一场祸端,没想到祸端未除,还让她家高贵的公主身陷囹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陛下,既然萧公子已被救出,不如我们兵分多路搜寻,日夜查探,总会有消息的。”夜紫瞳适时提出建言。
李希琉精锐的目光闪过一抹失落,原以为杀进夏城皇宫就能找到萧璃,没想到还是见不着他,真是一波数折。
“传令下去,挨家挨户给我搜,方圆百里内一草一木都不准放过。”
“是,臣等遵命。”一干下属齐声应道。
发令完毕,李希琉转头望向云容,“你是宣火公主的婢女?”
“回龙腾王,奴才名唤云容,是公主的贴身丫环。”
“很好,你救了萧璃,我饶你不死,不过……”犀利的黑眸冷冷扫过身后的泰哈玛。
“伤害他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话声甫落,手上弯刀飞快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扫出。
泰哈玛张口瞪眼,一声死前哀嚎尚未叫出,颈上头颅已飞离身体、扑落落从殿阶上直滚了下去。
鲜血如水柱般狂喷而出,怵目惊心的血色染满金黄色龙椅,溅污了一身高贵的金缕丝甲,滴滴骇人。
殿中众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凶残杀戮,一股寒意打脚底直窜心窝。
李希琉缓缓转过脸庞,不带情感的利眸凝着一抹凔冷傲然,
“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仔仔细细一条街、一胡同、一家一户地搜,就算将整个夏南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萧璃!”
“是……”染满血色的皇殿内,数百张嘴巴抖着声音回道。
*****
龙腾大军开始在正阳城内扎营落脚,收服夏南后,他们皇帝主子真是名符其实的天下霸主了。
只是,将天下疆土尽收手中的他似乎过得不太开心。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咆哮的怒吼声中不自觉带上一丝颤抖。
大殿中央,跪在地上的传令兵冒着脑袋瓜搬家的危险带来皇帝主子不太想听的坏消息。
“启……启禀皇上,据夏南边城探子回报,三天前有人见到萧公子往七圣裂谷方向而去。”
七圣裂谷!他疯了吗!竟往那种地方去!
七圣裂谷位于夏南以西约百里之地,终年高温难耐、寸草不生。平均每隔四十年才降一次的珍贵雨水,是这片沙漠旱地里仅有的一丝甘霖。传闻,夏至时分走在荒芜干旱的沙漠里,太阳当空直射时,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
多少年来,那些自诩彪悍勇猛的战士们一个个好奇它的神秘与传说不惜冒险探进,可惜,都是有进无出,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活着走出来。
因为冒险的人太多、死亡失踪的人也太多,所以夏南人为这地方取名
“七圣”,希望藉由夏南神话中的七大仙圣保佑这不祥之地,别再增添许多无辜冤魂。
不过,显然地,这个法子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成效,所以,许多人早已不叫这地方为“七圣”,他们喜欢唤它为
“鬼域”,因为这儿的确是个寸草不生、万物具灭的恶鬼之地。
砰!大手猛力捶桌,骇人的怒气让原本安静停放在桌面上的磁杯翻落滚下、碎裂一地。
“紫瞳!”
“臣在。”夜紫瞳揣揣不安看着自己的主子。
“给我挑一队十至十二人的精壮队伍,备妥干粮水袋,我要亲自走一趟七圣裂谷!”
“皇上!”夜紫瞳瞠大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这种时候你还想劝我吗?”
“皇上…”夜紫瞳苦叫一声,像豁出去般双膝一软,突然跪倒地上,向来坚毅顽固的口吻变成可怜兮兮的软弱哀求,
“皇上,请您三思,萧公子固然得您欢心,但天下百姓、龙腾子民亦需要您啊!”
天下社稷,任重道远,李希琉身为一国之君何尝不知?
拧紧双拳,踞傲不服输的心绞痛到几乎碎裂。
缓缓地,他走下殿阶,像头受了伤的狮子,将手搭上他最信赖的下属的肩,“紫瞳,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夜紫瞳仰起脸,看着他多年来高贵不容忤逆的神圣主子。
那双高傲不屈的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光采,英挺的脸庞染上着浓烈的黯淡,那不是他印象中的主子。
“你看见了吗?我这双自夸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变得既丑陋又疯狂,这两只染满鲜血、杀人无数的双手竟然害怕到不停颤抖,我全身上下沸腾的血液像疯了般日夜狂叫,一声又一声叫着,我想要萧璃,我想得到他、我不要失去他!”
“皇上!”
“紫瞳,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能了解我的苦处吗?”
“皇上……”夜紫瞳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瞳,再帮我一次吧!”信赖似地握住他的手,李希琉对他说话的口吻彷佛又回到年少时代两人称兄道弟的感觉。
夜紫瞳跪在地上,沉痛地将心一横,“微臣……知道了,请皇上放心,紫瞳会为您挑选最精良的队伍,陪您一同共赴七圣裂谷,誓死救回萧公子。”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只有陪着主子一起下地狱了!
*****
正阳城被龙腾大军攻陷后第三天,整个城里像刮大风似地沸腾宣扬着皇帝陛下的惊人之举。
“哎呀呀!来了,来了,快来看啊!”街口卖包子的王大娘远远见到凛然彪悍的长列队伍,拉大嗓门叫了起来,整条街上所有店家小贩听见她幺喝的声音,立刻停下手边杂务,一个个拉长脖子、好奇探出头瞧个究竟。
“哇,好年轻的皇帝啊!”被御列前导队伍驱离在街道两旁的市井小民,个个推挤在一起,争睹传闻中一统天下的年轻霸主。
李希琉一身狂傲,骑坐在马上,脸上神情肃穆威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相当沉重。
“快看哪!那是不是圣兽?”街道两旁的民众指指队伍前方的一头大象,兴奋喊着。
听不懂人话的母象宛兰彷佛感受到民众对他的好奇,微微舒张两片大耳顷听吵杂的人声,巨大的脚掌随着队伍乖巧向前走。
“我说啊!这鬼域里那男人也不知是生得如何天姿国色,竟让这么俊的皇帝主子甘冒生命危险,带着龙腾圣兽进去寻他。”几个看热闹的姑娘凑在一块儿讨论着。
“说的也是,如果有男人肯这么待我,啊,这辈子死了都甘愿!”
“哎呦!你羞不羞啊,这种话也敢说。”
“怎么,做做白日梦也碍着你了吗?说不定,你心里边跟我打同样想法,就嘴上不敢承认呢!”
“你胡说什么?”
“我哪儿胡说了?咦,你脸红了…”
“我哪有!……”
一群未出阁的少女在街上七嘴八舌喧闹着,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更添热闹气氛。
李希琉仰起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黑亮的瞳眸里满载忧愁。
他自幼在南方荒漠长大,十五岁前已行走超过一万里以上的沙漠荒地,对于这种荒蛮之地的无情与可怕,他太清楚、也太了解了!
此时此刻,正午时分,应该是沙漠里最折磨人的时刻吧!
*****
头顶上白花花的太阳光像个巨大恐怖的毒瘤,不停将火热毒辣的气息传送到大地。猛烈炽热的日光犹如一座强力吸盘,只要发现地上有任何湿润水分,立刻毫不留情将它蒸发殆尽,不留给任何人一线生机。
萧璃喘着气,踩着脚下滚烫灼人的砂砾,完全无法辨识东西南北缓慢走着。
虽然宣火公主救了他,但夏南的追兵却没有放过他,沿途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许多官兵不停打探他的消息。
为了躲避追兵,他只得挑最偏僻、最荒凉的小径奔逃,没想到竟意外闯入这奇异陌生之地。
高温躁热、寸草不生,连想找根枯木遮阳都没有,更可怕的是,这儿所有的景物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像座没有出口的迷宫、完全无法辨识方向,他走了几天几夜一直都没能走出这座像炼狱般的沙漠囚牢。
摸着逐渐干瘪的羊皮袋,袋里所剩无几的清水大概只够他捱过今晚了。
望着眼前一片浩瀚无际的沙丘黄土,萧璃扯出一丝苦笑,也许,这举目无望之地将是他的葬身之所了。
*****
李希琉领着夜紫瞳一行十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到七圣裂谷近郊。
一见皇帝主子到来,当地军官立刻将早已备好的骆驼、干粮、水袋等物品恭敬奉上。夜紫瞳要求他们在每只骆驼身侧加挂一袋小椰枣,这是沙漠地域的吉祥物,希望借着这个好兆头让他们一行人能顺利救回萧璃、平安归返。
李希琉则吩咐士兵不停在宛兰身上喷洒水柱,让宛兰全身湿漉不堪,再将她带到泥地里翻身子打滚,待庞大的身躯沾满污泥后,才让宛兰起身。这是她进入荒漠前为了保持身上水份的必备工作。
换上长袍、戴上头巾,一切就绪后,李希琉一行人终于踏入传说中神秘荒凉的鬼域。
宛兰走在对伍最前端,她是一只十二岁的母象,自幼在荒漠中长大,拥有相当惊人的记忆力,即使是十年前曾经走过的荒陌小径她都能清楚记得路线与方向,决不迷失,她是一种从小就被训练在沙漠恶劣环境中求得生存的动物。
一行人从日出走到日落,放眼所及,除了滚滚沙尘与几乎一成不变的沙丘景色外,什么也没有。
天地茫茫空远辽阔,绵延千百里的静寂中,闻不到一丝生人气息。
天哪!这样的地方,这样广大的沙漠荒野究竟要上哪儿寻人!
李希琉望着满天红霞落日,内心的焦虑与失望逐渐扩大。他知道,每经过一天,萧璃存活的机会就愈加渺茫。
萧璃,你究竟在哪儿?难道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如此浅薄吗?
*****
夜晚,李希琉一行人在石砾沙丘旁扎营生火。
“皇上,吃点东西吧!”夜紫瞳递上一只刚烤好的羊腿肚给他。
李希琉勉强接过,食之无味咬了两口。
夜紫瞳仔细观察主子的表情,小心提醒道:“皇上,从傍晚开始风力似乎一直在增强,今晚可能会有沙尘暴。”
李希琉摇了摇头,“不是沙尘暴,是极利风。”
什么?极利风!比沙尘暴还要可怕的沙漠之风!
“确定吗?皇上。”夜紫瞳担忧问道。李希琉的荒漠经验比他丰富敏锐,对天候的预测也比他准上几分。
“要不,你以为宛兰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这座质地坚硬少说有百尺高的沙丘将是他们最好的天然屏障。
原来如此,夜紫瞳这才明白宛兰今天提早休息的原因。
转了话题,李希琉眼光一瞟,“那人是谁?以前没见过。”
夜紫瞳顺着主子目光方向望去,答道:“他叫夜心,是我宅院里的奴仆,又聋又哑,不过武功还不错,既不多嘴、也不用怕泄密。”
李希琉嗤笑一声,“你就喜欢这种怪人。”
夜紫瞳回以浅笑,不答。
真要说怪,谁也比不上眼前的皇帝主子,放着舒舒服服的皇宫暖床不待,却偏要上这荒漠鬼域来,普天之下,除了他家主子外,大概再也寻不到第二人了!
*****
入夜后,风势愈来愈大,漫天的沙尘石砾在空旷的荒漠中凶猛穿梭。
不知为什么,李希琉觉得今天晚上特别难以入眠,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象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似的。
帐棚外,庞大身躯踩着轻盈的脚步逐渐靠近,卷起长鼻,轻轻掀开主子的廉帐。
“宛兰!”李希琉先是不解看她一眼,随即又像会意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宛兰轻鸣一声,像是答应。
李希琉迅速跳起身、取下弯刀,随着宛兰步出帐棚。一出帐外,满天风沙立刻袭上脸面,狂啸刺耳的风声在空旷的土地上显得特别强悍可怕。
宛兰回头看看主子,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没关系,我不怕,咱们走吧!”跟随着宛兰的步伐,李希琉决定冒险一试。
“皇上!”身后,一道声音急切喊住他。方才听见帐外有声音,夜紫瞳与一干下属纷纷走出帐外查看,没想到竟撞见主子想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单独外出。
李希琉皱了下眉,“这种气候你们耐不住的,回去吧!”极利风的可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更何况是这批下属。
“皇上!”夜紫瞳冲上前想拉住他,却被李希琉的弯刀挌开,一连扫退五六步。
“看什么,还不将他拉下去!”李希琉对一旁围观下属叱喝着。
呆愣愣站在帐棚外观看的夜心虽听不见声音,却能读懂李希琉的唇语,高壮的身子立刻上前抓住夜紫瞳。
“混帐!皇帝陛下被那妖人给迷昏了头,你也跟着瞎迷糊吗!”夜紫瞳叫骂了起来,一个旋身,一脚将夜心踢退。
李希琉怒眉一扬,大步上前,举起右手毫无预警往夜紫瞳脸上打下。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亮扫过夜紫瞳左颊。“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别当着我的面骂萧璃!”
夜紫瞳怒目瞪向自己的主子,压抑已久的不满在一瞬间突然爆发,
“萧璃、萧璃!除了那个男人之外,难道王上心里都没有我龙腾一族、没有天下苍生了吗?像您这样自私自利、为情为爱疯狂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当我龙腾的王?又有什么资格一统天下!”
啪!又一个巴掌狠狠扫下,力道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夜紫瞳左右两颊一片青肿,反驳顶嘴的双唇淌下一丝丝血红。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李希琉两眼阴沉盯着夜紫瞳,嘴角噙着一丝狠戾,
“无知的奴才,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沙漠之神拣选出来的王、是龙腾圣日出生的真命天子,就凭你这张低贱下流的嘴,也敢评论我!”
“我……”夜紫瞳的理智像是被打醒了些,缓缓垂下脸,不再怒气汹涌。
李希琉厉声道:
“念在你我过去情同手足、为我龙腾立功无数,今天我姑且饶了你,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但要萧璃、也要天下!谁要敢阻拦,我手上的弯刀立刻将他的脑袋瓜砍下,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夜紫瞳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变得好陌生、好疯狂。
站在后方的侍卫们见皇上不但一脸杀气腾腾,还连掴了向来最得恩宠的宰相两个耳刮子,全都吓得不敢吭声。
李希琉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仰起年轻英俊的脸庞,让满天风沙吹过孤独执着的眼神。
丢下一批忠心护主的奴仆,豁出一切的龙腾君王在黑暗的沙漠风暴中独自离去。
*****
“呃……”萧璃缓缓移动身子,想爬起身,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有多久了?从正午开始,严重脱水的他就一直摊卧在这片沙丘上,再也走不动了。
白天的时候,身后砂砾像滚荡的尖刀灼烧他的肌肤,夜晚时分却又像股冰凉泉水直透人心,冷得他身子不停发颤,这地方简直就像是冰火交替存心折磨人的炼狱之地。
好大的风啊!萧璃的眼睛几乎要张不开。这风已经吹了好几个时辰了,放眼所及,整片天空沙尘弥漫,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合上无力的双眼,萧璃早已放弃与这片大地搏斗的意志。他知道这样险恶的环境,任谁也逃不了。
静静等待死亡来临的滋味,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淡。
他今年几岁了?他闭眼想着。
二十有二,好年轻的生命啊!
回想起他短暂的一生,真是空虚又贫乏。
他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抚养他的母妃月宁,她有着一张像神坛桌前毫无情感的神祇面容,语音平淡,不见任何起伏,
“你叫萧璃是吗?你要记住,往后打我这儿住,就得听我的话、守我的规矩,别给我惹麻烦。”这是宁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开始在诉心阁里默默住了下来。
他不多话、也不多事,甚至可以说相当机伶沉默地适应了新环境。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他的父皇从不曾主动探望过他。萧璃知道,他是整座皇宫里最不得宠的失势皇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分,偷偷对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祈祷,那是奶娘教他的,奶娘说,月亮上住着神仙,只要每晚对着天上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所以,他总是低垂着一张小脸不停对着月亮上的仙女姊姊祷告。他的愿望并不大,他只希望这皇宫里有人能疼他爱他,施舍给他一点小小温暖。
也许,是上天的怜悯,也或许月亮上的神仙真的听见他的祈求了。一天晚上,他的父皇萧琰竟真的上诉心阁来了。
萧璃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进诉心阁有史以来最开心热闹的一天。父皇喝了不少酒,一张脸红光满面笑呵呵,还不停伸手拍着他的额头,夸赞他,
“我的好璃儿,长这么大了,真是又俊又聪明啊!”
萧璃一张备受宠爱的小脸喜孜孜的。
那一年,他刚满九岁,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叫亲情的东西,那是用世上最坚轫、最不容取代的血缘关系打造出来的牵绊。
缓缓地,他拉回思绪,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企图寻找记忆中父亲曾经遗留给他的一点温暖。
我的好璃儿,长这么大了……
轻轻地,他的五指触到一片粗糙不平的肌肤,没有无暇光洁的回忆,只有充满焦黑与丑陋的烙痕。
一只黑色蜘蛛张牙五爪霸占了儿时残留的美好气息。
如梦初醒般,他绝望地张开双眼,望着漫天风沙、空旷死寂的风暴从耳边呼啸而过。
呜……他扯开苦涩的嘴角,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温暖与幸福都要被糟蹋!
“呜……”他缩起身子,干燥喑哑的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扯出不成声调的低泣,彷佛是死前的悲鸣,也像是将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不幸与压抑统统爆发出来。
“希琉、希琉!你在哪里?……”一声又一声,干涩的唇齿使力叫唤着。
他这一生中,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从没有人正视过他,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从没有人真心待过他。
埋起脸,放下身为男人与皇室所有的尊严,萧璃像个卑微脆弱的可怜虫在黑暗的沙漠中尽情发泄他的悲哀。
像是哭累了,也像是将生命中最后一丝精力全数用尽,他疲惫的眼眸逐渐合上。他知道,这一睡,或许将永远不再醒来了。
朦胧中,他见到天空泛出一抹淡淡的青蓝晨曦,浅色云彩中,缓慢透出一丝闪亮的金黄。
好美的晨光哪!
顺着光亮的方向望去,远方朦胧沙尘中,彷佛有一抹庞大的身影正逐渐朝他走来。
谁呢?那是谁?这片死亡沙漠里有谁会来?
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身影,他虚弱的身子已失去意识整个人昏死过去……